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衛國公到最後也還是沒有能夠見到皇帝,隻是皇帝通過謝公公傳話問他,太柳公主的喪儀之事,預備如何。


    衛國公垂眸,讓人看不見他眼裏的神色,“她既已嫁作我顧家的媳婦,自然是要按著顧家的規矩來的。”


    謝公公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輕拍他的肩,低聲道:“無論如何,公子還在呢,您可不能倒啊......”


    衛國公沉默著點頭,若不是還有個阿弋,他怕是早就脖子一抹隨柳兒和子墨一同去了。


    正當此時,見一人身著一品官服,氣喘籲籲衝了過來,“顧池!怎麽樣!”


    衛國公頗有些吃驚,“丁遙?你怎的進來了?”


    丁遙雙手扶著膝蓋,稍微平複了一下,才沒好氣的斜了衛國公一眼,“還不是聽說有人大鬧碧玄宮,把朝會都攪和沒了!我實在好奇,所以特意進來看看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衛國公心下微暖,看他的樣子,衣袍都皺了,向來一絲不苟的發髻也散亂了些,就知道他沒同淩雲門的守衛少周旋。


    “沒事,同謝公公多說了幾句,現在便要迴去了。”


    一心都係在衛國公身上的丁遙這才發現邊上的謝公公,忙抬手行禮,“丁遙一時心急,竟都沒有注意到公公,真是失禮,請公公海涵。【零↑九△小↓說△網】”


    謝公公微笑著迴禮,“丁大人這麽說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說罷又轉向衛國公,“國公保重,老奴這就迴去了。”


    衛國公點頭,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陛下就拜托公公照顧了。”


    看著謝公公走遠,二人才轉身朝淩雲門走去,期間丁遙也沒有再問任何事情,隻是一路將衛國公送到國公府前。


    “顧池。”丁遙終於還是喚住他,心中縈繞了的千言萬語卻隻化作一句話,“節哀。”


    ......


    太柳公主的喪禮沒有外界人所猜測的那般隆重奢華。


    一身素服的顧子弋,認真仔細的給母親擦拭身子,換上她曾經最喜歡的一套紅石榴色的襦裙,又攔下了想要幫忙的侍梅等人,自己笨手笨腳的為母親挽了個十分簡單的發髻。


    衛國公邁過門檻,靜靜的看了會兒,才出聲問,“都準備好了麽。”


    顧子弋抿唇點頭,看著衛國公彎腰把太柳公主小心翼翼的橫抱在懷中,慢慢走出門去。


    偌大的演武場中間已經搭起了一個台子,台子下方整齊的碼好了一堆堆的木柴,顧大管家低頭垂首立在一旁,也是一身素白麻衣。


    顧子弋亦步亦趨的跟在衛國公身後,從後院到演武場,短短幾百步路,父女二人卻走了近一刻鍾。


    還是走到了台子前,衛國公踏上台階,將太柳公主輕輕放在最上麵,她看上去就好像隻是睡著了一般,不多久便會醒轉過來,笑意盈盈的喚他。


    他用指腹撫過她清麗的眉眼,最後俯下身子,在她淺色的唇上落下一吻。


    “等我。”


    熊熊火焰扭曲著模糊了顧子弋的視線,她望著前頭裏火堆很近很近的父親,突然覺得,他好像已經隨著母親一起去了。


    ......


    “你的哥哥,”衛國公把盛著太柳公主骨灰的木盒抱在懷中,輕聲對顧子弋道:“無論如何,也是要將他帶迴家的。”


    顧子弋點頭,看著衛國公把那個木盒放在顧府祠堂的偏殿——那裏立著的都是顧府曆代主母的靈位,現在,又再多了一位。


    二人停留了許久,直達夕陽西下,才步出祠堂。


    “父親現下身體還未痊愈,去接哥哥的事就交由我來做吧。”顧子弋垂下長長的睫毛,“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己。我......”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感到眼睛莫名的酸脹。


    衛國公心下了然她想說卻又沒說的是什麽,他伸出大手蓋住女兒的小腦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


    “為父知道了。”


    我們隻有彼此了,答應你,會好好保重自己,會一直陪著你。


    ......


    ......


    這一夜,紫宸殿中的燈光始終未熄滅,皇帝遣退了所有宮侍,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殿前的台階上,手中始終握著張泛黃的畫紙。


    謝公公悄然行到他身邊,看到他這副樣子很是不忍,“陛下,您為何不去見公主最後一麵呢......”


    皇帝扯出一個苦笑,“這麽多年了,朕唯一能見到她的合宮宴,她一次都沒來過。”他低頭摩挲著手中的畫紙,“怕是她也不想見到朕吧......何必去了讓她最後了都不開心......”


    謝公公不再繼續接下去,從袖口中取出一份奏報遞給皇帝。


    “這是什麽?”皇帝一怔,疑惑的接過來展開,一目十行的看完默然許久才開口,“剛剛遞上來的?”


    謝公公點點頭,“公子派人遞到老奴手上的。”


    皇帝嗤笑出聲,“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對晚輩心軟。罷了,衛國公那副樣子,也不比朕好上多少,若是讓他去再挨一次,怕是人就挺不過來了。”他站起身來把奏報塞迴老太監手上,“告訴她,朕同意了。想什麽時候走都可以。”


    明黃色的身影慢慢走迴殿中,夜風吹起他的外袍,勾勒出一副削瘦單薄的身子。他逆著光,剪影看上去寂寞又冷清。


    ......


    ......


    翌日清晨,傳令官來到各個大臣府中,告知他們今日朝會依舊取消,就不必往宮裏去了。


    “連著罷朝兩日了,”張左之送了傳令官之後轉迴府來,忖量著搖頭,“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張夫人聽了他這話,登時就不幹了,“你這話說的!把我當什麽了!把曉夢當什麽了!”


    陡然提起張曉夢,夫婦二人臉上又遍布愁雲,“人也派出去這麽久了,信也傳出去這麽久了,怎的還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啊......”張夫人說著說著又是忍不住揪心的拭起淚來。


    張左之悶聲坐下,心頭也是煩亂不已,“是死是活總得給個信兒來吧!”


    張夫人聞言,哭的更傷心了。


    張左之知道自己一時衝口說錯了話,也隻好上前摟住妻子柔聲安慰,“曉夢走的路線那都是顧將軍的鎮西軍先行過的,危險想必已經都已經被掃除了,所以曉夢定不會有事的。”


    “對,定不會有事的。”


    張夫人迴身緊緊抱住丈夫,這樣努力的勸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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