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被逼無奈,說出實情。這一石頭扔進軍機處的死水裏激起的可不隻是千層浪。眾人一聽蘭子義手上並沒有拿住申忠的七寸,當下就改變了態度,該鬆氣的鬆了氣,該看戲的又坐迴去接著看戲。


    小賭一把贏了的章鳴嶽自然最為得意,他笑道:


    “衛侯,我剛才已經說過,你說得可是當朝大臣謀反的事情,這等大事沒有過硬的證據可是不能隨便亂說的。”


    蘭子義道:


    “當日軍中遭到突襲,兵荒馬亂之時我帳篷裏的東西全都散在營裏,隻要在給我幾日時間,我定能把信找迴來。”


    蘭子義話雖這麽說,可他心裏對此事沒有半點指望,當時營中已經燃起大火,全營都被燒光,哪裏能去找到信件?就算這封信沒有被燒掉,落到滿地的泥水裏麵哪裏還可能存下來?


    蘭子義心裏很明白,在座其他人心裏也不糊塗。申忠在蘭子義說完後立刻開始表演,他哭訴道:


    “蘭子義呀蘭子義,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害我至此?你若害我便來殺我,何故要汙我清白,毀我名聲?你沒有信件就沒有信件,為什麽要捏造這件事出來害我?還說要給你幾天時日去找信?我看你是要拿這幾天時間去偽造一封信出來吧?”


    蘭子義聽聞申忠無賴他偽造信件,當下大怒,可申忠哪裏會給蘭子義出手發怒的機會,他的表演才剛到精彩的地方。


    隻見剛才還兩腿發軟的申忠一瞬間恢複了火裏,他跳起身站在軍機處中間的空地上,大聲哭喊道:


    “人言可畏啊!我申忠明明是殫精竭慮,為我大正,可偏有人出來誣陷我投遞叛國,這名聲傳出去,我哪裏還有臉活下去?都不要攔我,我今天就要撞死在這軍機處裏,讓諸位大人都看看我的心是黑的還是白的!”


    說著就裝模作樣的擺開架勢要去撞牆,軍機處裏的那些軍機章京和隨隆、魚兩位公公而來的眾多太監們自然非常配合的上前阻攔,一番雞飛狗跳之後終於又把這位哭得梨花帶雨的申大人給按迴到座上去了。


    蘭子義被申忠給氣的又羞又惱。這申忠要是有心想死早幹嘛去了?一聽說他蘭子義手上沒東西便跳了出來,這戲演給誰看呢?但偏偏人家這麽做蘭子義又無可奈何,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申忠博人眼球。


    要說申忠能有什麽本事能騙得過在座這些老油條,那真是抬舉他了。諸位中堂和兩位公公早就看出來申忠心裏有鬼,再加上申忠平日裏的作為,已經蘭子義本人的信譽,評心而論,大家都相信蘭子義不會誣告申忠。


    但這裏不是憑心的地方,蘭子義拿不出過硬的證據來就沒辦法收拾申忠。現在蘭子義已經是強弩之末,該輪到章鳴嶽出手反擊了。


    不過章鳴嶽並不著急讓申忠出來攻擊蘭子義犒賞軍戶的事情,他倒是在躁動消停之後開口對隆公公說話。章鳴嶽道:


    “隆公公,你剛才有句話我覺得是沒錯的。別老是慣著小輩,小孩子你要是老慣著他,他就記不得你的好,萬一鬧脾氣,說不定就連話都不聽了。”


    要說章鳴嶽到底老辣,他早就看出蘭子義與隆公公今天有矛盾,但他沒有說穿。若他直接說這事,以他的身份定會激起隆公公的疑心,那樣做是會把隆公公與蘭子義重新推到一塊去的。現在他章鳴嶽已經給隆公公讓出一份大利,又這樣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煽風點火,暗暗點出今天蘭子義與隆公公的心結,真是一團和氣,暗藏殺機。


