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滾滾,驟雨傾盆,將士們站在雨中一動不動,氣氛緊張的快要崩開,


    蘭千軍走到魚公公馬旁說:


    “公公,殺降不祥,還請公公再向皇上上書,解釋情況,我兄弟二人也向皇上上書說明原因……“


    魚公公聽後一馬鞭抽到蘭千軍臉上,大罵:


    “小兔崽子,你們這是要造反麽?”


    聽到這,蘭千陣停下了手中的馬鞭,迴頭看了看魚公公和台城衛,又轉臉把目光投向茅人,


    這時一茅人少婦抱著孩子掙脫守軍,


    裹在她身上的衣物本就不多,這一掙紮幾乎****得就跪到了蘭千陣腳下


    “將軍,將軍!我求你了!你殺我可以,求你放過這孩子吧,他才生下來沒幾天啊!”


    說著就把繈褓塞到了蘭千陣懷裏。


    蘭千陣也弄不明白為什麽他當時就接過了這個孩子,


    孩子雖然還小,但似乎並沒有被一眾軍人嚇到,


    反倒是笑嗬嗬的對著蘭千陣伸出了小手,讓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過,雷聲大作,


    蘭千陣下意識的將孩子攬入懷中,


    小孩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還偷看這蘭千陣,邊看邊笑。


    望著懷中的小孩蘭千陣渾身發抖,喉嚨裏忍不住的發出喘息聲,


    在場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邊軍將士和台城衛都慢慢把手按到刀上,魚公公也拖著馬慢慢退到台城衛之間。


    蘭千陣臉上血色盡退,他看到腳下祈求的母親,


    看到了求生的茅人俘虜,


    看到了等待自己下一步指令的弟弟和軍士,


    看到了絕決的魚公公,


    蘭千陣的喘息聲越來越大,最後化作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雙眼血紅,猛地舉起懷中嬰兒,重重的砸到地上,


    腳下的母親絕望的慘叫著,


    蘭千陣一把抓過母親的頭發,抽出腰刀,大吼道:


    “來,我送你們母子團聚!”一刀穿心,接著將屍體一腳踹開,


    蘭千陣依然止不住的發抖,他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


    “屠城!”


    而在蘭千軍咬緊牙關好讓自己不吼出聲來,他好後悔這次領兵前來,這樣的軍功不爭也罷。


    ================================


    (前一天晚上)


    夜黑得幾乎遮住了火把的光,


    剛下過雨的天空就像要把一團團雨雲推到地上一樣


    事實上如果樹林裏沒有霧雲就真的下來了


    說是樹林並不貼切,因為這方圓幾百裏都是密的鑽不過耗子的樹


    一顆接著一棵,一枝壓著一枝,一葉累著一葉,


    望不到頭,望不見光,隻有每天好幾遍的雨光顧這裏,


    如果這些樹縫裏可能有人的話他們淋到的雨絕對是一天前下的,因為今天下的還在樹上呢


    你還別說,這鬼地方真就有人,而且不是一個,是一群


    不單單是一群人,還是一群安營紮寨的軍人


    整個大營雖在林中,但卻找的是片高地


    高地邊緣修了立了一人高的柵欄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座箭塔,柵欄外麵又插滿了削尖的木樁做鹿角,鹿角外則挖了一圈護城河,河水引自附近一條小溪以及營中數條排水渠流出的廢水,護城河外幹脆就砍平了近百步寬的林子


    進出大營隻能走南邊的寨門,寨門口還修了做吊橋,


    此時已是後半夜,寨中除主帥大帳還有燈光外其他帳篷沒有一絲燈火,


    營中除了巡夜軍士的腳步聲聽不到任何聲音,夢囈,磨牙,傷員的呻吟,什麽聲音都沒有,


    從外麵看沒人能看出這是一個有兩萬大軍的營賬,沒有人


    由此可見軍中主帥絕非等閑之輩


    當然,有些人是可以發出聲音的,軍官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這些人不找點事做很容易睡過去站不了崗


    這不,寨門一邊箭塔上的兩個家夥正在那聊得開心呢


    “嘿,瞧對麵塔上那倆貨做啥子呢。”


    一名士兵用胳膊肘杵了下另一人,兩人向寨門另一個塔樓望去,之間在幽暗的火光下,塔上一個士兵壓低了聲音,咿咿呀呀的唱,另一個則跳來跳去,跺著腳合拍子


    “槽,鈤他佬佬的,還真有那雅興,半夜裏唱不怕把鬼引過來”


    “你還別說,杆子唱戲可是有兩把刷子的,去年咱去天府道剿匪,當地戲班子唱得那叫一絕。好聽是好聽可調子詭不說,那腔還特別難學。當時一起八千弟兄就杆子學會了。”


    “他就會哼那兩句,哼完就完。”


    “兩句也是戲啊,你沒見他每次一哼後營屯裏的大小閨女老少娘們都被迷得神魂顛倒。”


    “唉~!你這就叫哪壺不開提哪壺。還後營屯呢,要是這會在落雁關,哪怕是出塞當斥候,勞資好歹也算是在家。這,這叫什麽鬼地方,勞資我可是北庭五鎮守關的邊軍鐵騎,這走了三千裏地到南邊來做啥喲!梨南的鎮軍跑哪去了?”


