女子身上一件煙灰紫的素緞寬袍,沒有任何繡紋,素雅之極,卻也風雅之極。


    如一汪秋水,在陽光下,淺淺流動。隱隱折射著五色霞光,豔而不露。


    江南人看絲綢,眼光都刁。


    一眼便知這可是最頂極的綢緞,任何刺繡反而會毀壞料子的珍貴。


    女子纖腰上,隻隨意綰著根大紅絲絛,綴著同心如意結。


    鬆鬆垮垮的係著,卻讓人越發覺得定是纖腰一握,不盈一束。卻哪知這是為了掩蓋生產不久的豐腴,才故弄的玄虛?


    走動間,裙擺下微露出一雙大紅繡鞋的鞋頭,各繡著一朵金菊。


    既貼合時氣,又因這一點點亮麗的點綴,顯得喜慶。前來拜壽,最適宜不過。


    女子衣裳素雅,首飾也極盡簡約。


    烏黑的發間,不過插著根木簪,耳上手上,也隻佩著白玉耳環和手鐲便是。


    可定睛細看,那木簪是比黃金更貴重的烏木製成。白玉也如羊脂凝潤,竟件件都是頂極之物。


    此時她立在那裏,風姿綽約,別有一番灑脫爽朗的嫵媚風流。


    不同於江南閨秀的嬌柔清麗,直令得那虞家小爺都看得呆了。一時忘了問話,卻是旁邊幾位一同迎客的虞家大爺,齊齊迎了上來。


    恭謹客氣道,“敢問貴客,是哪個世家的名門閨秀?”


    在他們看來,非頂尖的世家名門,王公親貴,蘊養不出這等氣質出眾的女子。且一身裝扮行頭,隨隨便便一件便價值千金,實在不敢小覷。


    還琢磨著是不是過世的虞老太師,當年與別的世家交好,因此人家聽說太夫人九十大壽,才特意派了女子前來道賀。


    可為何是個女子呢?


    且這樣的名門世家,為何不提前招唿一聲,讓他們好派人恭迎?


    此時,女子輕露貝齒,掩袖而笑,“小女子不請自來,還請貴府勿怪。”


    “哪裏哪裏?”一幫虞家老少爺們趕緊謙虛,“貴客登門,是蓬蓽生輝,給虞家臉麵,快請快請!”


    嗯。


    那女子就不客氣了,昂首挺胸,一麵往裏走,一麵朗聲道,“煩請通報虞太夫人,就說蕪城林美娘,前來拜壽!”


    誰?


    她說她是誰?


    有人覺得略有些耳熟,還在琢磨蕪城什麽時候出了個名門林氏?


    倒是那最先迎出來的虞家小爺,猛地眼睛一亮,失聲道,“你你你,你可是那蕪城龍女,漢王殿下的——”


    他沒好意思說出外室二字,因為第一印象實在太好,這兩個字太辱沒她了。


    卻見女子衝他微微頷首,友善一笑,“正是。”


    這,這下子,虞家一幫老少爺們麵麵相覷,徹底懵了。


    原來是她啊!


    那豈不是害得虞亮丟官罷職,險些問罪的仇人麽?


    她怎麽還好意思上門?


    她,她怎麽還好意思往裏走!


    可人都進來了,難道還能把她趕出去嗎?


    這林美娘再如何,背後還站著漢王殿下呢。


    這簡直是豆腐掉進灰堆裏,讓人打不得拍不得!


    在虞家一幫老少爺們停下腳步,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美娘還逕直往裏走著,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還是那位虞家小爺,跟了上去。


    總不可能大家都不管吧?


    剩下有人問,“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趕緊通報太夫人!”


    消息很快也被傳到了賓客那兒,眾皆嘩然。


    也不是沒有不請自來的客人,那起碼得是別人交好的人家吧?這都是在官場上結了仇的,也好意思跑來湊熱鬧?


    她到底安的什麽心!


    “哼,到底小家子出來的,就是沒規矩!走,我們且去會會她!”


    領頭說話的,正是石家孀居的四小姐,石傳芳。


    原本她未出孝期,是不該來的。


    但前幾日,不是替九弟石中棠送了盆綠牡丹來麽?


    虞太夫人十分感謝,知道石中棠不便於行,不好出門,便特意發話,叫石傳芳這日也來坐坐。


    老太太是一片好心,看她孝期將滿,給她個機會出來露個臉。將來再提婚事,也能容易些。


    但石傳芳頓時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她在家守孝兩年,憋得渾身都快長虱子了。好容易得個機會出來,特意做了身淺粉白的新衣,弄得無比隆重,大出風頭。


    拜了壽也不走,反混在一堆未出閣的千金小姐裏頭,說說笑笑,處處爭先。


    旁人憐她年少新寡,也不忍苛責。她卻越發來勁了,還隱隱要當大姐頭。如今聽說美娘來了,更是一心一意,要去找她麻煩。


    這事說來,依舊是漢王殿下的鍋。


    因他美名傳天下,江南的仕女閨秀們自也是仰慕多年。


    而他在泉城七夕,當眾向美娘求婚拜堂一事,更是惹得無數少女情愫暗生。


    那時石傳芳丈夫剛死,乍然聽得天下間居然有這麽一位多情男子,頓時柔情萬種,隻恨不得能取美娘而代之。


    而美娘的原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偏偏不巧的是,這位石家四小姐出嫁之時,家族也給她陪嫁了一間脂粉鋪子。


    在原林的衝擊下,生意大不如前。她能到手的私房錢少了,不想著如何改善經營,卻是更恨美娘了。


    此時情敵在前,搶生意的惡人在後,石傳芳頓時拉著一群閨秀們,去找麻煩了。


    而這些閨秀,雖沒有她這麽深重的怨氣,可能也有些是出於對美娘的妒忌,有些出於好奇,又或是抹不開臉子的隨大流,倒是齊齊整整重又去到後院,虞太夫人的居所。


    這邊過來拜壽的美娘,已經得到虞太夫人的迴話。


    “既是故人之女,請!”


    虞太夫人口中的故人,不是別人,正是秋大姑。


    當年秋大姑在宮中當了多年琴師,曾和帝王正經師母,虞太夫人有過數麵之緣。但並不熟識,甚至話都沒說過半句。但虞太夫人這麽說,卻是最得體的。


    兩個相識的婦人,其中一個的弟子前來拜訪。既不必扯到朝政,又不必扯到漢王殿下。於已方便,於人方便。


    所以美娘一聽到這句話,心中立刻就對這位太夫人有了好感。


    起碼,是個明白事理的老太太。


    不借機打壓為難,也不故作清高拒絕,隻是這樣寬和睿智的老人家,怎麽偏養出虞亮那樣精於算計,咄咄逼人的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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