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糾結忙碌,也迎來兩人的婚禮。

    婚禮地點定在一間私人會所,由英三公子英生出麵預定。

    婚禮隻邀請少數至親好友,加在一處,不過八桌。

    沈家並無多少親友,即便有,也早已經斷絕往來。

    若素曾象征性征求父母意見,是否要請親友到場,若素爸爸媽媽意外齊齊反對。

    “不要給小安增加不必要麻煩。”若素爸爸代媽媽發言,“他身在其位,不曉得多少雙眼睛盯著,最怕外頭有人打著他的旗號,橫行霸道。”

    若素點點頭,是,兩個叔叔家的孩子,早些年就聽說不愛學習,不務正業。媽媽當年湯包館生意最紅火時,奶奶曾經對媽媽說,能不能讓大寶二寶過來幫幫忙,打打下手?

    媽媽哪裏肯答應?到底還是婉言拒絕了。

    自此交惡。

    後來媽媽中風癱瘓,奶奶想過來照顧,叔叔嬸嬸便齊齊以奶奶年事已高為由阻攔。

    至於若素外祖家,當年更是恨不能登報同若素母女斷絕關係,以示自家清白。

    這中間的曲折,一言難以蔽之。

    見父母齊齊反對,若素便點頭表示知道了。

    安亦哲得閑,詢問若素,婚禮籌備得如何時,若素指一指客人名單,“滿打滿算一共八桌。”

    安亦哲取過名單,略略瀏覽,“你沒有想請的親戚朋友?”

    若素搖頭,“我家人丁稀少,親戚之間也關係冷淡。”

    安亦哲不由得起手攬一攬若素肩膀,“把你雜誌社的同事請來罷。”

    若素詫異,“可以麽?不是隻請至親好友?”

    “他們不是你好友?”安某人反問。

    “……算——是罷。”若素也不能肯定。

    安某人便擰一擰若素鼻尖,“既然是,當然要請。”

    “哦。”若素便在客人名單,女方親友一側,添多幾個名字,馬馬乎乎,湊齊一桌。

    婚禮由英老爺子做證婚人,祝一對佳兒佳婦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安亦哲事先已經同親友打過招唿,婚禮不收禮金,如果一定要給,請將禮金打入本埠慈善總會帳號裏去。

    所有親朋俱以禮物代之。

    安父安母送若素一根鑽石手鏈,並一套珍版莎士比亞全集做結婚禮物。

    “以

    前說好送你,阿二說你麵皮薄,不肯收這麽重的禮。現在小素你做了我們安家的媳婦,這套書算是我送你的進門禮,你總好收下了罷?”安父微笑。

    這是個好孩子,從兩家開始籌備婚禮伊始,她從未提過任何關於聘金彩禮的要求,家長說一切從簡,伊便微笑同意,沒有一點抵觸。倒教他們老的,心生歉意。

    若素這時也不再推辭,挽住安亦哲,“謝謝爸爸割愛。”

    安母拉住若素另一隻手,“小素,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和你爸爸挑來挑去,還是覺得鑽石鏈子好,小麽什,希望你喜歡。”

    若素望一眼手腕上一條碎鑽鑲嵌而成的手鏈,駭笑。

    小麽什?

    結婚時安亦哲送她的一顆八十分大小的鑽石戒指,已經要三萬多,這一根白金手鏈,正中間一顆梨形切割鑽石,旁邊如藤蔓枝葉般鑲滿碎鑽,若素即便不懂鑽石,也看得出價值不菲。

    哪裏好叫小麽什?

    “我很喜歡,謝謝爸爸媽媽。”若素由衷說。

    安家父母,不問家世,不問出身,就這樣接受她做兒媳婦,是她始料未及的。

    若素總以為安家會將她家祖宗十八代查得一清二楚,然後有人站出來說,我反對他們結為夫妻。

    可是,竟然並未。

    電視電影小說,貽害不淺,若素想。

    安大哥安大嫂送給新婚夫妻酒店天橋套房三天住宿招待。

    “這可是我以內部優惠價格替你們訂的,萬勿錯過。”英傑朝一對新人霎眼睛。

    若素的一張臉倏然飛紅,想起七個半月前,她同安亦哲在酒店天橋套房的乍然重逢。

    英生同溫琅則送上蜜月旅行套餐。

    “世界上最美麗的蜜月旅行地點之一,奧地利北阿爾卑斯山區小鎮。西起德國瑞士交界處的巴登湖東岸,延伸蜿蜒三百公裏,風景秀麗寧和,宛如天上散落在人間的一地珠寶。”英生慣常全世界遊走,這時說來,仍帶著無限向往,“如果不是溫蒂有私房菜館要照拂,我一定帶她過去常住。”

    安亦哲笑起來,“把你心頭好都介紹給我,那一定是最好的。”

    英三公子摟住妻子,涎顏,“安小二,我把私人珍藏都拿出來與你分享,今次總可以功過相抵了罷?”

