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高掛夜空。

    幾朵浮雲,從月光旁悠然而過,消失於無涯天際。

    隨雲峰平躺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窗戶,微敞著,月光,毫不吝嗇的在這間簡單整潔的小屋裏肆意揮灑。

    外麵,吵雜聲,依舊不絕於耳,即使不用腦子去想,他也猜得出,是那些被安排在這附近住宿的其餘三派。隻是,他委實想不明白,這些人的精力怎麽會如此旺盛?

    借著銀色的月光,隨雲峰翻身下床,來到窗邊,斜倚窗畔,呆呆的望向夜空。

    家,這裏便是他在天道門中的家。可是,卻不是他真正的家,他真正的家在昌運城,是用一片片殘磚破瓦堆砌而成的簡陋小屋,屋裏還有一個與他相依為伴的娘親,不知道她的病好些了麽?當年,諸葛一峰留下的銀子她花完了沒有?一定沒有,她那麽節儉樸素,又怎麽會舍得花掉?她定然還想要積攢一些留給她唯一的兒子。

    “娘,峰兒想你了”隨雲峰喃喃自語的道。

    月色,怎麽忽然間變得如此飄渺朦朧?宛如披上了一層霧氣。終於,眼角旁,兩行滾燙的液體悄然滑落,原來這竟是他的淚滴。五年了,精神上的曆練,身體上的苦熬,他原本以為能夠使他暫時忘卻一切,專心致誌的修行。殊不知,每當夜深人靜,一人獨處的時候,腦海深處的思緒總會漂浮不定,它們永遠都在提醒他,你還有個家。

    夜,涼了。

    吵雜之聲也已漸漸停息。

    隨雲峰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剛想要重新迴到床上,卻忽然聽到頭頂上方一個聲音,懶散的道“長夜漫漫,既已無心睡眠,何不上來喝上一杯?”

    隨雲峰一愣,心中暗忖,怎麽有人躲在外麵的屋頂上,自己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不過,這人既然有心請他飲酒,他又怎會拒絕?話說,離開老人的這數日之中,他的確滴酒未沾,此時竟被這人勾起酒癮,當下,再也忍耐不住,順著窗戶翻身出去,躍上屋頂。

    月光下,屋脊上。

    一個半醉半醒的年輕人,半倚半靠的斜坐那裏,懷中兀自抱著一壇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美酒,酒香四溢,醉人心神。隨雲峰不住的咽著口水,眼睛隻管直直的盯著那壇子美酒。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想必你也是一個酒鬼?”

    隨雲峰聽他又一次開口說話,這才將目光從壇子上移開,簡單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粗麻布衣,頭戴一頂破舊的大風帽,說不出的落拓摸樣,定然不會是天道門中人。

    年輕人伸出一隻手,向上推了推遮住大半張臉的帽簷,露出一雙精銳的眸子,眼神之中竟然沒有一絲醉意。

    隨雲峰奇道“你是?”

    年輕人嘿嘿笑道“好說,我乃是東方鬥神派門下白蓮仙子座下莫輕狂是也”

    隨雲峰忍不住笑道“莫輕狂,好奇怪的名字”

    莫輕狂也不生氣,樂嗬嗬的道“好說,好說”

    隨雲峰迴之一笑,道“你既然說是要請我喝酒,怎地隻顧著自己一個人喝呢?”

    莫輕狂笑了笑,便將懷中的壇子拋了過去,隨雲峰看也不看,伸手輕輕一接,就已抓住壇口,提在手中,麵上喜色卻隻是一閃而過,然後,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隻剩下一個空壇子,和些許殘留香氣,你這人真是好沒誠意”

    莫輕狂稍微正了正身子,伸手探進腰間的一個麻布袋子,抓出了一把瓜子,邊磕邊道“好說,方才的確有酒,隻不過是你上來的太慢了,我在等你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地將酒喝光了”

    隨雲峰歎了口氣,抬頭仰望夜空,道“你是來參加四方鬥法的麽?”

    莫輕狂反問道“好說,怎麽?難道不像麽?”

    隨雲峰不語。

    莫輕狂眉頭一皺,慢慢的將剩下的瓜子揣迴麻布袋子,長身而起,又拍了拍身上衣衫,笑道“我方才說你太慢,你是否不信?”

    隨雲峰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輕搖了搖頭。

    莫輕狂輕哼一聲,道“那你且瞧上一瞧,你和我比,究竟慢了多少?”說完,輕身一躍,人已穩穩的落在屋前的一塊空地上,隨雲峰不知他究竟要搞些什麽名堂,便仍舊坐在屋頂,隻是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盯著下麵的這個落拓的年輕人。

    莫輕狂雙手環抱胸前,向著隨雲峰,道“你可瞧好了”話音一落,整個人就地轉起了圈子,一開始,隨雲峰還能瞧清楚他的動作,無奈,莫輕狂越轉越快,到最後便連隨雲峰這等眼力都已追隨不上他的速度,結果,一個不留神,硬是眼睜睜的將莫輕狂看丟了。

