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大理國與北宋的邊界地帶。


    此時正值中午,烈日炙照著大地。


    一位穿著黃色僧袍,布衣芒靯的中年和尚行走了官道之上,像是一位苦修僧,神色祥和,步履穩健,行走在烈日之下臉上卻沒有半點汗珠。


    又走了一段路,僧人見到前方的道旁有一個茶寮,便要到茶蓬下歇歇腳。


    當他剛剛踏進茶寮時,一道聲音響起:“鳩摩智大師,咱們又見麵了,真是有緣。”


    “居士有禮。”


    鳩摩智轉身看去,便見到一男一女正坐角落的茶桌上,男子正是當日在大理城外攔住他的法轎,告訴他段家聞秘之人,在他旁邊的女子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長的頗有姿色,此時卻像是一個木雕一樣坐在桌旁,一動不動,眼神一片空洞,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若不是她若有若無的唿吸,隻怕與死人無異。


    “大師請坐。”男子道。


    “上次匆匆一見,還未及請教居士高姓大名。”鳩摩智打一佛禮,在他的對麵坐下。


    “在下齊放。”齊放為鳩摩智斟了碗茶,笑道:“大理之行,大師可有收獲?”


    “阿彌陀佛,貧僧與《六脈神劍》怕是無緣。”


    聞言,鳩摩智的臉皮不由抽搐了一下,說起這事,他就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


    那日,段譽失蹤,刀白鳳自殺,保定帝段正明寧折不屈,就算拚著玉石俱焚,也不願受他挾迫。結果六脈神劍沒得到,反倒與大理段氏結下了死仇。


    段正明,段正淳和段延慶三人恨不得將他抽筋剝皮,碎屍萬段。


    這正是腥沒撈著,反惹了一身騷。


    鳩摩智的武功雖然比這三人都高,但橫的怕不要命的,這三人發起瘋來,他也隻能退避三舍,溜之大吉。


    “這還真是可惜。”齊放宛惜地道。


    “有緣無緣,貧僧倒也不在意,隻是感覺對不起過世的老友,心中甚憾。”鳩摩智一臉愁苦地道,說的好像真的一樣。


    “大師也不用太難過,我這裏還有一個秘聞,你要聽嗎?”齊放道。


    鳩摩智眼皮一跳,心裏有種不詳的預感,但還是說道:“願聞其詳。”


    齊放向身旁的婦人一指,道:“大師可知她是誰?”


    鳩摩智道:“還未請教。”


    齊放笑道:“此人乃是四大惡人中排名第二的‘無惡不作’葉二娘,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她乃少林寺方丈玄慈的姘頭,更曾為玄慈生過一個兒子。”


    鳩摩智心中一震,立即向葉二娘看去。


    少林寺方丈玄慈的大名,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提起他來,不論是誰都要稱一聲有道高僧,想不到他不僅破過色戒,還有個兒子,簡直駭人聽聞,讓人不得不驚。


    葉二娘臉上露出了焦燥憤怒之色,嘴巴張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來。


    齊放在她身上一點,解開她的啞穴,葉二娘立刻發出聲來,恨恨地道:“你答應過我,不將此事告訴別人。”


    齊放漠然道:“我隻答應過你,帶你去見兒子,卻並沒有答應你不把此事泄露給旁人。”


    葉二娘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煞白,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說出去,他是個好人,是我勾引他的,都是我的錯,求求你放過他吧,要殺就來殺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齊放便一掌把她拍暈過去,輕輕地歎口氣,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她也是一個可憐人,隻是想見一見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就在少林寺出家,法號虛竹。我本答應她,帶她去見兒子,可惜另有要事,分身乏術,正一愁莫展,恰巧碰到大師,實在是太好了,不知大師可願代替在下往少林寺一行,幫她完成心願。”


    鳩摩智合什雙手,寶像莊嚴地道:“阿彌陀佛,貧僧義不容辭。”


    齊放抱拳道:“那就交給大師了。”


    鳩摩智迴禮道:“天下最悲苦之事,莫過於妻離子散,此事就交給小僧了,小僧定會讓這位女施主一家團圓。齊施主仁義無雙,願佛祖保估居士。”


    “告辭。”


    齊放轉身便走,實在不想再跟這和尚演下去了。


    都說同行是冤家,鳩摩智乃吐蕃第一高僧,玄慈是中原第一高僧,兩人更是冤家中的冤家,最大的競爭對手,這件事交給他去辦,正是再合適不過了。


    ……


    一個月後。


    無錫。


    燕來客棧,天字號客房。


    香爐中,一支乳白色的香將要燃盡,香灰蒂落,一團像是奶油般的白色雲團盤旋在香爐上方。


    齊放和蘇荃正在使用養神香修行。


    此時的齊放猶如一塊幹涸的海綿,需要大量的精神能量來補充自己,蘇荃隻是正常的吸收。他每一次吐納,都能吸走一大團雲氣,速度大約是蘇荃的兩倍。


    片刻後,養神香燃盡,兩人也緩緩收功。


    蘇荃長長地吐口氣,道:“這一個月的清修沒有白廢,‘識照’階段終於小成。相公,你呢,快要大成了吧。”


    “快了。”