    安亦哲低頭問若素,“你覺得滿意嗎?”

    若素看一眼擠眉弄眼

    的英三公子,又看看溫潤的溫琅,便笑一笑,“看在溫琅麵上。”

    英三公子當場伏在溫琅肩上,“老婆,他們都欺負我,還是你最好。”

    溫琅便伸手,摸小狗般,輕輕撫摩英三公子後背,十分順手的樣子。

    若非在婚禮上,若素幾乎要笑到絕倒。

    餘下安家眾多親戚,若素都不熟悉,依禮隨安亦哲前去敬酒。

    說是敬酒,也不過是以茶代酒。

    眾人仿佛早有默契,並無人為難新郎官與新娘子。

    伴郎錢秘書與擔任伴娘的女朋友小史,純粹處於一種無事可忙狀態。

    “安市當時說得那麽恐怖……”錢秘書抿一口龍井茶,“害得我在家裏練習十八般擋酒工夫。”

    小史聽了,哭笑不得。“等我們結婚時候,你別忘記這十八般擋酒工夫。”

    錢秘書一聽,愣一愣,隨後笑起來,“還是小史你聰明。”

    等一對新人敬酒敬到若素親友一桌,安亦哲恭恭敬敬地向二老敬酒,“爸爸媽媽,感謝你們將若素交給我,我會好好待她,不離不棄。”

    若素爸爸媽媽含淚微笑,祝福這一雙小兒女。

    安亦哲又向同桌的帝玖空虛小水七七致意,“謝謝你們照顧若素。”

    帝玖笑一笑,“安市,我們小素嫁給你,你可要珍惜,否則我們文人一支筆……哼哼……”

    若素隻見小水七七齊齊望向帝玖,兩人四隻眼睛,冒出精光,“帝編好霸氣!崇拜!”

    帝玖一仰頭喝光手中杯子裏的龍井茶,淡然一笑,“別崇拜哥,哥隻是個傳說。”

    眾人先是一愣,隨後俱笑。

    若素笑,“帝編,空虛,小水,七七,謝謝你們接納我,信任我,教授我。這一杯,我敬你們。”

    “若素,你已出師,從今以後,翻譯一道,可獨當一麵。”帝玖微笑,任若素為他和其他人斟滿茶杯,複一飲而盡。“雜誌社隨時歡迎你迴來。”

    “有帝編這句話,我以後不愁沒工作。”

    雖然說有大哥大嫂送的天橋套房三天住宿招待,有英生夫妻送的蜜月旅行套餐,可是安亦哲與若素,還是等婚禮結束,送別親友後,同若素爸爸媽媽一車迴到臨江苑三十七號四零一室。

    二老累了一天,迴到家裏,便簡單洗漱,進房間休息去了。

    留

    下若素與安亦哲,先是大眼瞪小眼片刻,隨即相視一笑。

    “我明天有外賓接待任務,一早要走,你呢?”安亦哲一邊扯掉領帶,一邊解開襯衫紐扣。

    “我要看書,長假結束以後,教授要做論文輔導,我打算多看些資料。”

    兩夫妻不由得齊齊笑,哪怕新婚,竟也是一刻不得閑。

    “我有十天婚假……”安亦哲脫去穿了一天的西裝,聞一聞上頭的香煙味道,微微蹙眉,他知道若素不喜煙味,便到雜務間裏取出衣架來,將西裝掛起來,懸到北陽台去。

    等他從陽台迴來,若素也已經脫去紅色旗袍,換上居家衣服,在廚房裏打開冰箱門,彎腰自裏頭找東西吃。

    “我也餓了。”安亦哲微笑對廚房裏的若素說。

    若素點點頭。婚禮上,身為新人,他們並無多少時間坐下來吃東西,好在婚禮開始前,在自己父母處和公公婆婆跟前敬茶的時候,兩人先後喝過一點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羹,肚皮裏多多少少有一點貨色,否則一場婚禮下來,真真餓死人。

