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山縣後,梅子一路打聽一路走,沿著官道通往上京方向走去。

    她是這麽打算的,那個魯景安是認識荊山的,而荊山出去顯然和那個魯景安脫不了關係,於是梅子隻需要去找魯景安就行了。至於魯景安怎麽找呢,她問過周圍的人,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魯景安是誰的,於是她覺得自己應該先去找皇上。魯景安曾經在談話間提到皇上的,如今自己如果能找到皇上問一問,自然就知道魯景安的下落了。

    梅子有了這一番思量,自然覺得信心十足。天大地大,皇上隻有一個,他就住在上京的皇宮裏,無論怎麽著也跑不了他的。找到皇上問一問,自家男人是生是死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梅子信心十足地望著前方可以稱作崎嶇的官道,輕聲吆喝了下驢子,繼續往前趕路。

    她晚間住店,白日趕路,餓了就停下來吃幾口,看到路邊青草就下來喂喂驢,自己帶的大餅吃完了就在人家鋪子裏買幹糧。如此幾日,梅子對外麵的世道也有些明白了,知道晚間不能錯過宿頭,白日不能招惹是非,平時用銀子要省著,買個東西要記得貨比三家。

    中間經過幾個繁華的鎮子時,街上或鋪子裏也有人看梅子年紀輕輕一個小娘子獨自牽著一頭驢,覺得好奇,過來打聽。遇到這種事,梅子自然是能躲則躲,盡量不去看那些多少讓人不安的打量眼神。

    再後來,梅子又明白了一樣事,年輕女子一個人在路上本身就容易惹是非。梅子騎在驢背上,慢悠悠地往前走,邊走邊想明白了,自己好歹得裝扮一番。

    她趕緊勒住韁繩,翻下驢背,走到路旁邊隨便抓了一把灰,拿起來打量了下,便狠狠心抹在自己臉上。她心細,抹了臉還不夠,連脖子帶手腕都抹黑了,這才罷休。

    抹完了,找了旁邊一處水窪,蹲下來照了照,自己一下子笑出來了,哎呦,這是哪個山洞裏冒出來的黑猴子啊!

    這時她看到水窪裏自己的衣袖,忽然覺得衣服是不是也該換換呢?雖說自己現在身上穿著的比起人家城裏人來土了很多,可到底看得出是年輕女人家穿的呢。

    有了這個計較,她下次到了落腳地,便留意看人家身上穿的衣服,想著怎麽也弄套男孩子穿的衣服來。也是她運氣,就有這麽一次,她在路邊一個包子鋪裏買包子的時候,看到店裏打下手的是個半大的夥計。

    她靈機一動,跑上去對那個給自己拿包子的老太太說:“老人家,我出門在外,沒有換洗的衣服了,

    可否賣我一件?”

    老太太一聽很是詫異,上下打量了下這個灰頭土臉的女人一眼:“我這裏是賣包子的,那裏有什麽衣服賣呢。”

    梅子笑指著旁邊幫忙揭開鍋蓋的半大夥計說:“舊的沒關係的,他的身量和我差不多,我應該能穿的。”

    那位老太太聽到這話更為不解:“他是個小子,你怎麽能穿他的衣服?”

    梅子袖子裏摸出一摞銅板放到老太太手心,好聲好氣地說:“老人家,行個方便吧。”

    那老太太摸了摸手心裏沉甸甸的銅板,疑惑地看了眼梅子,可還是說:“行,你先等著,我給你拿去。”

    老太太擦了擦手去後院了,片刻之後,她手裏拎著幾件半舊的衣服,都是那個小子說的。老太太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找了找,也就這幾件看著新些。你也知道,我們平時都忙著灶台上那點子事,衣服哪裏有不髒的道理啊。”

    梅子接過那幾件衣服,抖擻開照著自己比了一番,發現衣服比自己的要大一些,估計穿在身上寬寬鬆鬆的,正好可以把該遮的都遮住。當下梅子喜笑顏開,對老太太點頭說:“這樣正好,不舊的。”

    梅子將那幾件衣服收在包袱裏,又摸出幾個銅板給了老太太,老太太倒有些過意不去,但還是收下了。

    梅子賣了這幾件衣服後,又尋覓著去集市買了個舊帽子,就是那種天冷的時候男人家會戴的帽子。有了這些,她就開始裝扮自己了。

    穿上半大小子的衣服,將頭發盤在頭頂,然後戴上帽子,臉上再隨便抹上一些黑灰,這下子別人應該很難認出自己是個青春正年少的小娘子了吧?