    “去你嘛的,你以為就你想家?要是這會在後營屯,勞資早吃飽了俺娘燉的肉,摟著媳婦睡覺了。不過說道這次跑這麽遠,聽說是南軍被買通了,靠不住,皇上親自降旨軍機處調五鎮兵南下,欽定的咱家蘭將軍。”


    “艸累,買通?你沒看到前幾天被咱抓到的這些茅族人,一個個麵無人色,穿的跟叫花子似的,撿到咱吃剩的垃圾比見了親爺爺還高興。要是真有錢把整個鎮軍府買通咋不花錢多備點幹糧?特麽的搶都沒得搶!”


    說完這位軍爺朝地下啐了一口,接著說道:


    “不過說到咱家蘭將軍,那可是這個!”邊說邊伸出大拇指“一個月前接的旨要南征,先把軍需官派出去,落雁關防務交給南宮將軍,點起兩萬精壯,一人配了三匹馬就往南邊奔,十天行了兩千裏路,一路上馬乏換馬,人餓給食,糧草補給就沒斷過。”


    這是另一個插話到:


    “我那十天睡覺都在馬背上!咱蘭將軍真是神了,走到哪都有人接應,糧草馬匹備的齊齊的,我那三匹馬全都換了。”


    “我那十天屎都拉在馬背上!要不咋說咱蘭將軍是我大正朝第一將軍呢?提前派出軍需官,沿途讓驛站、州府配齊物資,十天行軍兩千裏到了中州城,那中州太守以為北邊喏喏打過來了,嚇得從南門溜了,哈哈哈!”


    “哈哈哈,我聽說軍機處的大學士直接奏明皇上把那太守斬了。這群當管的,平時欺淩百姓,結果沒見過陣仗,這就被嚇死了,活該!”


    “到了中州馬歇人不歇,提起兩條腿爬過棧道,進了天府城,之後立馬坐船南下,提前三天到了梨南。”


    “幸虧提前到了。當時還罵梨南雨多,天熱,像蒸籠呢,現在想想幸虧睡了那三天,梨南城裏有吃有住有姑娘,哪像這鬼地方,每天除了雨就是雨,弓都沒法用,膠全開了!”


    “火銃也點不著,火藥全打濕成火泥了。”


    “幸虧蘭將軍提前向兵部要求調撥了五千張鋼弩,那玩意可不好找,都有快一甲子沒人用了,要是沒這些玩意,我們真就隻能槽著刀出去砍人了。你說我們五鎮健兒本是在北邊砍喏喏的,怎麽就被掉到這兒了?”


    “說什麽呢你,什麽叫砍喏喏,勞資就是個喏喏!”


    “行了吧你,你爹二十年前就跟著那個什麽玩意的王降了,剛搬進後營屯那會你家地分到了我家旁邊,你特麽的整天就知道來我家偷果子吃,要不是俺娘心善我早把你腿打斷了。你說你是喏喏,好,上次打打鐵部你一馬當先衝進人堆裏,首虜數可是數一數二的,還搶了個喏喏娘們,你可真是不手軟啊。”


    “你娘對俺好,俺可記得清楚,打完打鐵部我可送了你家一頭牛,千戶賞我的皇城綢緞我可給你娘作了身衣服呢。你還別說,小時候整天跟牛羊在一塊沒覺得怎麽樣,結果上次打仗我進帳篷裏搶東西,那股味,我可真吐了。”


    說完兩人都朗聲笑了起來,引得周圍數個箭塔都觀望過來,兩人立馬低下頭,喏喏兵小聲說:


    “別笑這麽大聲,站崗呢!”


    “你笑的聲音太大把人引過來,反倒怪我?”


    “切。唉,我跟你說,喏喏娘們真不賴,底下緊,後麵翹,上麵肥,下次再打你也搶一個迴來如何?”


