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上人心中暗喜,心忖你葉孤鴻這一年過足了風光日子,今日我就做一番壓住你風頭的大事來——將你葉孤鴻從惡人手中解脫了,讓天下人重新審定一番老子。

    這人算盤打得賊精,心計也算不淺。眼見馬車已到了一道彎處,拉馬循路拐去,車身卻持先行直路。刹間,車換行道,車身竟出現了轉瞬即逝的顫抖。

    就在這一顫抖間,那人閃電掠起,順勢掣出身側長劍一把刺向那匹馬。

    這一下拔劍、刺出他練了不下十年,早已渾然天成、隙若無有,生平遇敵無人能破,但是今次卻讓葉孤鴻給“發現”了,甚或給擴大了。因為就在他長劍離鞘的刹那,忽地聽聞“刺客”兩字迅雷般刺入耳膜,直直讓他刺出去的手頓了一頓。

    聲色強沛,明朗如犀,無半分猶豫,而且深熟於耳,頂上人聽得清楚,正是葉孤鴻慵而不懶的嗓音。

    頂上人全身神經氣勁全灌注於刺出的那一劍,再難分神應對身後襲來的二人。幾乎在他的長劍觸上奔馬的同時,忽覺得真氣一滯,肩背一麻,缺盆受製、神藏遭封,全身再難動彈。

    看著身側渾身氣的發顫的黑衣蒙麵人,葉孤鴻故作不解地問道:“姬兄,在車中坐著的滋味總比車頂上呆著強多了,為何你卻表情那般難受呢?”

    這人正是“江湖四君子”之一的姬遠昌。他本自追尋蕭曉紅而下,途經此間無意中撞見那羅衫女帶著葉孤鴻坐上馬車離開,便自跳上車頂,可辛辛苦苦地雙手一直扣緊車頂緣木、備受顛簸地隨車之下,心存唯一的堅定目的便是救下葉孤鴻。一路坎坷,車顫未止,他備受煎熬,卻無半點怨言。但葉孤鴻的不知是故意提醒抑或無心叫喊驚動了二人,終於使得他受製被擒已然讓他心生怨氣,最最讓他心氣難耐、怒意大增的是他葉孤鴻竟還裝作無辜者在那裏出語如諷。

    姬遠昌直氣得幾欲提腳踹向他的腦袋,但苦於身體受製、不能動彈,可口中卻絕不含糊地罵道:“葉烏鴉,看來虹兒罵得不假,你當真是天底下獨一無二得臭烏鴉。”

    葉孤鴻雙手一攤,苦笑數聲,無奈道:“葉某這般瀟灑孤絕之士,飄渺孤鶩、飛鴻蕩世,是為孤鴻,怎作烏鴉?那丫頭定然錯了,決計錯了,抑或是姬兄有所耳誤。”

    姬遠昌冷哼一聲,再不看他,淡淡瞟了兩眼身側的那神秘臉和羅衫女郎,陰聲怪氣地道:“原來這裏有變臉怪作著戲法、引人開興;更有溫婉貌美羅衫女、馴臥身畔,難怪葉兄這般陶然迷醉、樂不思蜀了。”說罷還“嘖嘖”兩聲,自歎自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對空盅。我輩有酒即時尋,莫顧異日空悲愴。唉,酒來,待我與葉兄舉觥共醉、對月高歌。”

    那二人卻兀自坐著,瞟也不瞟他一眼。

    姬遠昌不以為意,“哼哼”兩聲,兀自冷聲道:“奈何老天,今日我算見上了怪人了。先是極喜自虐的怪胎,對囹圄有種莫名的興奮,又厭煩別人從旁相助,又有一男一女神秘木偶,隻懂出招羈絆阻撓卻不知人言語意,更不通人情世故。”

    葉孤鴻卻是充耳不聞,兀自笑而不語。那神秘臉直死似真個木偶般無半點聲響。羅衫女卻似有所臆動,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壺酒,一把塞入了姬遠昌的手中。

    姬遠昌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酒壺,全身難以動彈半分,不由得苦笑道:“姑娘這不是消遣姬某嗎?這……”拿眼瞟了瞟愈發覺重的酒壺,苦笑道:“姑娘若不解了姬某手臂禁製,卻讓姬某如何能喝得上?總不能……嘿嘿,讓姑娘把手來喂吧?”他眼見這女子生的好似清純,料得極重男女之別,決計不會真個拿手來喂,故而才那般說話。

