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帶著幾個西輯虎營的將士點著火把在營中巡視,桃逐虎一身鐵甲手按刀柄跟在一旁,就連仇家父子兩人也都披甲佩劍與蘭子義走在一起。


    今夜營中的確是狂歡之夜,但張望老將自然不會放任將士豪飲而讓軍營不設防,那些張望挑選出來的親兵隻是少喝了一點之後便去營中要害地方防守去了,而現在夜已近仲,將士們早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昏睡過去了。


    酒宴結束之前張望便已經分別給蘭子義、戚榮勳他們布置了任務,京營各營營將還有蘭、戚二人都要帶隊巡視營中,一來檢查各處崗哨守軍是否精神,二來嚴肅軍紀免得營中將士喝了酒後互相滋事,三來則查看營火不要失火燒營。


    蘭子義的銀價明光鎧迴營之後已經被擦拭幹淨,現在在火把的照耀下每一片鱗甲都耀耀生輝,看上去就像是一盞明燈,把周圍全都照亮了。


    桃逐兔看著蘭子義這幅模樣笑道:


    “少爺你穿著這一身在夜裏就是一個活靶子,我要是妖賊埋伏在暗處,你早就死過一百迴了。”


    蘭子義聽到桃逐兔的調侃氣喘籲籲的笑道:


    “幸虧三哥你不是妖賊,我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桃逐兔聽到蘭子義喘氣,不滿的說道:


    “剛才出來的巡查的時候我就說你別穿鎧甲,不行穿這一身行頭太累。”


    蘭子義擺擺手說道:


    “身不正,令不行。我是出來巡夜的軍官,要是連我自己都儀表不正那我還怎麽號令軍中?”


    桃逐兔聞言立馬反駁道:


    “那少爺現在這滿頭大汗的樣子儀表哪裏還能算得上端莊?這樣就能號令全軍了?再說了,現在這軍中衛侯怎麽號令?”


    說著桃逐兔指著一旁帳中橫七豎八躺著的軍士,而帳篷中則傳出如雷般的鼾聲。


    蘭子義被桃逐兔噎住,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調侃自己道:


    “我也納悶了,在戰場上我穿的也是這身甲胄,還要揮劍砍人,揮斥方猷,當時也不見得累,怎麽現在就成這副樣子了。”


    桃逐兔說道:


    “少爺你在戰場上騎得是高頭大馬,根本不用自己兩條腿跑,這就省下了許多力氣,再說戰場上以命搏命,稍有閃失就腦袋搬家,心神都在刀刃上聚著少爺你哪裏可能有心思再去管自己累不累。”


    蘭子義搖著頭笑道:


    “三哥你說的還真有道理,我在戰場上衝陣的時候壓根感覺不到身體有何異樣,剛才帳中卸了甲我才發現自己肩頭都已經被甲胄磨破皮了,現在更是覺得自己渾身酸痛,哪都不舒服。”


    蘭子義這話一出,周圍諸人都笑了,就連隨行的軍士們都跟著偷笑了兩聲。其實將士們都打心裏佩服蘭子義,他這麽個貴胄公子在軍中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打起仗來還老是衝鋒在前,將士們又怎能不佩服他。


    眾人嬉笑之時,唯有仇文若沒有笑,他觀察了周圍一個又一個的帳篷後說道:


    “太尉今晚未免托大了,隻靠選出來的那點親信防守兩萬多人的大營實在是力不能及。”


    仇孝直聞言答道:


    “太尉要考慮的並不緊緊是防守的問題,還有將士們的疲勞問題,以及士氣問題。自方城、壽春兩戰之後,妖賊氣盛,官軍氣衰,妖賊渡江之後京師更是惶恐。今天好不容易大勝,這全賴將士們舍命死戰,要是今天這一仗打完還不讓將士們好吃好喝一頓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仇文若並不同意他父親,他說道:


    “可現在營外還有幾十萬妖賊,他們隻是被打散,隨時都有可能聚攏過來,要是妖賊今晚劫營我軍就靠這滿地醉漢怎麽打?”


    仇孝直說道:


    “的確有這風險,但賊眾有膽子有腦子過來劫營的也就隻有雷有德,其他妖賊不過烏合之眾,而且今日一戰妖賊已經膽破,我軍今夜至少無虞,要是今夜都還如臨大敵,我看將士們精神會頂不住。太尉很是懂得張弛有度。”


    這時蘭子義他們剛剛經過了最後一個需要巡查的崗哨,蘭子義與哨兵打過招唿後又逗留一會,確認將士們沒有鬆懈之後蘭子義開始領著人打道迴府。


    仇孝直借著火光觀察了下蘭子義的臉色後說道:


    “衛侯,我看你喜得並不真誠,心裏是有心事吧。”


    蘭子義聞言看了仇孝直一眼,撅著嘴沒有說話。仇孝直也不等蘭子義發話便又開口說道:


    “衛侯是在擔心皇上那邊會不會饒了你?”


