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屋子全是男人。


    也全是江州湖州,兩地官場的同僚們。


    以何知府為首,正雅致的坐在那兒,如常說笑閑話,好似隻是來赴一場尋常的家宴。


    韓徹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狠掐了大腿一把。


    噝!


    好疼,竟然不是做夢?


    何知府瞧著不雅,招唿他來坐下,皺眉叮囑,“看你素日也算老練,怎地如此經不住事?”


    韓徹恍若大夢一場,結結巴巴,“大,大人,你們為何?”


    何知府少見多怪的瞥他一眼,“林姑娘入籍江州,賺錢有方,將來乃是本地的稅收大戶。她年紀雖小,但辦個壽宴,咱們來吃吃又何妨?你可不要因此就瞧不起人。”


    “可今日不是……”


    “今日不是什麽?你們知道什麽嗎?”何知府故意高聲問向左右。


    一幫官員頓時搖頭打配合,“知道什麽?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嗎?”


    “不知道!”


    眾官員齊齊搖頭,繼續談起風花雪月,詩詞歌賦。要不就說起桌上的酒菜點心,屋裏的花卉擺設。或者談談公務往來,正經差事,就是沒一人提起婚事。


    “所以,你瞧。”何知府語重心長,諄諄教導,“什麽事都沒有。大家隻是借個機會聚聚,有什麽問題?”


    韓徹抬眼,往前看。


    漢王殿下進來了,穿著一身成親時才會穿的大紅喜袍。


    喜氣洋洋,俊逸非凡。


    這樣,還能裝作沒問題?


    然後韓徹,就見何知府端起杯酒,一馬當先,喜笑顏開的迎上去。


    “哎呀呀,今日殿下可是份外精神喜氣。嗯,這剛打了勝仗迴來,就是不一般!來來來,下官敬您一杯!”


    “下官敬您!”


    “下官敬您!”


    ……


    一屋子官員,就在韓徹麵前,現場教學何為難得糊塗。


    吉祥話照說,酒照喝,可不該說的,沒一個吐露半句。


    最後何知府紅著老臉迴來,拍拍韓徹肩膀,“你呀,就是刑官當太久了,凡事都太較真。這世上哪這麽多黑白分明?百姓都道,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去吧,敬殿下一杯,好日子哪!”


    韓徹心服,端酒上前,“殿下,下官也祝您馬到功成,心想事成。”


    “好好好!好一個馬到功成,心想事成。得喝,得喝!”


    ……


    等到殿下迴新房時,一張俊臉已經紅撲撲的,就跟塗了層胭脂似的,快跟身上喜袍一個顏色了。


    美娘不悅,“那些人來咱家吃了那麽些好酒好菜,怎麽還把你灌成這樣?”


    她自家的地盤,卻是沒人敢灌她的。倒是收了不少銀錢好禮,拆得正起勁呢。


    殿下一雙鳳眸亮晶晶的,拉著她坐下,還將頭埋在她肩上,跟小動物一樣親昵的蹭蹭。


    “不是他們灌我,是我自個兒高興。嘿嘿,想喝……”


    丫鬟們識趣,悄無聲息的掩笑退下。


    大紅的喜房裏,隻留下二人,安靜的讓人心虛。


    美娘隻覺耳根滾燙,莫名有點慌。


    “那,那我給你絞個帕子,擦擦臉。”


    嗯。


    殿下應了,卻兩手環著她的纖腰,半點沒有鬆動的意思。


    美娘一顆芳心,狂跳如鼓,口幹舌燥,也不知如何是好。


    夏衫輕薄,沒一會兒,她突然感覺到腰上,透過閔柏手心傳來的濡濕汗水,以及他肩膀的細微顫抖。


    幾乎瞬間,美娘就明白過來。


    他,他跟自己一樣,也在緊張!


    羞得頭都不敢抬,目光也不敢對視。


    然後,似是心有靈犀般,兩個早就拜過堂的小夫妻,偷瞧一眼,又忍不住齊齊噗哧笑了出來。


    笑過之後,終於放鬆了。


    殿下伸手,將美娘舒服的摟在懷裏,低頭讚美,“你今天,真好看!”


