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微笑點頭,“說得好。那我能問一聲,舒秀才你家做何營生?”


    舒岱很自豪的道,“耕讀世家,種地而已。”


    美娘輕笑,“那我想請問,你家種的糧食,不賣錢麽?穿的衣裳,全是自己織的布麽?你腰上戴的玉佩,莫非也是自己從山上挖了石頭,自己雕琢而成?平日用的筆墨紙硯,難道也是你自己親手製成?冒昧再問一句,你家地裏的糧食,可是你自己種了,自己打的?”


    舒岱噎住了。


    耕讀世家,說白了,他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地主來著。


    否則哪來的錢支持他讀書遊學,四處打抱不平?


    可糧食若不交給商人換錢,又由商人帶來各種商品,他哪裏享受得到這些物資便利?


    人群中,有個學宮夫子模樣的人,出來說話了,“農是國之根本,但商通天下之利。舒秀才方才的話,雖有失偏頗,但少夫人也不可如此曲解。以你今時今日身份地位,確實沒必要汲汲營營,把生意還做到封州去吧?”


    美娘謙遜道,“先生指教得極是。小婦人是不缺錢,但小婦人手底下養活著多少夥計人家,先生可知?小婦人不怕驕傲的說一句,如今封州泉城一帶的玫瑰花兒價格上漲,就是小婦人推動的。這樣每一盆花兒,多出三五文。先生知道能讓多少人家的姑娘,能扯起身新衣裳,又有多少人家的餐桌上,能多塊肉呢?


    小婦人不缺這口吃的,不缺幾件首飾,可小婦人在乎那些平民百姓!除非先生有法子,能讓天下的百姓都吃得起肉,穿得起新衣,否則小婦人就算被天下人罵,依舊要把這下九流的商賈生意做下去!”


    “說得對!”人群中,有個大娘站了出來,“少夫人肯定不認識我,也不必認識我。隻我家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婦如今都靠著順心人力行介紹,才能出去有活幹。


    若象從前,我們隻能自己接些零散的活計,吃了上頓沒下頓,天天餓得前胸貼後背,那日子是人過的麽?


    別人都說我有三個兒子,是大福氣。可你們知道三個兒子,大的都快奔三十了,卻娶不起媳婦,又是什麽滋味?


    多虧了少夫人,我家日子才漸漸好了,也先後接了兩個媳婦。我也不怕醜,我前頭兩個媳婦,大媳婦是個帶孩子的寡婦,二媳婦是被前夫打得過不下去的。可就這樣,從前也看不上我家。


    也不怪人家,自己都養不活,人家嫁你圖什麽?


    隻如今日子有了奔頭,接了兩個媳婦,我兩個兒子才算有了家。


    如今我三兒機靈,做事時學了些手藝,眼看他還能說門黃花閨女,這可是從前做夢都不敢想的。


    聽說咱順心的生意,如今還要往外頭做。我三兒隻怕還能當個管事,帶著哥哥們多掙些錢。少夫人,您可千萬別被他們嚇著。


    您那生意,可千萬千萬還得做啊。否則我三個兒子還想著蓋房子呢,這可哪來的錢哪!”


    這話說得百姓們紛紛點頭。


    有人就說了,家裏婦人還在給白龍觀做牙刷,一月也能掙幾個錢貼補家用。


    有人說,家裏老人在給白龍觀的道士們打下手,打掃他們觀外的草坪,撿拾垃圾。要不是與美娘合作了原林,觀裏的道士們哪來的錢雇人?


    學宮夫子,這下也啞口無言了。


    那舒秀才更是凝眉苦思。


    也不止是他了,許多在場的士子,都開始深思起來。


    為何一個人的生意,卻牽扯到這麽多窮苦百姓?


    他們這些讀書人,從前隻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尤其做商賈,更是下九流,辱沒家門。


    但如今看來,卻也是造福民生的好事啊!


    否則象那位大娘,難道人家兒子就不該娶媳婦,不該蓋房子麽?


    就算他們能幫得了一家,又如何幫得了千千萬萬這樣的窮苦人家?不都得靠美娘這樣的生意人,才能解決?


    這個問題,太衝擊三觀。隻怕要窮其一生,去鑽研其中的規律不可。


    美娘不知,就因她今日一番問答,白龍學宮日後卻當真發展出一門學科,就是專門研究商賈經濟,於國計民生之道。


    後來還成了白龍學宮的特色,並發揚光大,成為日後曆朝曆代的執政者,一個極其重要的輔助者。


    而今日這番關於商賈的問答,日後還會被整理成文,鐫刻在白龍學宮的影壁上,成為流傳千古的一段佳話。


    但美娘知道,自己在蕪城潤養多年,行善積德,是有迴報的。


    不管幕後主使之人是誰,挑在蕪城跟她鬥,那是挑錯了戰場!


    看大半百姓都倒向自己,美娘此時,才將目光投向那展家女孩,卻難掩唇角譏誚之色。


    “展姑娘,你家中兄長吐血昏迷,你卻扔下不管。官府還沒有前來問罪,你便急著來找我喊冤,倒也算是個奇女子了啊。”


    展家女孩一窘,“我,我兄長自有鄰裏照料。可你……官府畏懼你家權勢,豈有敢上門的道理?”


    美娘笑容漸冷,“那你呢?你就不畏懼我家權勢,你如何就敢上門?是誰給你撐的腰?還是誰告訴你,到我這兒來,就一定能討迴公道?”


    展家女孩張口結舌,眼神飄忽。


    美娘步步逼進,“怎麽,是不是有人教你,踩著我的名聲,好給自己樹一個孝女烈女的名聲,迴頭好立一座大大牌坊?”


    展家女孩到底年輕,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慌了,“我,我才沒有……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美娘淡笑,“人在做,天在看。我有沒有血口噴人,你自己心裏清楚。念在你祖母剛剛過世,我不與你計較。不過舒秀才,還有今日前來的父老鄉親們,我想請問大家一句。”


    美娘慢慢掃過眾人,“我家家丁殺了人,這事是不是真的,有誰親眼目睹了麽?官府都沒有定案的事情,大夥兒就先定了我的罪,是不是也有些過分了?


    再說那邊官府如何定案,你們也沒有親眼看到,就一定要說那邊官府在偏袒於我,甚至草菅人命,是不是對那邊官府,也太過分了?”


    這話說得許多人不禁點頭。


    尤其是那些白龍學宮的學子們,讀書人講究的是有理有據。


    無憑無據,隻聽人口頭這麽一說,就定美娘和官府的罪,跟那些人雲亦雲的愚民又有什麽兩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第二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桂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桂仁並收藏天下第二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