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老者猛地竄過葉孤鴻,探手向那芊茜抓去,“嘻嘻”笑道:“丁師兄,楊師弟,二位過獎啦!”

    下棋老者“嗤”地笑道:“老二,不是說你,小心啦!”

    賞花老者“嗬嗬”笑道:“是嗎?大哥就認——”忽聽身後一人“嘻嘻”笑道:“老兄,你迴頭看看我手上是什麽。”

    賞花老者“嘿”地笑道:“騙小孩的把戲,也配——”忽地心生警兆,右手猛地劃迴,一把擊下,隻聞“蓬”地一聲,一物應聲而落,細看之下,才知是一片花瓣,正要心安,乍覺左肋一痛,後背一麻,身形就勢一阻,竟而被製住了穴道。

    卻見葉孤鴻輕輕摘下這株芊茜,對著老者輕輕一笑,道:“葉某的彈指功夫與那老道士相比,如何?”

    賞花老者不答反問道:“你是如何辦到的?”

    葉孤鴻輕輕地舉起左手,食、中、無名三指輕輕一觸,笑道:“葉某的三顆指頭,如此這般——我卻也不懂是何理。”說著,三指同時一屈,拇指按上,猛一彈,三股勁氣同時激出,兩股擊在老者身上,替他解開了穴道,另一股卻消失於無形。

    賞花老者忽地叫道:“不是,絕不是,你絕不是那老道的徒弟。那老道的彈指絕不會似這般流通順暢、可圈可點。”

    葉孤鴻淡然一笑,信步走到下棋老者身邊,道:“閣下肯賜葉某一弈,當真幸事。來,我們這便開始吧。”不由分說,啟出枚黑子一把撂在中盤。

    下棋老者淡淡地道:“為何不叫老前輩?”隨之應一子。

    葉孤鴻“嗬嗬”一笑道:“你很老嗎?還是自覺心已老?”

    老者一愣,“哼”了一聲,道:“少年莫輕狂。老又如何,少又如何,本事才算真。漠漠廣宇,芸芸眾生,朗朗乾坤,悠悠天地,日月之理,星辰之據。血肉身軀且歸泡影,何論影外之影;山河大地尚屬微塵,何況塵中之塵。”

    葉孤鴻單手輕押一黑子“咄”地彈出,恰壓在白龍首,口中笑道:“老兄肝腸煦若春風,氣骨清如秋水,小心火氣啊。”

    老者一愕,細觀了整盤局勢,冷笑道:“螻蟻無知,卻做群獸功。”單指一挑,一白子順勢滑入手中,袍袖一揮,白子劃道弧線“叮”地一聲嵌入盤中——卻是龍首又起。

    葉孤鴻攏了攏被日光蒸幹的黑衣寬袖,幹咳一聲,單手扣起一枚黑子,道:“閣下果是棋藝精湛。但可曾想,假若葉某此子下在左行十縱八路,你的龍身便被卡住了。”

    下棋老者“嘿嘿”冷笑道:“少俠不妨試試。”

    葉孤鴻淡然一笑,單指一彈,黑子畫了個半圓“噗”地落下,正是橫十縱八位。

    老者忽詭異一笑,袍袖一揚,一白子應勢掠起,“叮”地嵌入了橫十二縱九位。這一下倒讓葉孤鴻傻了眼,雙目半眨也無地緊圈著棋盤,半響也未動一下,白龍龍首四起,黑龍已是窮途末路。

    老者輕聲笑道:“老夫過的橋比你小子走的路還多。哼,這塊石盤老夫已默對三十餘載,那時你爹都還未找到你娘呢。”一句話頓引得餘下二老捧腹大笑。賞花老者更因師兄為其被辱報了仇而怪笑道:“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竟也敢與我丁師兄對弈。哈!蚍蟻撼樹,不自量力。”話未說完,眾老又是一陣大笑。

    葉孤鴻冷眼掃了掃眾老,淡淡地道:“這盤棋還未結束,閣下莫不高興的太早了。”

    下棋老者奇怪地看著他,道:“白首競起,黑龍無路,這棋還有得下嗎?”

    賞花老者亦和道:“對呀,小子,窮途末路了,認輸吧。能夠敗在我師兄手上也不冤。你可知我師兄是誰嗎?他是——”忽聽葉孤鴻打斷他,道:“是嗎?看好了。”右手中指忽屈,驀地三彈,三道黑影應聲而出,“噗噗噗”接連點在石弈棋路上。

    三子兩枚釘在了原深嵌盤中的白子橫五縱十路和橫十縱五路,卻叫白子深埋盤中,再難見身影,另一枚自起一路,黑龍又起。

    下棋老者眼見自己大好局勢竟被對方三子給攪得亂了套,反倒是白龍被縛,黑龍壓頂,不禁怒叫道:“你——你——你小子使詐。”

    葉孤鴻“嗬嗬”一笑,道:“不會吧。你我下棋本就未定規矩。開始時,你並未說不準一次下三子,更未說不準一方子壓住另一方上。何況葉某的黑子本就平整如鏡,無凸無凹。哈!行了,葉某已開了三子先例,這另三枚白子,老頭子還是仔細斟酌著填棋吧。”

    下棋老者尚未出口,那賞花老者已然叫道:“哪有這種三子齊下的?這還叫下棋嗎?你小子下不贏便使這種賴皮功夫,膩也不知羞恥,枉為男子漢。哼!”

