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洋角在世界地圖大測繪時期,被當時各國組建的地圖測繪專家定義為源大陸的最南端,是大陸南極,西望洋角港的人也為這個稱唿而自豪,並且經常以南極人自居。


    但這個讓他們感到自豪的稱號,在幾十年前卻因為第二次大陸地圖測繪而出現了一些變化,或者說是紛爭,因為在測繪組裏麵有人提出了源大陸的最南端應該是蝦鉗灣燈塔所在的海角。


    於是,西望洋角就和蝦鉗灣開始為了這個大陸南極的稱號展開了各種明爭暗鬥,兩個地方的人幾乎也成了死敵般的存在。


    他們之所以會如此重視這個稱唿,不僅僅是因為這代表了一種名譽,更多的是名譽背後蘊藏的巨大利益。


    在沒有大陸南極這個稱唿之前,西望洋角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海角,西望洋角港隻是一個人口不到兩百的小漁村,貧窮、苦難是這個小漁村的唯一主題。


    然而,當他們得到了大陸南極這個稱號後,這個小漁村便獲得了各種投資,短短的十幾年便成為了大陸南部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小漁村的人也因此富裕起來。


    此外,每年衝著大陸南極過來的世界各地遊客也數量龐大,遊客帶來的各種消費所產生的純利潤甚至超過了碼頭貨物中轉的兩倍以上,現在西望洋角港幾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家庭都在從事旅遊業的相關產業,而西望洋角港的旅遊業又和大陸南極這個名稱緊密的銜接在一起,一旦失去了大陸南極這個名譽,那麽旅遊業必然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即便港口的貨運行業並不一定會因此受到太大損失,但那些收益全都掌握在各個早前投資碼頭的大財閥和大貴族手中,和當地的普通人沒有一點關係,他們不會在乎大陸南極的名稱歸屬。


    所以當蝦鉗灣開始爭奪大陸南極這個稱號的時候,西望洋角港的普通人幾乎全都在為保衛這個名稱而做著各種努力,而港口的管理者和既得利益者卻顯得非常平靜,沒有利用他們的身份和權勢替西望洋角保住大陸南極這件事做些什麽。


    這使得整個西望洋角港的社會局勢呈現出了割裂式的變化,底層民眾如同熱情如火,而高層官商則如同死水。


    這種社會割裂一開始並沒有出現太過異常的變化,畢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爭奪大陸南極這件事上。


    可當最終大陸南極爭奪戰沒有獲得西望洋角人期待的勝利,反倒變成了一個模糊的懸念,這個稱號在這幾十年間分別在西望洋角和蝦鉗灣之間搖擺不定時,西望洋角人內心的失望頓時變成了怒火,隻是這種怒火不僅僅是衝著蝦鉗灣去的,也是衝著西望洋角港那些官商高層去的。


    西望洋角人認為那些管理者港口的官商們,從西望洋角獲取了巨大的利益,但卻不為西望洋角的名譽出任何力,甚至連一點口頭上的支援都沒有,這些官商不配再擁有西望洋角港所產生的各種利益,於是港口收迴運動開始在西望洋角港出現。


    一開始港口迴收運動還隻是采用和平遊行的方式進行著,甚至運動領袖們還試圖通過進入港口議會的方式,以正規的方法來收迴港口。


    但當地的官商權貴卻不願意看到事情發展下去,因為他們很清楚,一旦那些運動領袖們進入議會,提出港口迴收的議案,以民眾對他們的支持,這個議案必然會通過。


    所以他們必須想辦法阻止那些運動領袖們進入議會,隻是在他們還在想辦法的時候,他們中間的某個大貴族就作出了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直接派人暗殺那些運動領袖,而且糟糕的是暗殺行動事先走漏風聲,沒有徹底成功,好幾名運動領袖逃走了,為了彌補漏洞,那名大貴族又沒有和眾人商量,直接誣陷那幾名運動領袖是殺人兇手,並且公開通緝。


