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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羅斯的一道通天聖光不止影響到了世俗國度的日灼之塔,它的光芒也同時穿透科洛世界中央的混沌漩渦,出現在聖域人的眼中。


    多日來,聖域都籠罩在一層緊張壓抑的氣氛中,阿蘇曼之光的持續削弱已經逼近最後的底限,覆蓋在浮空大陸上方的秩序護盾稀薄到了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程度,無盡虛無中的黑暗混沌力量就在那屏障之外不斷湧動著,仿佛倒懸之海,隨時準備將整個大陸傾盆覆蓋——這樣恐怖的景象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聖域人心頭,這個曾經光輝驕傲的種族如今正被沮喪絕望的情緒所控製。


    可是突然之間,從昏沉沉的混沌對岸亮起了一道強光,那強光撕破空間與時間的界限,仿佛將天空一分為二般照亮了屏障外的空間,這一幕讓所有人驚愕之餘更憑空產生了沒來由的希望。


    在虔誠信仰創世女神的聖域人看來,這道光芒幾乎就是一個神跡,它仿佛昭示著黑暗時刻的終結——雖然光芒在十幾分鍾之後漸漸消散,可它已經鼓舞了這片大陸上的許多人。


    不過受到鼓舞的多是普通人,真正的上層管理者們還不敢貿然樂觀起來。


    教皇奧古斯特七世在聖像宮的純白大廳中召集了所有的樞機主教和內廷學士,在純白大廳永恆的聖光照耀下,這些科洛世界最睿智、最權威的神學和博學家討論著之前那道光芒所產生的影響,奧古斯特七世坐在高高的教皇寶座上,聽著其中一名樞機主教的匯報。


    “冕下,我們已經確定那道光芒來自安蘇大陸,但無法確定具體的地點。混沌迷霧籠罩了每一塊大陸的運行軌跡,現在無法觀測到任何具體的陸地,我們隻能根據世界模型來大致推算其它大陸目前的位置,但隨著混沌越來越猖獗,這種位置推算的準確度也在下降。”


    發言的樞機主教身邊漂浮著一組用魔法寶石雕琢出的精巧模型,這些模型以令人驚歎的工藝還原了科洛世界五個浮空大陸以及數十個較大的浮空島的細節,它們在空中緩緩運行著,根據某些古老的數據模擬出每一塊陸地此刻在卡爾諾斯之海中的大致位置。


    隻不過由於混沌潮汐的影響,這個模型的準確度其實並不是很高。


    “安蘇大陸很好,”奧古斯特七世揉了揉額角,“阿蘇曼的啟示再一次得到了證實,那塊大陸上有著創世女神降下的奇跡。”


    “光柱在平民和下層教士中引起了很大轟動,”另一名主教站起身,“好消息是我們的士氣正在恢複,關於那道光柱的解釋已經散發出去,現在它被認定為鼓舞人心的神跡。不過壞消息也有:光柱消失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常態,阿蘇曼的光芒仍然在衰弱,聖域上空的屏障也沒有得到增強,這個神跡的效力恐怕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減退——如果再沒有新奇跡發生的話。”


    “那光芒隻是個預兆,是女神為了讓我們在這黑暗的年代中能堅持下去,從神國發來的昭示,我們應在黑暗中奮勇作戰,以迴應女神的旨意,”奧古斯特慢慢說道,“聖域人從不放棄希望,古往今來皆如此。”


    又有一名主教站出來:“聖山阿蘇曼的輸出力量再次下降了百分之一,它的衰弱速度已經穩定下來,估計不會再有突然的波動,不過照這個趨勢下去,最多再有半個月,我們就會完全失去屏障,到那時候,聖域將如凡俗世界一樣陷入黑暗之中,我們會在這片神聖的土地上作戰——混沌的汙血會玷汙聖地。”


    “那我們便與它們作戰,就像那些世俗的王國一樣,”另一名主教高聲說道,“世俗王國都可勇戰不退,聖域人當然更不會後退。我們已經在大陸各地緊急建造了薪火之塔和日灼之塔,借助阿蘇曼殘餘的力量,這些高塔可以讓我們挺過這次混沌潮汐。”


    “關鍵是下個世紀——如果阿蘇曼不能恢複,我們挺過這次潮汐也沒用,不能把重擔扔給子孫。我仍然堅持要以修複阿蘇曼為第一要務,我有一個方案”


