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裝著不大好意思,十分厚臉皮的開了口。


    “殿下府中的藏畫,原也是極好的。但下官平時除了作畫,也甚愛書法。聽聞宮中有好幾副前朝書聖王氏留下的真跡,咳咳,不拘是哪一張,下官都不挑的。”


    強盜!


    簡直是趁火打劫。


    那位王書聖留下的真跡,俱是宮中珍品,件件價值連城。


    燕成帝那麽疼兒子,在他來封地時,也才給了一張,閔柏才不會列上清單。卻不知這小子從哪裏打聽到了,獨獨要它!


    真是,人麵獸心。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一刻,小殿下的心情,跟當初被打劫的小美娘高度重合。


    但跟勇敢反抗的小美娘不同,他磨著小白牙,在心裏把自己知道的成語輪流問候了一遍。


    到底,到底讓人把那副字拿出來了。


    就算他是大皇子,也不幹那欺負人的事。


    薛慎倒有些意外了。


    想想道,“如此珍貴的書法,下官受之有愧,隻要殿下允許我借閱一年,下官便心滿意足。”


    可閔柏正色道,“孤既奪人所好,自然也要拿出心頭好來交換。你既喜歡,便拿去吧。”


    快別在孤跟前晃悠了,否則好想反悔!


    如此,薛慎就收了。


    但閔柏到底忍不住,多交待幾句,“常聽人說,薛會元六藝精通,書畫雙絕。常言道,寶刀贈英雄,鮮花配美人。隻望薛會元能好生珍藏,日後也能留下傳世佳作,便不辜負這張書聖之作了。”


    薛慎眼神複雜,正色謝過。


    待出得王府,才望著手中卷軸,自嘲一笑,“若我不是跟你有仇,就憑你今日這番作為,都想引你做個知己好友了。”


    漢王府內。


    送出書法名作的小殿下,心疼得捶胸跺足,倒地打滾。


    是真滾。


    反正,反正孤尚年幼,再滾兩下吧。


    平安涼涼撇嘴,“既舍不得,不送就是,何苦裝大方?他是徐太師的人,就送了畫,也不可能跟您交好。”


    閔柏咬著袍角,淚眼汪汪,“你以為孤是為了與他交好麽?我這都是為了小美人兒呀!”


    關美人啥事?


    小殿下的腦洞,永遠那麽奇葩。


    “小美人兒那麽好,總得送一副與她身價相等的作品吧。看來看去,滿府裏倒也就那張書法勉強匹配得上。算了,送也就送了吧,到底人比幾個字兒值錢。”


    平安又想瞎了。


    閔柏滾完,卻已經自我治愈,堅強的捂著心口,爬起來辦正事。


    “去跟江州知府說一聲,美人那身衣裳,既用在龍女身上,便不許擅自仿製。那些料子也不許賣了,孤都買了!”


    平安一臉麻木,應了聲是,聽他家小殿下繼續作夭。


    “你上迴不是說,小美人兒有個鄰居,來修王府了嗎?這大老遠的,不如把人抽調去修渡口村吧,離家也近些。”


    鋪墊完了,戲肉該來了。


    “這年底快到了,呐個,你也總得有幾根絡子配衣裳。孤記得你似乎也有身紫色的袍子,可以配個紅的。還可以再多來幾根,收到孤再幫你瞧瞧。”


    平安隻覺,他一小太監,又不婚又不嫁的,真心不用這麽講究。再說,他哪來的紫袍!


    可他,他還得裝作不知,出去傳話。


    隻聽他家小殿下,還在那裏嘀咕。


    “這位薛會元為什麽不喜歡孤呢?明明孤這麽好看。難道他是妒忌孤的美貌?嘖嘖。”


    小太監撲通摔了一跤,屁滾尿流的跑了。


    再呆下去,他都想背主了!


    離了漢王府的薛慎,也沒有即刻就走。


    而是在湖州城四下逛了逛,買了不少土儀,還跑茶館酒樓聽了聽熱鬧,跟街上百姓拉了拉家常。


    晚上住到城中據說風景最好的一處客棧裏,喜滋滋的清點戰果。


    家仆翻出一塊大紅衣料,深覺敗家,“少爺不是從不穿這顏色麽?怎麽又買了?”


    薛慎道,“你少爺我改主意了啊。做一身箭服,迴頭去軍中的時候穿。”


    家仆眉頭皺得更深,心說這是惦記上小殿下今兒這身衣裳了?


    “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軍中有些人的嗜好,那啥,不大一樣,你還穿成這樣——”


    “怕你家少爺招蜂惹蝶?就你少爺這張臉,真有心的,穿著銅牆鐵壁也擋不住!”薛慎嗤笑,說得毫不在意。但碧眸中,卻掠過一絲隱痛。


    這麽多年,他總該有自保的能力了,要是沒有,也活該受欺!


    家仆沒留心,嘮叨幾句就把東西收好了。算計著哪些托人送迴京城,哪些明兒要帶走,就準備歇下了。


    薛慎卻問,“你不守夜啦,這可買了許多東西呢。”


    來時那點銀兩,都緊張得他整宿不敢睡。


    家仆微愣,卻又笑了,“還真是。在我們蕪城,雖士兵眾多,卻總覺得人多手雜,到處亂得很。這湖州城雖沒那麽繁華,但走在街上,太太平平,百姓也和善可親,就沒想著提防了。”


    薛慎推開窗子,“哪有天生的太平?不過是管理得當罷了。你看底下閑坐的那些老頭,聽說如今每月都能從漢王府領到幾斤口糧。也不必幹別的,專盯著街上閑人。隻要有不對勁,就可報給官差。若抓到賊人,就有獎賞。他們能不上心?且都是本地人,對附近這些街巷,再熟悉不過。外人想來作亂,有這麽容易麽?”


    家仆恍然,“那少爺是想建議在咱們江州也這麽弄嗎?好啊,說不定還能立一功呢!”


    薛慎輕笑,“建言容易,誰肯出這份錢糧呢?咱們那裏,可沒有第二位漢王殿下了。”


    家仆不服,“那這位小殿下,又是賑災,又是捐東西。他在這封地,還能落下幾個錢糧?時日一長,落不到好處,隻怕底下人都要不服的。”


    薛慎道,“這你就不懂了。世人隻知節流,卻不知開源才最要緊。眼下看,他是虧的。但隻要民風淳樸,百姓可以安居樂業,自然可以更好的幹活,賺更多的錢。而他身為封地之主,又豈能不受益?”


    隻可惜這道理明白的人多,能做到的人卻少之又少。


    卻沒想到,閔柏小小年紀,竟想到這個道理,並且肯舍得眼前利益,去做了。


    家仆急了,“照這麽說,叫他再這麽幹下去,咱們何時才能報得了仇?”


    薛慎關窗,似是自言自語,“總有辦法的。”


    畢竟這世上,短視的人,才是大多數。


    隻是,要坑害這樣一位對封地百姓來說,堪稱明主的漢王殿下,他忽地有了那麽一丁點的不忍心。


    於是這天夜裏,薛慎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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