    對於這個裝束梅子開始心裏還沒底,後來晚上住客棧的時候,那個掌櫃隨手說了聲那個“黑小子”如何如何,梅子開始還沒聽明白,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喊自己的,不禁滿意地笑了。

    從這之後,梅子趕在路上再也不怕了,周圍的人看著這個黑乎乎的小子騎著一頭小毛驢,挺多以為這是哪個鄉下過來趕集的。

    而這時候的梅子會小心地低頭,聞聞自己身上開始透出的酸味,心裏安慰自己說這樣也好,這樣的話別人見了自己都會躲著,再不會有人打什麽壞主意。不過同時梅子也開始擔憂起來,如今春日過去,天氣轉暖起來,自己如果總是不敢洗澡,味道會越來越難聞,到時候就怕自家男人都不敢與自己相認了。

    這一日,梅子在一條馬車來往的官道上

    趕路,此地已經接近上京城了。按照之前客棧一位夥計的說法,再有七八天的路程就到了上京了。

    梅子心裏有些激動,激動之餘又擔心起洗澡的事來。她低頭一心琢磨這個了,等到抬起頭來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後麵跟著幾個鬼鬼祟祟的男人。

    梅子小心地往後麵看,越看越心驚。那幾個人緊跟著自己,自己慢他們慢,自己快他們快,分明是來者不善!

    梅子納悶又擔心,摸摸自己黑乎乎的臉蛋,又抬手摸摸頭上的破帽子,心想我都這副裝扮了,他們幹嘛要跟著我?她小心彎下腰,掩飾著自己的手摸了摸貼身揣著的銀子,心裏嘀咕:難道他們看中了我的銀子,可是我從沒有在白天拿出來給別人看啊。

    梅子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後目光落到自己騎著的小毛驢上,恍然大悟:難道他們想搶我的驢?

    梅子捏著韁繩,看著小毛驢晃動著的一對帶白毛的耳朵,越想越覺得人家看中了自家的驢子。她左右張望了一番,再小心迴頭看,隻見那些人趕緊把目光移向它處了。

    梅子拍了拍毛驢屁股,讓它走快點,腦袋裏開始拚命轉,想著怎麽甩掉這群人。正走著呢,忽然看到前麵一個岔路口,一條路明顯寬敞,這是官道,另一條卻窄了許多。

    梅子腦袋一轉,死馬當活馬醫,催促毛驢快跑,趁著後麵那群人還沒跟上來,趕緊往那條小道上跑。

    毛驢也沒讓梅子失望,四隻蹄子噠噠噠,在那條小道上跑了起來。這條路實在不平,梅子被顛得難受,也隻能忍著。就這麽跑了半響,再迴頭看的時候,果然沒看到後麵有人跟上來。

    梅子大喜,想著找個人再問問路,迴頭再拐迴官道上。誰知道往前又走了半響,忽然聽到後麵馬蹄聲,梅子慌忙迴頭一看,那群人又追上來了!

    梅子一驚,趕緊扯動韁繩,拍著驢屁股讓它快點跑。可是毛驢跑了半日,實在累了,這次是怎麽也不聽話了。梅子眼看著後麵的人就要追上來,又急又怕,恰好這時看到路旁的樹林,於是趕緊下來,硬牽著驢子躲進樹林去。

    這毛驢發起倔來可真受不了,梅子使了九牛二虎的力氣,總算拽著毛驢躲好了,這時候後麵的人也追上來了。那群人跑到這裏,左右張望不見人影,又往前跑去了。

    梅子眼瞅著那群人的馬蹄揚起的灰塵慢慢消停了,這才鬆了一口氣,想著你們往前追,那我就往後走,重新迴到官道上。

    梅子這麽

    一折騰,出了些汗,再摸摸毛驢的脖子,也是汗濕濕的。梅子心疼自家毛驢,知道它跟著自己出來也吃了不少苦頭,於是便牽著驢子慢騰騰往迴走。

    誰知道如此一去一迴,重新迴到官道上的時候天都黑了,而此時距離下一個能夠住宿的小城還有半日的路程呢。梅子垂頭喪氣地想,就算現在趕到那裏,估計也是進不了城了。她如今出來的久了,知道城裏那個大門叫城門,那個城門是白天開晚上關的。

    梅子正愁著今晚該怎麽辦的時候,忽然又聽到後麵傳來馬蹄聲,那蹄聲滴答答,真是分外耳熟!梅子如今簡直是如同驚弓之鳥,聽到那聲音頓時嚇得一哆嗦,心想這真是陰魂不散。

    她左右一看,旁邊到處都是樹,不如就再躲進樹林裏去?