    蘭子義聽到這話把臉側到一邊,黑暗頓時籠罩了他的麵孔,眾人雖然看不清楚蘭子義的表情,但都看到了蘭子義肩頭的動作,那是再點頭。


    跟隨而來的軍士們在桃逐兔的怒目注視下識相的散開到周圍,不過桃逐兔的貼心動作這次並沒有派上用場,因為蘭子義並沒有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仇孝直與仇文若也不可能找出什麽話來緩解蘭子義心中的焦慮。


    仇孝直見蘭子義暗中歎氣也就不再多說,眾人返程的路上就這麽默默的走著,沒人說話。


    不過很快就有人打破了尷尬的場麵,蘭子義他們一行人在營中碰到了同樣是巡營歸來的戚榮勳一行人,兩邊軍士見麵後各自行禮,蘭子義與戚榮勳更是抱拳互相問候


    “衛侯!”


    “戚侯!”


    反正迴程是一路,兩邊隊伍撞見之後便合兵一處,共向大帳走去。


    蘭子義既然與戚榮勳並排走在一起也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道:


    “戚侯今晚可在營中查到什麽作奸犯科之事?”


    戚榮勳答道:


    “見到兩個喝醉了想要打架的,刀都拔出來了被我撞見,各上了十鞭子,勒令迴帳睡覺去了。”


    蘭子義問道:


    “為何打起來呢?“


    戚榮勳不屑的笑道:


    “嗨,一個敬酒一個沒喝,兩邊都覺得沒麵子,然後就要動刀子,見得都不能再多了。“


    然後戚榮勳打量了一眼蘭子義的隊伍,問道:


    “你大哥呢?“


    蘭子義答道:


    “我大哥今天興致高昂,被太尉灌得爛醉,已經迴帳篷睡覺去了。“


    戚榮勳又問道:


    “那你家二哥呢?今天迴營之後就再沒見到他。“


    蘭子義本想開口說桃逐鹿迴京去了,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於是改口道:


    “我命二哥給我爹報捷,我爹老說我書生一個,打不了仗,今天我要讓他刮目相看。“


    戚榮勳聞言笑道:


    “衛侯真是的,方城大捷的時候你不報,項城守住了你不報,偏要京城腳下的時候你報,這裏可隔著一條江呢。“


    戚榮勳並沒有多想,他沒有發覺蘭子義在撒謊,可蘭子義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的手心在冒汗。


    蘭子義咳嗽了一聲後開口解釋,他的語音語調並沒有因為心中的緊張而發生變化,他說道:


    “江北雖然離北鎮近,但這裏可是京城,天子腳下拱衛京師,這可不是一般的榮譽。“


    戚榮勳聞言說道:


    “這麽說來桃逐鹿現在是在京城了?“


    戚榮勳說者無意,蘭子義聽著有意,蘭子義無所謂的看著戚榮勳說道:


    “戚侯何出此言?“


    戚榮勳笑道:


    “江南岸邊被妖賊攪和的一片糜爛,能通消息去塞北的隻有京城了,桃逐鹿不去京城還能去哪?“


    蘭子義聞言笑了笑,沒有答話。在蘭子義身後的桃逐兔則學著蘭子義保持著最大的可知,麵無表情。桃逐兔可不傻,他知道蘭子義不想暴露桃逐鹿的真是行蹤。


    戚榮勳並不是那種心思縝密去發覺周圍異樣的人,他繼續說道:


    “衛侯今天膽子夠大啊,居然跟德王打德王。“


    蘭子義聽到這話手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然後就捏成拳頭再也放不開。蘭子義說道:


    “德王當中抽我耳光,我忍不住,自然就還手了。“


    戚榮勳扭頭對蘭子義笑道:


    “不止是還手吧?我聽說你都動刀子了。”


    但扭頭過來的戚榮勳發現蘭子義臉色明顯起了變化,便沒有再接著說下去這件事,轉而改口說道:


    “衛侯今天打得好啊,你的騎兵在妖賊陣中縱橫馳騁,硬生生把妖賊的陣給攪黃了。“


    蘭子義同時說道:


    “戚侯今天的指揮也是沉著冷靜,神機營的威力我可算是見識到了。還有你們戚家長刀,的確威力驚人。“


    兩人互相吹捧卻並非是出於拱衛,這話裏至少有一半都是真心話,戰場上的蘭子義和戚榮勳互相之間的配合是非常緊密的,但兩人的立場和背後的勢力卻讓兩人的關係不可能太緊密。


    說這話眾人已經來到了大帳前,帳中燈火通明,裏麵的熱氣隔著帳門都能感覺到,看樣子今天營中的人都到齊了,就跟昨晚戰前一樣。


    隨蘭子義而來的軍士們立在帳外不再入內,蘭子義則摘下頭盔捏了捏鼻梁說道:


    “昨晚沒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我還真是希望今晚能睡個好覺。“


    戚榮勳伸手去掀門簾,一邊掀一邊說道:


    “太尉今天喝了那麽多酒都沒有躺倒下去要召集將領來商議軍情,我們又怎麽能喊累?忍忍吧衛侯,等太尉安排完你就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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