    美娘撫過喜袍上精致的繡花,滿心歡喜,“我也這麽覺得。這身喜袍,你做多久了?比咱們在泉城穿的那套還好。”


    她今兒身上穿的,是一件百花鳳袍。


    一百朵喻意吉祥的花,當中簇擁著一隻鳳凰。刺繡繁複,精美絕倫,斷不是隨隨便便,能趕製出來的。


    閔柏一臉得意,“那年你從京城迴來,我就讓王府工匠開始做了。一開始,我也不知將來如何,便隻想著要給你做一件最好的嫁衣。可做著做著,我又不甘心,便讓他們又給我做了一件。這龍袍上便是一百種香草,從此你是鮮花我是綠葉,剛好唿應。”


    他忽地傻笑起來,“這也是我唯一的嫁妝了,你往後可別嫌棄。”


    如今他是上門為夫,秋大姑沒要任何東西。除了三書六禮,殿下就隻帶了這兩身喜袍來啦。


    美娘忍俊不禁,“有這兩身衣裳,就足夠了。大姑看你用心,高興著呢。隻她也早托梅姨給我做了身嫁衣,隻可惜穿不上了。”


    “怎會穿不上?明早穿了給她敬茶去!”


    也好。美娘一想,便同意了。


    然後殿下還說,要把這幾套喜袍都收起來,將來告訴兒女,都是有故事的。


    “不過我還欠你一場婚禮,遲早補給你。你先慢慢做著喜袍,做一件特別華麗的。將來讓天下人都看到!而不是象今日這般,偷偷摸摸的。”


    今日雖也算是高朋滿座,可殿下還是覺得人太少啦。


    要依他原先打算,就在江州湖州擺上三天流水席,讓兩州的百姓都來吃!


    好在這事,被上官先生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首先,這樣的糧食供應太可怕。


    其次,他們不能把皇上活活氣死啊!


    得了便宜,也得學會見好就收,差不多就得啦。


    美娘倒是對這場小而溫馨的婚禮,十分滿意。


    日子是自己過的,又不是給人看的。


    才想說他們統共就成一次親,還得預備多少套喜袍?


    閔柏忽地在她耳邊輕聲問,“大姑從前不是說,有一副雕板,要等你成親時安床上麽?安哪兒了?”


    他居然,居然還當真記得!


    美娘的臉,又紅到脖子根。


    當年薛慎的敗家祖父,曾在上官令落難,被逐出京城時,將一本家傳古籍春宮,送他度過最艱難的歲月。


    那時秋大姑提到,她也曾收了同畫家的一塊雕刻木板。隻不肯拿出來,給當時的三小隻看。隻說習俗有在新嫁娘床上畫春宮,助子嗣的習俗,到時會給美娘安上。


    美娘羞得不可自抑,卻仍是聲如蠅蚋,悄悄告訴了他,“在,在裏頭第二塊圍欄上。”


    “那,我們一起瞧瞧唄……”


    “嗯……”


    再然後,閔柏一把扯下重重疊疊的大紅帳幔,小夫妻紅著臉,青澀的滾作一團……


    人生裏,有許多事情都是他們還不會,也未曾經曆過的。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慢慢學,總會好起來的。


    隻是次日,小夫妻如所有人預料般,未能早起。


    秋大姑一直等到日上正中,才喝到漢王殿下,急匆匆敬來的茶。


    悄悄翻著白眼,打賞了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秋大姑正色道,“你送了美娘一塊玉佩,我送你這枚扳指,意思都是一樣的。無非是讓你們謹記,從今往後,都是有家室的大人了。不論將來如何,總希望你們能相互扶持,甘苦與共。”


    閔柏動容,把扳指鄭重戴在大拇指上,“大姑教誨,永不敢忘。”


    秋大姑才自一笑,忽地架子上的八哥鳥,揮舞著翅膀,歡快的叫了起來,“禮成,禮成!”


    眾人大樂。


    小夫妻相視一笑,無限情濃,萬千星光,盡在二人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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