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嬸一直是巷子裏出了名的巧手婦人,可勤快本份的她,嫁來婆家二十年,從來沒得過婆婆一句好話。


    不論她做什麽,婆婆總是拉長了下嘴唇,“這有什麽呀?想我們年輕那時候……”


    直到上個月。


    她頭一迴拿了足有二兩銀子的工錢迴來,可是把全家人都嚇著了。


    婆婆張大嘴,來迴數了四五遍才問,“這,這別是人家算錯了吧?要不要退的呀?”


    鄧大嬸喏喏道,“我也怕錯了,問了三遍。可美娘說,就是我的。娘,娘您收著吧,這麽多錢,我真怕丟了。”


    婆婆似想說什麽,到底閉了嘴,把錢收進床底下的老醃菜壇子裏。想想不放心,又抱到枕頭邊擱著了。


    等中秋節時候,親自跑去割了厚厚一塊肥豬肉,全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頓。


    然後九月初一,鄧大嬸一早趕去參加順心針線鋪的考試,又早早趕迴來做飯了。


    婆婆好奇,問她考得怎麽樣,鄧大嬸也隻老實搖頭。


    “不知道哩,慌得很,跑了三迴茅房。我都不敢看,考完就迴來了。”


    婆婆罵她膽小沒用,她也不敢迴嘴。


    本來麽?自己就是膽小。


    鄰家婦人每迴欺上門來,都得靠婆婆撒潑打滾才行。


    說來自家婆婆雖兇了些,倒也不曾跟那些惡婆婆似的,故意打罵刁難媳婦。


    無非是沒個好臉子,也就罷了。


    下午。


    鄧大叔比平日迴來得早些,汗都顧不上擦,就急匆匆的問老婆,“聽說你在鎮上考了第一,是真的嗎?”


    鄧大嬸嚇一跳,“什麽第一,我不知道啊!”


    鄧家小子也跑了迴來,興衝衝道,“娘,娘!你真考了第一,那針線鋪外都貼出大紅榜了,聽說還有彩頭呢!”


    鄧婆婆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什麽彩頭?你娘還能拿第一?別是同名同姓吧?”


    “沒錯!就是娘。娘不是繡了個荷包嗎?都掛出來了,我認得的!”


    鄧婆婆還是不信。


    當即扶著孫子,全家人一起趕去看了。


    順心針線鋪外,果然貼著張大紅榜。


    上頭的字兒,鄧家人除了那個鄧字,一個都不認識。


    但鄧大嬸做的荷包,是全家人都認得的。


    她足足琢磨了七八天呢,換了好幾次圖案配色,鄧婆婆還罵她糟蹋東西,瞎耽誤工夫來著。


    此時那荷包就掛在最前頭,旁邊還用紅繩串著一大吊錢,顯然比後頭兩個都多。


    熟人打趣,“喲,狀元來啦!鄧婆婆,趕緊的,給你媳婦把錢領了吧!”


    鄧婆婆跟做夢似的,雲裏霧裏,上前稀裏糊塗領了這吊錢,是摸了又摸。


    至於鄧大嬸,早就傻了。


    全憑笑得嘴都合不攏的鄧大叔拉著,否則路都不會走了。


    一家人捧著喜錢,一路也不知聽了多少恭維話,等快到家門口,素來不好講話的鄰居婦人都賠著笑臉。


    還羨慕的問,“迴頭能讓我閨女,來跟嬸子學學麽?”


    嗬,嗬嗬。


    遇著老對手,鄧婆婆總算迴過神來了。


    “我怎麽記著,從前恍惚聽人說,死都沒有求到我家的時候?是我聽錯了,還是怎地?”


    鄰居尷尬,“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牙齒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咱們這麽多年鄰居,總有些磕磕碰碰。頂多往後,往後我讓著點你唄。”


    嘁!


    找迴場子的鄧婆婆傲嬌道,“那頂多往後,我也讓我媳婦教著你閨女點唄。”


    總算是握手言和了。


    才想轉頭跟媳婦說句話,鄧婆婆忽地抽抽鼻子,“什麽味兒?”


    鄧大嬸大驚失色。


    拔腿就往廚房跑,“飯,飯糊了!”


    慌慌張張的跑出來,灶底的柴忘了抽。


    她以為婆婆肯定又要罵了,誰知鄧婆婆卻是擺了擺手。


    “算了,糊了就喂**,讓孩子去街上買些吃的迴來。哎,媳婦你今兒得了第一,算是給咱老鄧家爭了口氣。咱們就吃個現成的,也都高興高興。”


    未料話出,鄧大嬸竟是捂著嘴,嗚嗚哭了。


    鄧婆婆奇了,“我又沒罵你,你哭個啥?”


    “娘,這,這還是您第一次誇我。我,我高興……”


    “哎喲,你個傻妮子,不誇你那不是怕你翹尾巴麽?這,這把我眼淚也招下來了……”


    婆媳多年,也總算握手言和了。


    這一天,雙河鎮的故事特別多。


    等迴頭上榜婦人們來領活幹時,個頂個精氣十足!


    上了榜的固然榮耀,但相互之間,難道就沒有不服?


    又不是誰天生就長出六根手指頭,憑什麽就不如人?


    下月再比!


    婦人們有了積極性,對交待她們的針線活也更加上心了。


    不再是交待什麽就做什麽,還比著心思,要怎麽做了更好。


    美娘對此,自然是喜聞樂見。


    發下新一季的針線活後,還跟秋大姑逗趣。


    “往後大概不用您費神,也能琢磨出新花樣了。”


    秋大姑怒而拍桌,“你的針線呢?說好了也要考你的!”


    小美娘美美的轉了個圈,展示身上的新衣裳,“這不就是麽?”


    “那又不是你做的!”


    “可這是我畫的樣子啊。不如這樣,大姑,咱們幾個關起門來比一比。光說不練,假把式哦!”


    秋大姑氣結。


    葛大娘幸災樂禍,“該!要你挑事,連針都穿不好的人,還考人呢!”


    秋大姑氣得要擰她,周娟來了。


    美娘笑道,“知道大姑想我上進,可我若參加,不拿第一象話麽?難道還要跟她們爭彩頭不成?連娟姐我都沒讓她參加。喏,這才是我做的。娟姐,你的呢?”


    美娘交出一隻絡子,是隻小小棺材和元寶,寓意著升官發財,新穎別致。


    周娟交了一隻錢袋,上麵繡的不是平常的花花草草,而是隻猛虎。用的不是布料,卻是一小塊牛皮。


    秋大姑總算滿意了。


    雖說梅姨那裏,男女裝都做,但她們這小本經營,還是決定先專心於男裝配飾。


    拿第一的鄧大嬸,就精準的抓住了這個命題。


    她做的那隻荷包,配色沉穩,圖案大方,老中青男子皆可使用。


    美娘做的升官發財絡子,是迎合蕪城官員商人們的喜好。


    而周娟做的猛虎錢袋,就是針對蕪城大量的駐軍了。皮質耐磨,更適合他們,且更易賣得起高價。


    美娘看了,便笑說,“阿娟姐這個,比我想得巧。”


    秋大姑冷哼,“知道就好,數你擺尾!”


    周娟葛大娘忍笑,看她跟小孩子似的拌嘴。


    一共就兩人,不是頭名就是末名,有啥好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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