    “別扯了,我家有婆娘呢,要真敢搶一個迴來,你嫂子不得把我撕碎了。”


    “被老婆管,每種”


    “就你牛……”


    兩人嘴還沒絆完就聽到樹林裏有動靜,立馬一個架起弩,一個給旁邊箭塔發信號,幾方人手順著火光緊緊的注視著發出聲音的地方,隻見黑暗中一行人拎著十幾個大木箱子走向營門,帶頭的高聲喊道:“各位軍爺,各位軍爺!別放箭,別放箭!我們是茅族使者,前來拜會你們的將軍,別放箭!”


    “站那別動!箱子裏是什麽?”塔上士兵高深詢問


    “是給你們將軍的見麵禮!請幾位軍爺行行好,讓我們進去!”


    這麽大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巡夜的百戶,百戶領著巡夜隊趕到大寨門口,箭塔上的的士兵向百戶做著手勢,提示來人不多。百戶說:“讓他們把箱子打開,看看裏麵是什麽!”


    箭塔上的士兵對著來的一行人高喊:“把箱子打開!”


    茅人使者的領頭人朝後麵人點了點頭,之間一個個箱子都被打開了,那一瞬間即使是黑雲壓抑的天空都被亮光找的透亮


    喏喏兵直勾勾的看著箱子,同時對他的同伴嘀咕道:


    “我特麽算是明白南軍怎麽被買通了。”


    此時的中軍大營中,蘭千陣正在批閱各營送來的文書,燈火搖曳,照得他臉上時明時暗,讓人難以揣測他的心情;眉頭緊鎖,隻是偶爾批到些文書時略顯安慰,蘭千陣算不上英俊,麵相厚實卻不愚笨,眼神絕決,似乎隨時都會像鷹隼般出擊。他弟弟副將蘭千軍與他身材相貌都極為相似,隻是少了一些征戰沙場的血腥氣,多了一份運籌帷幄的鎮定,此時蘭千軍正站在他哥背後就像隻人立的棕熊,直勾勾地看著地圖


    “三哥,我們出梨南已經有快一個月了,又往西南走了三百裏,梨南送糧越來越困難,再往前走恐怕弟兄們要挨餓。”


    蘭千陣放下筆,揉揉眼睛,拿起銅針挑撥燈芯


    “比起挨餓我更擔心南邊的瘴氣,還好天府太守準備了藥品,弟兄們可有身體不適的?”


    “傷病在正常範圍內,並沒有瘟疫爆發。”


    “嗯,很好。這次軍需官和這位天府太守都很好,我已經把他們的名字加進功臣冊了。弟兄們士氣如何?”


    “隻要是你帶兵士氣有什麽時候低過?”


    蘭千陣聽後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臉上劃過一絲苦笑


    “當年爹也是如此,可結果呢?”


    蘭千軍轉過身來,拍拍自己大哥的肩膀,說道:


    “爹他求仁得仁,也算死的其所了,我們隻要管好眼下的事就好。”


    “嗯。”


    沉默了一會後蘭千軍略顯疑慮的問:


    “我聽說,茅人會妖術。”


    蘭千陣想也沒想就迴答道:


    “國藏學者還說大覺教妖術惑人呢”


    “不,大哥,我說的是真正的妖法。”


    蘭千陣迴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提起筆來繼續繼續批閱文書


    蘭千軍看到自己的哥哥沒有表示對這個話題反感,就繼續開口


    “哥,小小一個茅人部落哪怕是在我大正朝立朝之初也不過幾萬人,自高祖皇帝承天命以來進剿,驅逐,追殺已經快兩百年了。那麽多更野蠻、威脅更大的部落放著不對付,偏要消滅這麽小一個茅人;這麽小的一個部落被朝廷追殺了兩百年居然沒有滅族,到現在還能剩下好幾千人。如今皇上欽定了大哥你領著北軍精銳南下剿滅,這,可不是一般軍令啊!”


    “千軍,這隻說明我們蘭家終於又受到老天垂憐了。”


    “我隻怕這是自取禍端。”


    “那我該怎麽樣?!”蘭千陣扔下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盯著自己弟弟


    “那我該怎樣?抗旨?那樣我們腦袋搬家更快!”


    蘭千軍錯開兄長的目光,歎口氣說“我隻是建議我們用一種更加靈活的方式。”


    蘭千陣也歎了口氣,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替自己弟弟理了理衣襟


    “兄弟,命不是自己能挑的。”


    “可是哥……”


    話音未落門口衛兵傳來聲音“大人!茅人使者求見!”


    兄弟兩人聽罷相視一笑,蘭千陣立馬坐會椅子上,似說非說道“該來了!”


    然後大聲宣令:“傳茅人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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