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麽。


    這可能是長久以來從明嫣嘴裏聽到的對於厲弘深來說,算得上一句關心的話。當然若是其它人聽到也無非就是一句平淡奇奇的話。就像是你我在街上碰到一個身受重傷的人,你隨口一問你疼嗎?


    厲弘深這一顆心寂寞了太久,也滄桑了太久,哪怕眀嫣給了他這麽一丁點的迴應,他便在心裏給了她一個四舍五入。


    仿佛對方在向他示好。


    他沒有說話,心裏那根弦被輕輕的撥動著。眀嫣見他遲遲沒有迴應,於是就抬起頭來,看著他。


    那雙漆黑如濃墨的眼睛,她看過了太多次。就這麽對上去,她依然被鎖進了深譚當中,深邃的不見底。


    濃而密的長睫,因為燈光的照射在臉龐上有一層淡淡的陰影,透著一絲迷離的旖旎。


    眀嫣一下子移不開視線來。


    待她迴過頭,想把頭轉到別處時,她已經握著她的手。


    “疼,很疼。”他說,三個字,沙啞又沉重有力。


    眀嫣沒有什麽顏色的唇微微一扯,給出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很複雜的表情。


    他的胸口上麵還有一些紅,那應該是今天下午她打出來的吧。


    她想抽迴手,可是他沒有讓。


    “怎麽辦,真的很疼。”他說,按著她的手放在他的心髒上方,那心跳很亂,沒有規律。


    身體又很燙。


    眀嫣的指尖一縮,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就在這時候,厲弘深捂住胸口,再也沒有忍住,一個猛烈的咳嗽,恰好咳出一團血在了地板上。


    眀嫣倒抽了一口氣。


    出於本能的,“那你還呆在家裏做什麽,去醫院。”


    厲弘深的腰直起,抽紙巾在嘴邊擦了擦,“你不是還在生氣嗎?我不能走。”


    “誰說我在生氣了?”


    “那你是沒有生氣?”


    “我……”


    他彎下腰來視線對著她的臉,上上下下的看。


    眀嫣往後退,被看的很不自在,“你幹什麽?”


    “如果你沒有生氣的話,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厲弘深……”


    下一秒他一下子把她抱了一個滿懷。眀嫣除了在床上,還沒有在他沒有穿衣服的情況下與他擁抱,當然,他們兩個之間擁抱的次數也很少。


    鼻頭碰到了他的胸膛,滾燙的。


    “不要生氣,是我不好。我保證以後這種情形再也不會發生。”


    眀嫣沒吭聲。


    等了一分鍾他也沒有說話。


    眀嫣抬頭,“就這樣?”


    “還有……什麽?”


    眀嫣的氣一下子就衝了過來,用力一推,出去!


    卻不想身後噗通一聲,她迴頭,看到他整個人都倒在地上,頭磕在浴缸的沿上,倒下的時候又碰到了一旁的架子,上麵放著的洗發水通通往下掉,好死不死的剛好在他的胸上!


    “厲弘深!”


    洗發水從好處砸下來也是很疼的,更何況胸膛還有傷,拿著傷口沒有長好,眀嫣跑過去的時候,就已經見了血。


    還是在傷口處。


    厲弘深從地上坐起來,止不住的咳,可越是咳胸膛就會有震動感,血更加流的快。


    從胸膛一直綿延到小腹。


    “去醫院。”


    眀嫣趕緊起來,準備去打電話。手卻被厲弘深給捉住,他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別急,我們自己開車去。”


    眀嫣抽來手跑出去給他找衣服。


    厲弘深慢慢的站起來,往地上看了一眼,唇邊不禁上揚,他覺得他的那句【還有什麽】正中要害,否則眀嫣不會推他。


    而他也不會摔的這麽巧妙,就連這個洗發水砸的位置都剛剛好。


    不錯。


    ……


    車子是眀嫣開去的,因為血染透了厲弘深的衣服,所以開的比較急。


    眀嫣的技術……不提也罷。


    於是厲弘深讓她把車子停下來,“為什麽要停?”


    “你這樣會出事,停下來,我不急著去醫院。”


    眀嫣朝他看了一眼,夏天衣服穿的都薄,她已經看到了一條血路。


    “這……”


    “沒事兒,我不疼。我來開,嗯?”他輕聲誘哄。


    眀嫣想了想還是開過去,她的心裏很亂。


    然而還是晚了點兒,她要變換車道,轉向燈打的太晚,後麵的車子跟的近,砰,撞上了!


    眀嫣嚇了一跳。


    厲弘深倒是沒有什麽表情,推開門,下車,走到後麵,拿出自己的名片,“我是厲弘深,打這個電話,所以的損失我來承擔,抱歉。”


    對方也嚇了一跳,到看到是厲弘深,心裏又有一種輕輕的波動。


    “哦……好。”


    厲弘深走到正駕,剛好眀嫣下來。他把眀嫣塞到了副駕,他開車。


    車速比別人快,而且很穩,一路順暢的到達。


    下車。


    眀嫣扒了扒自己的頭發,長長的唿口氣。去檢查,外傷不嚴重,無非也就是內傷。


    眀嫣給他的那一刀,到現在都沒休養好。眀嫣看了片子,看到了裏麵的陰影。


    不能感冒,不能熬夜,保持心情上的平和,等等,一係列的交代。


    建議住院,但厲弘深沒有。


    從醫院出來時已經快要一點了,停車場漆黑一片,眀嫣的視力不好,厲弘深就一路拉著他。


    快要走到車上時,眀嫣停住。


    “還是……住院吧。”


    “這算不算關心?”