    若素在廚房裏開了爐灶,忙碌片刻,端兩碗掛麵出來。

    麵是頂頂尋常的卷紙龍須麵,細細白白,沉在麵湯裏,上頭臥一隻水潑蛋,幾片方腿肉,一點點蔥末,不知恁地,卻教安亦哲看得食欲頓生。

    接過若素手裏的筷子,他挑起一縷麵來,放到嘴裏,麵下得不軟不硬,恰恰好,麵湯的味道一點點浸到麵裏去,顯得十分香滑。

    “來不及自己做湯底,所以用了半塊高湯塊。”若素笑一笑,挑起麵條來,吹一吹,慢慢吸溜吸溜吃起來。

    “已經非常幸福。”安亦哲大口大口吃麵,“以前我還在安全局出外勤的時候……”

    他忽然有心想講一講從前,可是思及若素,便有頓住。

    不料若素隻是靜靜看他一眼,等他下文。

    安亦哲倏忽微笑。

    他們以後要生活一輩子的,他與若素之間,沒可能永遠迴避這一話題,既然她沒有明確表現出抗拒來,那麽,一點點說予她聽罷。

    “……以前值勤,有監視任務的時候,我們總是兩兩一組,在監視點裏,常常不敢喝水,因為怕喝水以後尿急,上廁所的那麽點工夫,會跟丟嫌疑人。餓了,多半隻以麵包充饑。一個監視任務少則數天半月,多則幾個月,時間久了,聞見麵包的味道都想吐。”

    若素手裏的筷

    子頓住,原來,竟這麽辛苦?

    “我們同警察又不同。他們抓獲罪犯,可以通報表彰,獲得榮譽,而我們抓到威脅國家安全的嫌疑人,永遠不會為人所知。”他三兩口吃掉水潑蛋,“犧牲很多。”

    “也會抓錯人。”若素淡淡說。

    安亦哲承認,“是。”

    他從未否認。

    若素看他一眼,然後默默將自己一碗麵吃完,站起身,準備把兩人的碗筷拿去洗幹淨。

    安亦哲卻先一步將兩隻碗疊在一處,“說好了的,我在家的時候,由我洗碗。”

    若素隻是愴然地站在餐桌邊上,雙手拄住桌麵。

    當年他們拘留她,審訊她,不過是執行公務,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錯,她也沒錯。那麽,錯的,究竟是什麽?

    錯的,是那些還沒等法律給她定罪,卻已經先一步將她釘在恥辱的十字架上的世俗麽?還是,那些等不及要同她,同沈家一門劃清界限的親友鄰裏?

    安亦哲洗完碗筷從廚房出來,見若素仍保持原來姿勢,站在餐桌邊上,心間一慟。

    他走過去,攬住若素,在她額上吻一吻,“去,洗個澡,把一身香煙味道洗掉。”

    若素這才自懵然裏迴神,拍開他的手,“你先洗,我去準備衣服。”

    “我前麵同你說,我有十天婚假……”他跟在若素身後,走進臥室,看著她翻櫥開櫃,取出他的內衣褲與全套睡衣,“春節時候,我把婚假也放了,我們去度蜜月罷。”

    若素將他的換洗衣服重重塞到他懷裏,“外麵有人對你虎視眈眈,我還要寫畢業論文,恐怕我們沒有時間沒有精力蜜月旅行!你要是有心,就折現給我罷。”

    “折多少?”他笑問。

    若素本想說你看著辦,可是揚睫一見安某人的笑臉,頓時怒上心頭,掰手指算一算,歐洲十日遊兩萬起價,考慮匯率浮動因素,“三萬!”

    “好。”安某人答應得痛快。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今有安亦哲蜜月折現,引老婆開懷,“老婆你的小金庫裏,應該有不少私房錢了罷?”

    反倒若素狐疑,“你哪來那麽多錢?來路不正的我不要!”

    安亦哲笑起來,“保證不偷不搶不貪,你放心用。”

    若素想一想,再次說,“安亦哲,我用你的錢,心安理得,可是,如果這錢來路不正,一分我也不要

    !”

    安亦哲心間柔軟得,幾乎要化出水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不是?我知道。”

    他的若素嗬。

    沒有對他說,我要大房,我要豪車,我要鑽石珠寶,從未對他說。

    可是,他卻想將這世界上,他所能給她最好的,都奉到她眼前,隻為她能拋開芥蒂,真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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