    這種低級的謊言自然不會有人相信,所有人都徹底的被激怒了,甚至就連一些中立派也徹底站到了港口迴收運動那邊。


    雖然港口管理層立刻作出了應對,但那種應對也同樣愚蠢,他們僅僅隻是將那名大貴族遣返迴其領地,並沒有對其進行任何處罰,而那幾名運動領袖的通緝令也沒有解除,仿佛是已經認可了那名大貴族的做法。


    這樣的做法也徹底將那幾名運動領袖逼上了絕路,逼得他們組建了地下武裝反抗組織,令到港口迴收運動從溫和走向了暴力,破壞港口、搶劫貨物、暗殺官員和富商等等激烈的手段開始出現在了西望洋角港,直到進入都沒有停止的跡象,而且理念和口號也從迴收港口,變成了打到腐敗的政府和貪婪的貴族,一場席卷周邊城市甚至國家的反權貴革命也逐漸成形。


    本傑明·哈特並不是西望洋角人,他的故鄉在梅森公國的藍莓郡,梅森公國距離西望洋角所在的西曼王國非常遠,中間隔著兩個國家,他之所以會來到西望洋角主要還是因為他是光腳黨人,他是被黨組織秘密派來西望洋角,向這裏的光腳黨學習更為先進且高效的反權貴運動思想的。


    光腳黨是一個統稱,幾乎所有國家的平民反抗組織都自稱是光腳黨,這使得光腳黨看上去非常強勢,遍布世界各地,但實際上光腳黨並沒有一個同一的組織、領袖,甚至就連黨規、綱領、口號等等也都不統一。


    不過無論是哪個地方的光腳黨,無論是內心真的認可,還是僅僅口頭上的宣傳,都表示西望洋角是光腳黨的聖地,那裏的反抗組織是光腳黨擁有著最先進的反抗思想和相關知識,隻有去那裏學習過才能夠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光腳黨。


    所以像本傑明·哈特這樣來自各國的光腳黨人在西望洋角也數量眾多,這似乎已經成了當地一個公開的秘密,隻要他們這些人不摻和到當地光腳黨的破壞行動,當地的掌權者也不會對他們做什麽。


    而當地權貴和光腳黨經過這麽多年的鬥爭似乎也陷入到了一種非常奇特的平衡狀態,雖然互為仇敵,但卻都不打算打破現在的平衡,用更加激烈的手段來對付另一方,而每過一段時間市政府的拘捕行動和光腳黨的破壞行動就像是兩次已經商量好的演戲似的,你來我往,看似激烈,實則平穩。


    本傑明·哈特一開始並不習慣這種平衡態勢,他甚至覺得西望洋角的光腳黨人已經失去了最初反抗權貴運動的銳氣,已經墮落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反倒已經適應了這種環境,每天都能夠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新鮮事物,每天都能夠參加各種反抗運動,並且不用擔心會突然被人抓住,吊死在廣場上。


    特別是當他因為某次意外,知道了西望洋角光腳黨的幕後資助者和領袖之一,竟然是港口議會和市政廳的那位大人物,他就立刻對西望洋角光腳黨的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因為隻有最富想象力的人才會將自己的敵人變成自己最堅定的盟友,然後從內部瓦解敵人。


    他可以想象得到現在西望洋角港的權貴層恐怕早已經被光腳黨滲透得千瘡百孔了,而現在西望洋角的平衡局勢也就解釋得通了,既然可以完整無缺的消滅敵人,收迴港口,又何必把港口破壞得七零八落,得到一個破敗的戰果呢?


    當時,在發現了這件事的時候,本傑明以為自己肯定死定了,因為這對當地光腳黨來說絕對是一個大秘密,走漏一絲風聲,都會導致光腳黨的事業徹底被破壞。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他並沒有被處理掉,當地光腳黨領袖僅僅隻是讓他別把消息泄露出去,也沒有做任何相對應的防範措施,就把他給放了,仿佛毫不在意這個消息會泄露給敵人知道似的。


    不過,在後來他自己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被這樣處理,想來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把這件事說出去有什麽用,畢竟那位大人物怎麽看都不可能支持光腳黨,就算自己說出去了,也隻會被人當成誣陷,不但權貴那邊要他的命,就連光腳黨這邊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因此這個秘密一直都被他壓在了心底裏,在很長時間都成為了他的負擔,為了防止自己無意中泄露這個秘密,他不僅僅變得沉默寡言,甚至就連酒都戒了,並且為了緩和秘密所帶來的心理壓力,他隻能為自己找一個愛好,而且這個愛好要刺激到足以讓他忘記那個秘密,最終他找到了這個愛好,那就是收集歐特聯邦的違禁書籍。