    “極好,極好,”那女子尚未答話,卻是葉孤鴻倏然拍手叫道:“這小子鬼靈精怪地緊,千萬不能解除了他手臂的禁製,若然他又有什麽心計暗中使出便自不妙了。還是姑娘親自拿手來喂得好。”

    姬遠昌乍覺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兒沒有氣暈了頭,心中暗罵不迭:臭烏鴉,我隻有雙手解脫,方才有機會暗使陰手反製他二人進而脫身,你葉孤鴻何時變得恁地愚笨了,連此層也想不通,卻還自作聰明地一味地討好這兩個“木偶”,真真是奇?是怪?是愚?是笨?還是乾坤易位、天地倒轉,你葉孤鴻大腦與腳趾互換易形了?不然便是你腦子被水腐蝕盡透了。

    羅衫女聽得葉孤鴻的話語,便自也有了顧慮,又不知從哪裏翻出了兩隻舊的酒盅,斟滿了,一隻遞給了葉孤鴻,另一隻卻交給了身側的神秘臉,道:“尊主讓我等好生看管他,既然他們想喝酒,桑管事,這一杯就請你把手喂他吧。”說完身子側開,再不看葉姬二人半眼。

    神秘臉此刻身子雖還表現的冷漠深沉,心中卻在暗罵:這浪蹄子,何必假裝正經,隻怕你與這姓葉的小賊早已不幹不淨了。不知為何,他竟覺心口有股莫名的酸意,當即一把握緊酒盅,驀地仰手灌進了自己的口中,這才斜睨了眼姬遠昌,道:“既然有酒都喝不上,還有何資格向某家來索要?”

    姬遠昌苦笑說聲,喟然自歎。羅衫女詫然看向這個平素頭腦冷靜的神秘臉,不知所以。葉孤鴻卻是微微一笑,抬手將酒慢慢傾入口中,這才歎了口氣。

    “你歎什麽氣?”那神秘臉憤然迴過頭來,月光正緊,恰灑在他臉上那個奇醜無比的青銅麵具上,顯得詭秘非常。

    葉孤鴻灑然一笑,右手食中二指扣住酒盅,抬高數尺,道:“閣下可知品茗與品酒的差別?”

    “什麽意思?”銅麵怪臉愕然道:“書曰:茗者茶也。陸羽《茶經》言道:‘一曰茶二曰檟三曰四曰茗五曰荈。’茗從萌,是為茶之新芽,品者活血暢氣,兼解多病。酒入肝腸多難解,化作平生萬點傷。品酒多傷肝脾,是為不智。”

    葉孤鴻“嗬嗬”笑道:“原來閣下對茗與酒所知不少啊。不錯品茗與品酒便有天壤之別,生似水火。這也便如人的高雅與低微,那是萬萬難以更替的。”

    銅麵怪臉聽他竟將喝酒品茶比喻人性,不由得奇且怪地問道:“閣下以茶酒喻人是也何故?”

    葉孤鴻聞言借著月光淡淡掃了他兩眼,忽地“嘿嘿”冷笑道:“就像癩蛤蟆終究成不了青蛙,土雞無論如何變不成鳳凰,似你桑士儒這般低俗之輩是不管怎生也榮登不上大雅之堂地。”

    銅麵怪臉聞言渾身都在劇顫,卻是用他的青銅麵具遮住了爆豬肝似的臉麵,一大一小兩道精光分明從麵具上端冷冷射出,渾身逼發的殺氣更將他的語聲襯得陰森森地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鏘”,一道劍光自他身側掣出,便要對著葉孤鴻麵門劈下,卻冷不防斜刺裏兩柄細身長劍“叮”地一聲從空架住、隻聽那羅衫女揚聲道:“桑管事,此人是尊主欽命我倆毫發無損地護送,你怎能違命害他性命?”

    “哼哼,隻怕是你自己的意願,一心要護著這個俏郎君吧?”隻聽那銅麵怪陰陽怪氣地道:“卻何必打著尊主的幌子?”

    “你什麽意思?”羅衫女怒道:“尊主臨行前親口吩咐,要我等在易翠樓好生看顧他,那還有假。你身為管事,卻不尊命,是欲何為,難道要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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