    齊放點點頭,站起身來,道:“清修了一個月,也該出去活動一下了。”他的雙目比常人要明亮許多,若仔細看的話,能夠隱隱看到兩道精光。


    蘇荃‘嗯’了一聲,道:“算算時間,喬峰差不多也該到無錫城了。”


    兩人出了客棧,來到對麵的酒樓。


    這間酒樓名為鬆鶴樓,位於城中心最繁華的地帶,是無錫城字號最老的酒樓,不僅菜做的好,美酒更是甘醇,是許多江湖豪客最愛去的地方。


    齊放和蘇荃在二樓坐下,點了些酒菜,細酌慢飲,安靜地聽著樓中豪客的交談。


    “許大哥,你在長順鏢局押鏢,走南闖北,消息最是靈通,不知道最近江湖中可有什麽新鮮事,說來讓小弟長長見聞。”一樓裏的一位年輕的酒客說道。


    “要說最近江湖上發生的大事,確實有兩件。第一件事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副幫主馬大元遭害,死在自己的成名絕技鎖喉擒拿手下,據說是姑蘇慕容所為。”許鏢師說道。


    “這件事小弟也曾聽說過,姑蘇慕容公子的絕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乃是一等一的神功,馬副幫主遇害身亡,最先被懷疑到的自然就是慕容公子,聽說丐幫的人已經南下來找慕容公子,北喬峰南慕容,這兩位絕世高手終於要碰到一起,可以說是近來江湖上最為人關心的事了。”年輕酒客道。“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說起來怕是要比第一件事還要驚人,隻是這件事算是中原武林的一件醜事,涉及到尊為泰山北鬥的少林寺,知情人都不願提起。”許鏢師道。


    “小二,再來五斤竹葉青。”年輕酒客叫了一聲,然後低聲道:“這件事小弟也有所耳聞,據說是和少林方丈玄慈大師有關,小弟曾向一位前輩打聽過,那位前輩卻吱唔其詞,不願多說,害得小弟抓心撓肺,難以入寐。許大哥,你給我講一講吧。”


    “我就知道你好奇心最勝,好吧,我就給你講一講,但你千萬不要跟旁人亂說。”許鏢師道。


    “小弟曉得。”年輕酒客忙道。


    “酒來了……客官,您的酒!”


    這時店小二把五斤竹葉青送上桌來,等他走後,許鏢師繼續道:“就在幾天前,吐蕃國師大輪明王遞帖拜會少林寺,去的時候,身邊還帶了一個女人。”


    “番僧就是番僧,拜寺的時候還帶個女人,不知禮教,我看他多半也是個野和尚。”年輕酒客嘲弄道。


    “哎……”許鏢師歎了口氣,道:“若不知內情,我怕也跟你一樣,以為那野和尚不尊禮教,定要嘲諷一番,但是……你可知道那女人是誰?”


    “是誰?”年輕酒客問道。


    “無惡不作葉二娘。”許鏢師道。


    “四大惡人裏排名第二的大惡人!”年輕酒客冷笑道。“我就說那番僧不是什麽好貨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番僧跟葉二娘走在一起,八成也是一路貨色。”


    “那葉二娘同吐蕃國師幹係不大,但是和玄慈方丈關係匪淺。”許鏢師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她原來竟是玄慈方丈的情人。”


    “什麽!”年輕酒客輕唿出聲,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差點將桌子打翻。


    許鏢師眼疾手快,一掌壓住桌子,一手抓住年輕酒客的胳膊,把他按了下來,道:“小聲些!”


    年輕酒客坐下來,一口幹掉碗中酒,壓了壓驚,低聲道:“許大哥,這不會是真的吧。”


    許鏢師道:“我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是……玄慈方丈自己都承認了。不僅如此,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就在少林寺中修行。”


    “這,這……這實在是太駭人了。”年輕酒客一臉呆滯,玄慈方丈乃是一等一的有德高僧,不論是誰聽到這件事,最初的反應都跟這名酒客一樣。


    “可不是嘛。葉二娘無惡不作,聽說她每天都要偷一個孩童,玩膩了就殺掉。這些年算下來,死在她手中的無辜孩童至少也有上千個,就算傾盡黃河之水也清不洗他的罪孽,誰知道隱藏在她背後的竟然是玄慈方丈。”許鏢師歎道。“就算這些事不是玄慈方丈所為,但他也有縱容之責,脫不了幹係。這一次,少林寺千年聲譽,幾乎毀於一旦。”


    “後來呢?”年輕酒客道。


    “玄慈方丈坦承了這件事後,為了不讓少林寺蒙羞,選擇自斷經脈而亡。”許鏢師長長地歎了口氣。


    年輕酒客也不知該說什麽,酒桌上隻剩下了“咕咚”“咕咚”的飲酒聲。


    齊放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知情人已經死了一個,而且是最麻煩的那個。”


    蘇荃點點頭,道:“玄慈身份超然,咱們不方便下手。他一死,剩下的那幾個人便不足為慮。貓狗三兩隻,就算同時暴亡,也沒有人會想到三十年前……”


    說到這裏時,她的聲音忽然停下。


    幾秒後,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隻見一位三十來歲的粗衣大漢走上樓來,此人長著一張國字臉,臉上頗有風霜之色,身材十分魁梧,龍行虎步,顧盼生威。


    齊放隻掃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就是喬峰,除了他之外,天下間再沒人有他這等豪邁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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