    主教們在這個話題上又一次陷入了爭論,各種不成熟的或者天馬行空方案被拿出來,然後被他們自己一一否決,內廷學士們在這樣的爭論中也是據理力爭,和主教針鋒相對麵紅耳赤。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誠心實意的好人——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和聖域的安危盡心竭力,然而以凡人的智慧,終究難以解決那個終極的問題。


    聖山阿蘇曼。


    會議的後半段幾乎毫無建樹,奧古斯特七世不得不出聲喝止才讓所有人停下爭論。等主教和學者們都離開純白大廳之後,教皇才疲憊地站起身來,已經青春不再的身體發出一陣關節響動,他感覺自己頭上的冠冕沉重的像是要壓斷自己的脖子,一身華袍也好像枷鎖一樣捆著手腳。


    一旁的近侍立刻上前,這個追隨奧古斯特七世三十年的中年人從教皇臉上看到了濃濃的疲倦,他幫著後者把沉重的金冠脫下,又接過那柄權杖:“冕下,您要迴寢宮休息?”


    “不,”教皇擺了擺手,“我們去聖像廳。”


    近侍眨了眨眼,好像對這個答案有點意外,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咽下質疑,隻是輕輕點點頭。


    聖像廳——從名字上就可以聽出它在這座聖像之宮裏有著特殊的意義。這座大廳幾乎是聖像宮裏最宏偉的空間,也是最神聖的所在,從純白大廳出發,需要穿過三條走廊、兩座內部庭院、兩個長廳才能抵達它的入口。教皇已經不再年輕,而且在前往聖所的時候他更不願意借助便利的魔法,所以足足走了快一個小時才來到聖像廳前。


    近侍推開金紅色的大門,教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邁步走入大廳。


    大廳中寬廣空闊,沒有任何桌椅物事,隻有兩排高高的圓柱平行排列,從大廳這頭一直延伸到那頭,明亮的光芒從大廳上方的一連串圓形空洞中灑下來,讓整個空間中仿佛漂浮著一層潔白聖光。


    在大廳兩旁,那兩排圓柱後麵,栩栩如生的巨大塑像正靜靜地端坐著,威嚴而神聖。


    奧古斯特七世沿著大廳的中軸線向前走去,沐浴在兩排聖像的注視中,仿佛接受先古列王的檢閱,滿心虔誠,摒棄雜念。


    這就是聖像廳,它的名字來源於大廳裏的那些神聖塑像,甚至整個聖像宮的名字也是因此命名的。


    無人知道是誰塑造了這些塑像,甚至連教團國的締造者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這個房間早在教團國成立之前就已經存在,二十一座聖像仿佛來自凡人之前的時代,而整個聖像之宮隻不過是在這座“聖像廳”原由的基礎上擴建出去的一個建築外殼而已。時光流轉,教皇換了一代又一代,世俗王國換了一撥又一撥,唯有這座聖像廳中的神秘巨像,亙古至今都未曾變化過。


    這些巨像如果站起來的話將高達十米,但體積遠不是它們最引人矚目的地方,真正讓人驚歎甚至敬畏的,是這些巨像栩栩如生的外表:盡管是用石塊塑造,可它們卻仿佛真人一般眉目清晰,須發畢現,就好像是一群真正有生命的岩石巨人坐在這裏,它們不像是雕塑,反而像是正在沉睡的活物。


    這一點讓每個初次踏入聖像廳的人都會戰栗不已,就連奧古斯特七世,都還記著自己第一次踏入這個地方時所感受到的恐懼和不安。


    但那都是過去了,如今他已經成為教皇,步入聖像廳,接受每一尊巨像的注視,這不再是令人畏懼的挑戰,而是一種對靈魂和內心的洗禮。


    教皇一路走到大廳盡頭,即將來到被稱作“萬王之王”的那座聖像前,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來時的方向。


    兩排巨像一如既往地沉默著,冰冷的岩石麵孔上毫無表情,而它們的眼睛則筆直地注視大廳中央,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


    可奧古斯特七世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正從心裏冒出來。


    他搖搖頭,已經好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他很驚訝自己為何會如此失態。


    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正注視著自己的不再是榮耀的遠古列王,而是不可名狀的可怕之物,那些空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他惶然產生一種正墜入深淵的錯覺。


    老教皇定了定神,把那種怪異的錯覺甩出腦海,他轉過身,在“萬王之王”的聖像前虔誠地俯下身。


    “遠古的典獄官們,請予我明示”


    老教皇低沉的聲音在萬王之王的聖像前迴響著。


    然後這聲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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