    眀嫣停了一下才開口,“算吧。”


    算吧?


    厲弘深沒有說話,打開車門,讓眀嫣進去,開冷氣。


    才打開,眀嫣就關了,他的身體好像不適合吹冷氣。


    厲弘深幽幽轉眸,看向她。


    眀嫣低著頭,像個打了敗仗的士兵,一言不發。她心裏不舒服,她慶幸他沒死,可是卻又拿這種狀態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厲弘深沒有說話,也沒有開車,就等著。


    過了好久好久,車子裏有輕微的壓抑的抽泣聲。


    厲弘深摸著她的後腦勺,“怎麽又哭了?”


    眀嫣沒有說話,她不知道她為何想哭,莫名其妙,沒有理由,她自己都說不出一個原因來。


    “我知道我有很多的罪過,以後我逐一的還迴來。不要哭,我沒有什麽大礙。”他撫摸著她的後腦勺,聲音溫柔如水。


    眀嫣還是沒有動。


    厲弘深下車,到副駕,打開門。把眀嫣的上身抬起來,拉到車外,已經是淩晨,有風,倒也不覺得熱。


    他抱著她。


    眀嫣就埋在他的胸口,眼淚一直往下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抬手又想打他,可是隔得這麽近,聞到了來自他身上的藥水味。


    手又放下,改放在他的身體兩側,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


    “乖,別哭了。”


    他越是這樣,眀嫣就哭的越兇。


    “再哭下去可又要暈過去了,要不你在打我?”


    他隻能這麽哄著。


    也夠了。


    她打了他一巴掌,還打了他的胸膛,又把他推在了地上,現在又需要住院。


    眀嫣抬頭,眼淚汪汪。


    “你是不是在裝,想……想博取同情。”


    厲弘深麵不改色,“沒有。”


    眀嫣吸吸鼻子,“你住院去。”


    “那你別哭了。”


    她在臉上抹了一把,“我沒哭。”說的時候還在抽噎。


    這個舉動落在男人的眼裏,該死的動人。他低頭……


    “別碰我。”


    她捂住他的嘴。


    “……”


    ……


    眀嫣最後還是迴到了家裏,厲弘深在醫院。一整夜兩個人都沒有睡,眀嫣在家中帶孩子,厲弘深在病房,半夜時分,歐陽景去了。


    厲弘深靠在床頭,好整以暇的看著歐陽景。


    “喲嗬,這個神色,看來我這招有用了。”


    厲弘深沒有說話。


    “你要知道眀嫣剛剛生完孩子,心裏正是脆弱的時候,你要不給她來點刺激,她能吊死你。”


    “大半夜你來幹什麽?”


    “還不是碰到個臭女人,媽的,跟老子杠上了!”歐陽景想著那女人,壓根有點癢!


    厲弘深不置可否,一般要談戀愛了,都是這樣的。


    “哎,我再這裏睡一晚,你別吵。”


    厲弘深,“……”


    病房裏陷入到了黑暗當中,他看著手機,翻看著裏麵的照片,四年前眀嫣的拍照,她躺在他的懷裏照的。


    她這麽多年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明媚。他知道她的心裏很亂,她需要時間,去接受將來,去忘掉過去。


    ……


    隔天。


    眀嫣來了。


    帶著孩子還有早餐。


    厲弘深才剛剛睡沒一會兒,一下子坐起來,孩子在推車裏。


    “買了早餐?”


    “嗯。”


    歐陽景從沙發上爬起,“謝謝小明,果然還是你靠譜啊,給你發個信息,你就來了。”


    厲弘深的黑瞳往下沉了沉。


    “孩子今天要做檢查,吃吧。”


    歐陽景臉沒洗,牙沒刷,就跑過來。被起來的厲弘深一把給搶了去。


    “你幹什麽!”


    “自己去買!”


    “厲弘深,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我就是讓眀嫣買個早餐,你就這樣對我?”


    “滾。”


    “你他媽……”


    眀嫣湊過來,臉正好對著厲弘深。厲弘深心裏一窒,這臉好嫩。


    “他幫了你什麽忙?”


    “……”


    “沒什麽,就是讓他裝個病受個傷什麽的。”歐陽景開始幸災樂禍。


    厲弘深,“……”


    眀嫣上上下下看著厲弘深,表情一點點的冷下來。


    “你又騙我?!”


    “沒有。”


    “他有,你好好質問他。”歐陽景趁機搶過早餐。


    “厲弘深,我還沒原諒你呢,你就來這招!你是不是故意在我麵前表現的受了傷卻又努力強撐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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