    許久沒有開口的隆公公聽聞章鳴嶽所言,不由得抬起手來輕撫自己下巴。章鳴嶽開出來的條件這麽誘人,由不得隆公公不動心。


    魚公公剛才一句話說錯,結果引得局麵雪崩,現在沒了精氣神,蘭子義也被逼入死角,自己已經動彈不得。章鳴嶽有意聯手隆公公絞殺蘭子義,所以現在局麵的核心其實轉到隆公公這裏,蘭子義是死是活其實就看隆公公到底是賣他還是不賣他。


    思考許久的隆公公慢慢端起茶碗,仔細品味碗中香茗,就好像這味道他之前從未嚐過一樣。那份仔細,那份心醉似乎不受時間的束縛,反倒是將屋內的時間完全凍結了起來。


    其他人對於隆公公的這份悠閑倒是沒有什麽太大反應,但蘭子義就不一樣了,隆公公可以靠品茶凍結別人的時間,但卻凍結不了蘭子義的時間,蘭子義現在是坐如針氈,心如火燎。


    終於隆公公放下茶碗,他淡淡的問蘭子義道:


    “衛侯,你前幾日在王府分發銀兩是受誰安排?”


    蘭子義聽聞此言痛苦的垂下頭,在隆公公剛在他背後捅刀時,他還滿懷憤恨想要找機會報複隆公公,但以現在的形式,他蘭子義已經沒有半點還手之力,此時搖尾乞憐,讓利於德王尚能換來自己苟且偷生,要是再敢硬頂,那讓章鳴嶽和隆公公聯手起來可就沒他蘭子義的活路了。


    蘭子義在心裏默默的苦笑道:


    “我還真是賤,非得被逼到絕路上吃罰酒!”


    然後蘭子義抬起頭來,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受德王安排,出銀兩犒軍。這全是德王的主意,全是德王的功勞!”


    蘭子義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把這些話從牙縫裏擠出,最後那一個字像是漁夫垂在水中的鐵鉤,隨著它的離去,蘭子義的魂也被魚線重重的拽出身體。


    隆公公聽到蘭子義的話後甚是滿意,他終於不再憤怒,也不再愁眉不展,他又變得像之前一樣笑意盎然,溫良恭潤,隻是這次隆公公在笑容底下添上了勝利者特有的姿態。


    隆公公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於是便沉默下來靜觀事態發展,不再說話。


    蘭子義既然開口將犒軍的功勞讓給了德王,那申忠再想給蘭子義安個收買人心,意圖謀反的罪名便說不過去,而且章鳴嶽也已經與隆公公談論,至少表麵上看來如此,再繼續爭下去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申忠便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坐迴椅子上後便打算閉嘴收聲,混過今天去。但章鳴嶽明顯不是這麽想的,他在蘭子義說完後便轉頭看向申忠,語氣轉冷的質問道:


    “申大人,果真如衛侯說的那般麽?”


    申忠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聽聞章鳴嶽的話後頗有些不明所以,他抬頭去看章鳴嶽想要詢問為什麽,卻碰上了章鳴嶽淩厲的足以把肉從申忠身上剜下來的目光。


    申忠被章鳴嶽嚇得把自己的問題硬生生咽迴了肚子裏麵去,他顫顫巍巍的答道:


    “好像是......”


    章鳴嶽聞言打斷申忠道:


    “好像是?怎麽個好像是法?若衛侯的確是受德王指派辦事為何我卻隻聽說軍虎門交口稱讚衛侯的好,沒聽說軍戶稱讚德王的好?”


    申忠聽聞此言當下明白了章鳴嶽的意思,恍然大悟之後立刻作色罵蘭子義道:


    “蘭子義!你竊據德王名器,滿足一己私利,你可知罪?”


    蘭子義被逼無奈,把自家五十萬兩白銀做了嫁衣送給德王,現在聽聞此言差點沒被氣得吐出血來,他想罵卻沒法找到借口,隻得轉頭詢問隆公公道:


    “公公,犒軍之事......”


    隆公公這時卻搶先質問蘭子義道:


    “衛侯,德王給你銀兩安排你做事,你為何把功勞據為己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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