    夜風吹來,隨雲峰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已泛起了雞皮疙瘩。

    莫輕狂剛剛消失的那塊地麵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可是,他的人卻是真真切切的消失不見了。

    隨雲峰兀自納悶之際,兩個身著淺藍道袍的年輕人迎麵走來,居左一人,生的白白淨淨,眉清目秀,便如女子一般,另外一人粗獷高大,摸樣甚是威猛,二人如此並肩走來,剛好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隨雲峰麵向這二人,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唿,那二人也極為禮數,紛紛迴禮,而後,便聽那如女子般的道人,笑道“這位小師兄,方才那人無非隻是使了點障眼法,外加遁地之術罷了,這兩種小法術,便是他們鬥神派的得意之作,不足掛齒”聲音清脆響亮,絕無一絲陰柔之氣,否則,當真便要讓人誤認為他是一個女子假扮。

    隨雲峰聽了以後,似懂非懂,但是,已聽出這人言下之意,對鬥神派竟是沒有一絲敬意,反而好似極為藐視一般,然而,再見他們這身道家打扮,倒是與本門有些相像,心下一經揣測,便已猜出這二人多半便是早年天道門祖師天玄道人師出的南方登仙門中的門人。此時怕是因為與本門頗有淵源,這才告之自己實情,於是,連忙說道“不知二位可否是來自南方登仙門?”

    那人淡然一笑,道“正是,在下賈亦真,身旁這位乃是在下的師兄劉景之”

    隨雲峰微微一愣,心中不禁苦笑,怎麽這其餘三派中人的名字都是如此的古怪?但是,麵上卻是極為恭敬的迴道“在下隨雲峰”

    賈亦真“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隨師兄,見過,見過”

    隨雲峰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心想自己這般年齡哪裏擔當的上師兄二字?

    二人正自相互謙恭之時,隻聽得方才隨雲峰坐過的屋頂上,有人哈哈大笑道“隨兄,你何必同這個不男不女之人如此禮貌?”

    隨雲峰循聲而望,卻見莫輕狂正自斜坐那裏,向下眺望。

    再一見賈亦真和劉景之二人麵上神色已然有變,隨雲峰幹咳兩聲,道“莫兄,剛才好身手”

    莫輕狂冷哼一聲,瞟了一眼賈亦真和劉景之,道“好說,不過,在有些眼中看來卻無非隻是兩種小小的法術罷了?”

    隨雲峰不禁撓了撓頭,較是他聰明機智,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也實在想不出一個調解賈亦真和莫輕狂二人之間矛盾的法子,便聽賈亦真冷笑兩聲,道“旁門左道,何足掛齒”說罷,單手法決一撚,另一隻手長袖虛空一畫,麵前立時祭起一柄仙劍,此劍周身淡淡青色,幾似透明,散發道道青光,顯然是仙家法寶,隻是如此透明的仙劍,卻不知是何物所鑄?

    莫輕狂神色一變,很快又已恢複先前的散漫,道“千風劍,好劍,好劍”

    賈亦真冷冷的道“知道便好”

    莫輕狂歎道“隻可惜,劍是好劍,用劍的人,卻玷汙了這把劍”

    賈亦真聞言,怒道“既然如此,你且接一下這千風劍”手中法決忽一變動,千風劍即可化作一道耀眼青芒,這道青芒見風就長,迅疾無匹,陡然間不知長了多少倍出來。

    莫輕狂豈敢怠慢?眉頭一緊,猛地翻身而起,單手伸入懷中,摸出一串黃色紙符,這些紙符好似有什麽無形的事物將其從中串聯,此時首尾相連,圍作一個輪盤狀,緩緩轉動,立在莫輕狂麵前。

    千風劍忽地一聲銳響,攜著唿嘯勁風,當空斬下,勢不可擋。

    莫輕狂一手撚起法決,一手迅速的在從麵前這一串紙符中抽出一張,將其夾在食指中指之間,急速晃了兩晃,紙符頃刻間便燃燒了起來,隻聽得他口中陣陣自語,道“天地無敵,乾坤借法,風雷咒,起”

    霎那間,狂風驟起,雷聲大震。

    然而,青芒之勢,卻毫無阻擋,眼見便要當空劈下,便見莫輕狂周身上下隱有藍光閃動,不消片刻,無數道藍色閃電憑空而出,凝聚一處,化作一條藍色光龍,張牙舞爪的撲向千風劍化作的青芒。

    隻聽“砰、砰”連續響起,千風劍劍氣已然撞到了那道光龍之上,卻又好似撞到了什麽無比堅硬的事物上,隻能停滯半空,砰砰作響。

    賈亦真麵色沉下,手中法決再度變幻,青芒霍然而起,竄向夜空,少頃,又再次重重的落下,但與之前撞上光龍迥然不同,這一次千風劍竟是勢如破竹,聲響光散,片刻間將整條光龍擊得粉碎,電光四濺,而青色光芒發出的劍氣竟無稍減半分,聲勢反而更厲,如怒龍狂吼般衝向莫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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