    此時別無它法,梅子隻能從驢身上翻下來,牽著驢子越過雜草,重新鑽進樹林裏去。

    如今夜色已暗,草叢裏傳來蛐蛐的叫聲,雖然樹林裏都是黑烏烏的,梅子卻莫名地感到熟悉和心安。黑暗給了她一點保護,讓她覺得自己躲在這裏是不會被找到的。而這遍地的樹和雜草,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迴到山上采野貨的時候。

    梅子沮喪地一屁股坐在雜草上,心想反正也是進不了城了,幹脆就在這裏露宿一晚吧。反正這裏的林子不是大山裏,至少應該不會有什麽虎啊狼的。

    她勉強扶著驢子重新站起來,從驢背的褡褳裏掏出早間買的包子,又從另一邊的褡褳上找出皮囊來,就著已經涼了的水啃著同樣涼了的包子。

    吃完了這些,她覺得自己好多了,便又站起來到處尋了些驢子能吃的草,堆到驢子麵前讓它吃。

    梅子和驢子都吃過後,一人一驢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無精打采。梅子招了招手讓驢子蹲下,驢子擺動著它的耳朵溫馴地蹲下來。

    梅子摸了摸它的鬢毛,湊到它脖子旁蹭了蹭,無奈地說:“毛驢啊,咱倆今晚就在外麵睡吧,我抱著你,這樣就不會冷了,好不好?”

    毛驢噴了噴鼻子,沒說話。

    梅子就當它答應了,更加湊近了它,攬著它的脖子靠在樹上,今晚就這麽睡了。

    這樣的姿勢,陌生的樹林裏,梅子自然不那麽容易睡著的。她一會兒睜開眼睛看看周圍,一會兒蹭蹭驢子,最後又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沉沉地睡去,睡去後夢到自己在空中顛簸,顛簸中銀子掉了,驢子沒了。

    她嚇得大叫,一下子驚醒,驚醒的時候腦袋一下子碰到了驢鼻子,於是月光下她看到驢子無辜地望著自己。

    她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驢子安撫一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奇怪的聲響,有馬蹄聲,有奇怪的風聲,有劈啪聲,那聲音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梅子的心一下子提起來,難道那群想搶她驢子的人還沒走?

    梅子摸了摸自己貼身的銀子,銀子沒飛,還在,她稍微安心了些。

    她慌忙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腿酸麻,不聽使喚,幸好有驢子,扶著驢子慢慢恢複了一會兒,這才背起包袱翻身上了驢背。

    “驢子,這次是逃命的時候了,你得聽話啊。”她俯首在驢子耳朵旁如此說。

    驢子噴了噴鼻子,搖晃了下耳朵,揚起四隻蹄子噠噠噠跑起來。

    這時候不遠處又有火光和奇怪的打鬥聲傳來,於是不但梅子怕了,驢子也慌了,慌了神的驢子撩起蹄子往前奔。

    這是樹林裏,這裏有雜草,這是半夜裏,驢子慌不擇路地狂奔,倒把梅子驚得不輕,拚命地小聲說:“慢點,慢點!”

    可是驢子此時已經不是平日溫馴的驢子了,它好像受到了什麽驚慌,一路狂奔不曾停歇,甚至有幾次差點撞到樹上。

    梅子緊咬了牙使勁地攥著韁繩抓住鬢毛,胃裏卻已經開始翻江倒海了。

    正在這時,驢子猛地越過前麵一個小坑,梅子一個抓不穩,終於“噗通”一聲翻身掉到了地上。

    地上有雜草和樹葉,但梅子依然被摔得七葷八素。梅子顧不得痛,背著包袱爬起來就要追自家驢子,可是前麵黑燈瞎火,不是樹就是草,要不然就算是看不到邊際的路,哪裏來的驢子?

    梅子呆呆地蹲坐在草叢中,眼淚一下子流出來,驢子就這麽沒了?

    她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那個聲音說:“賣了驢子給你騎,這樣你下山就不會累了。”

    這是他給自己買的驢子,這是他們家的驢子啊,怎麽可以就這麽被她整沒了?

    梅子抹了抹眼淚,奮力爬起來,攥緊了包袱往前追。

    這是她家的驢子,聽話著呢,肯定跑不遠,她要找迴來!誰敢搶她的驢子,她就和誰拚命!

    梅子黑燈瞎火中一股腦地往前跑,心裏是下定了決心要把驢子搶迴來的。她就這麽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最後忽然一個沒注意,就這麽撞到了一

    個東西上。

    梅子摸了摸被撞得生疼發酸的鼻子,抬頭看著擋住自己去路的東西。

    那不是樹,也不是牆,是一個人。

    就著月光,梅子看出那個人是個男的,但是年紀並不大,估計和自己差不多大,那臉孔還有些稚嫩,正驚訝地看著自己。

    梅子想起驢子的事,想起摔倒的事,憤憤地爬起來,上前一把抓住這個人的袖子,大聲說:“你還我驢子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我太牛了,一個半小時就寫完了啊。

    估計肯定有錯別字,不過我的幹眼症又犯了,現在難受得很,實在沒有那個眼力去查了。要是有錯別字或者語句不通順的地方麻煩告訴我,多謝!

    騎驢也是一件悲催事,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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