    本傑明第一次接觸到歐特聯邦的違禁書籍是在十五歲的時候,當時他還是老爵士家的仆人,在入夜後和他住在一起的其他仆人就拿出了一份手抄本,然後對著微弱的燭光,小聲的讀著裏麵的內容。


    至今,他還記得那份手抄本的內容是講述一個貴族小姐如何愛上一個農夫的故事,雖然現在看起來那個故事非常粗鄙,甚至可能隻是掛了一個歐特聯邦違禁書籍的名稱,實際上隻是當地人所寫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是他對歐特聯邦違禁書的啟蒙。


    對於源大陸的各個國家來說,歐特聯邦是一個禁忌詞,幾乎所有設計歐特聯邦的事物都是違禁物,而下達禁令的不僅僅隻有各國掌權者,甚至就連教會也都下達了明確的禁令,並且直接將歐特聯邦稱之為異端之國。


    然而,對於那些不滿現狀,特別是各國反對教會、反對國王,反對貴族的反抗組織來說,歐特聯邦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燈塔,其中也包括了沿海一帶的光腳黨組織,他們用各種方法收集到了所有關於歐特聯邦隻字片語的描述,最終拚湊出了一個歐特聯邦完整的形象。


    在他們眼中歐特聯邦就是人類文明完美的體現,在那裏沒有國王,沒有權貴,也沒有神靈教會,不需要繳納各種各樣的賦稅,每個人都有工作,能夠拿到豐厚的報酬,每個人有食物,食物甚至都不要錢,每個人都能夠享受隻有權貴們享受的美酒佳肴,甚至每個人都擁有決定國家領袖去留的決定,這對於源大陸的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所以舊大陸幾乎所有的反抗組織都將建造一個歐特聯邦當作自己的終身目標,而這種舉動也使得源大陸各國和教會對有關歐特聯邦的各種事物打擊得更加嚴重了。


    比如,像西望洋角港這樣的跨洋中轉港,每天都有大量來自新大陸的遠洋貨船來此卸貨或者停靠,為了避免這些貨船將歐特聯邦的物品夾帶進來,教會專門成立了一個搜查廳,負責對所有停靠在港口的新大陸船隻進行整體搜查,私藏任何違禁物會被處以各種刑法,其中最高的刑法甚至是直接處死。


    正是因為強度如此大的禁製令,反倒使得任何來自歐特聯邦的物品都變成了奢侈品,價格居高不下,其中又以書籍的價格最高,一本在歐特聯邦隨處可見的憲法手冊運到源大陸後的價格幾乎等同於同體積的黃金。


    也正是因為有著如此巨大的利益,所以走私歐特聯邦違禁物的活動屢見不鮮,即便是在嚴酷的刑法也無法阻止走私者的貪婪。


    本傑明在港口的職務是引導船的調度員,每次有新的船隻來到港口附近海域的時候,都是由他送檢測員、搜查隊和防疫官員到船上進行檢查,然後再由他引導船隻停靠在指定的碼頭上。


    所以他總是能夠成為最先接觸到遠洋貨輪的那批人之一,憑借這個優勢他和一些遠洋貨輪的水手達成了協議,在船上其他官員登船之後,水手將走私物從船舷窗口丟到海裏,然後他將走私物鉤到調度船上來,幫助水手藏匿走私物,而他每一次協助的報酬則是一本來自歐特聯邦的書籍,至於是什麽書籍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因為反正他也看不懂歐特聯邦的文字。


    這種活他已經幹了好幾年了,所以幾乎所有來自新大陸的遠洋走私船他差不多都認識,幾乎不需要那艘船進入視野,隻需要聽到那艘船的汽笛聲,他就能夠判斷出那艘船的身份,就比如現在他聽到的汽笛聲就屬於一艘名為寵愛號的遠洋走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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