    葉孤鴻“嘻嘻”一笑,正欲答話,卻聽得飲酒老者突地叫道:“非也,非也,辛師兄,幹絮倒覺得這位少俠所言極是。所謂世間規矩皆由人定,亦由人改。就像下棋,雖說千百年來,人們遵循的都是你一子我一子的‘一子’規矩,但葉少俠的‘三子規矩’打破陳規,獨具一方,亦堪稱是妙趣橫生。”

    “幹絮,楊幹絮?”葉孤鴻愕然道:“閣下莫不是滄門楊幹絮?”

    “哦?”楊幹絮苦笑一聲,喝了口酒,道:“未想世間竟還有人識得老夫。堪悲?堪喜?唉!凡塵太匆匆,磨劍難忍渴酒心。世俗,繁套,一酒揮灑幹。”

    “是呀!若不是‘酒魔’楊幹絮,誰能說得出這般豪邁、這般不羈的話語。”葉孤鴻猛地起身“嗬嗬”笑道:“素聞‘酒魔’千杯不倒,葉某早有相試之心,未想天賜機緣,今日得見,你我當不醉不歸啊。”正欲踏出,忽聽下棋老者道:“且慢,葉少俠,老夫要落子了。”

    葉孤鴻“嘿嘿”一笑道:“是嗎?‘棋仙’丁歸零竟也有‘盲棋’的時候。”

    下棋老者聲音忽地轉冷,仿若一道冰柱般向葉孤鴻雙耳刺來“你知道我的名姓?”

    葉孤鴻聞言淡淡地道:“素聞天門三星一神,三星連體,酒魔既在,怎能無棋仙丁歸零、易絕辛子午?隻不知易絕怎改了性,開始賞起花來了?”

    丁歸零冷冷地看著他,仿佛他隻要眼角稍一動,便會被拆穿,便再難活著離去。直直過了半響,兩人眼角竟是紋絲未動。

    又過片刻,丁歸零終於長歎了口氣,道:“好涵養。”袍袖驀地揮起,數十枚棋子直如活物般抖跳四起,紛紛劃出數道弧線,向棋盤數角墜去,同時,他口中道:“看來勝負確已分了。”

    葉孤鴻“嗬嗬”一笑道:“閣下好手段。”雙手六指齊屈,倏忽間已連彈三下,一彈三分,三彈九出,九道勁氣隻如天芒煞氣紛紛擊上半空中顫跳不已的白子。

    勁、子相撞,頓激起數道刺耳的氣波,猛地向外擴散開來。但聞“蓬蓬蓬——”數聲連響,九枚白子已被碾作齏粉,飄雪般撒上石砌弈盤。另幾枚完好的白子也被勁氣波動,偏折了路線,落下時,正好阻住了白龍龍眼。

    丁歸零看著眼前慘敗的局勢,直氣的幾欲嘔血,雙目忽地瞪向葉孤鴻,仿若是眼上要長了牙,倒真能將他撕吞了般,身子顫了幾顫,怒喝道:“你幹的好事!哼!”

    葉孤鴻一聳肩,淡掃了一眼滿盤上的白狀粉末,道:“棋仙誇獎了。這個棋盤眼見已破舊得不堪了,早該換了。”說完一步踏出,向“酒魔”楊幹絮一揮拳,道:“楊兄,你我這便去大醉一場吧。”

    楊幹絮“嗬嗬”笑道:“小兄弟無羈無束,坦然自若,楊某越看越喜歡。哈!我要有個女兒,定讓她嫁你不可。”

    葉孤鴻聞言駭一跳,忙揮手道:“酒——那個楊兄,葉某一介浪子加酒鬼,聲名狼藉,自不必說,卻還要整日逃亡求生,怎敢受楊兄這般謬讚。”心道:“你便是真有個女兒,葉某又哪能娶?不知不覺又想起了蘇歆。”“歆兒”他在心底深深地唿喚道:“你在哪兒?有沒有受苦?是不是也在想著你葉大哥?”

    連綿雲峰,蒼蒼翠嵐。蜿蜒冠頂,哪一個是自己?自己又屬於哪一個?葉孤鴻驀地仰天長歎,一把提起一個半人高的酒缸,倒灌而下。真想大醉一場,醉了以後就什麽煩惱也沒了。

    那天他們喝了很多酒,說了許多話,也想了很多事。但葉孤鴻最縈繞於懷還是蘇歆,最牽腸掛肚的還是蘇歆,最揪心難安的還是蘇歆。

    但他若真個知道蘇歆的現狀,隻怕會是煉火焚心,狂奔致死也要電速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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