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蕭正明驀地一聲長喝,劍應聲“嗖”地脫手向卓不群麵門成弧形劃來。

    卓不群從未與弧形劍過過招,更從未見過這種打法,一時倒似慌了手腳,醉魔劍上起下落,左右各一劃,形成一道屏障,同時身形左右一旋,直欲脫出對方劍氣的籠罩。

    漫天劍花便如冰天飛雨,狂風亂作,頓叫得雨濺滿天,雜亂無章,但卻又隱隱含著幾分規律。劍先自左旋三下、右旋四下,接著右旋四下、左旋三下,然後又左旋三下、右旋四下——如此這般,但隻因旋得太過耀眼迅猛,外人隻能看到漫天劍光,卻哪裏能辨其方向。

    這其實就是此招的精髓——快、旋、炫,卓不群自命為“風電玄訣”,快如電,炫至玄,乃是他防身絕招,輕易不用。

    但今次雙方甫一交手,他便被逼使了此招,這實違了他“楊風後絮,雨後餘花”之稱號。然藉此緊張時刻,他倒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嗬,痛快!”蕭正明驀地撮口長嘯,刺耳的嘯音振破寰宇,直如龍吟雷鳴,驚天霹靂,竟震得眾人耳膜生痛,氣血翻湧,店內再無人敢待,紛紛擠擁著逃命似的跑開了。

    卓不群亦聽得氣血高漲,右臂“咻”地一抖,長劍如驚虹飛橋,驀地繃直,化作劍芒電般刺出。

    蕭正明一聲長笑,道:“來得好。”弧形劍速度更快,此時隻餘一道白芒以人眼難測的驚人高速,龍吟鯨嘯般直刺而下。

    兩劍相交,但聞得“蓬”地一聲巨響,竟是氣勁相撞,並無金屬撞擊之音。

    兩人身形同時一晃,閃電般交換了個位置。

    蕭正明但覺五髒翻湧,頗是難受,強自正色道:“閣下當真不簡單,不如報上萬兒來,你我今日就鬥個痛快如何?”言罷,一抖寶刃,弧形劍經月色的洗禮,竟變得通徹透明起來,但瞬間青芒乍現,劍作龍吟,戾氣頓盛,顯是今日不見血光,不會作罷了。

    卓不群明顯地感覺到了對方的殺氣,醉魔劍經手一劃,一道氣勁如盾般劃下,竟似要割破這茫茫無形的乾坤。

    便在此刻,林間驀地傳來一聲長嘯,嘯音悠長,聲若洪鍾,又似含幾分怒氣,瞬間去得遠了。

    卓不群乍聽此音,喜不自勝,叫道:“葉小子,你終於迴來啦!嘿,老怪物,不陪你玩了。”一展身形,直如鷹鵬般奪空而去。

    蕭正明一愣,未料得他說走就走,一聲暴喝道:“別跑,老夫還未盡興呢。”正要追出,忽聽得身側不遠處傳來一聲似是女子的呻吟,心下大奇:難道這廝竟偷拐良家婦女?嘿,幸虧被老夫撞見,不然——走近一瞧,不禁渾身一震——

    那作嘯之人果真是葉孤鴻,便在他破窗而出時,桑士儒與那女子的聲響俱歸沉寂,但憑著他敏銳的直覺,他毅然決定向東首的林子掠去。隻因怕那女子在自己未到之前遭遇不測,他已將速度提至極限——當然這其中還因為他要盡快趕迴去解救蘇歆。

    然而上天偏似愛捉弄人,葉孤鴻直把林子尋了個遍,也未發現半點人獸足跡,當下他再無多想,急速向西林掠去,但尋了半天,亦無人影。

    難道他們失蹤了不成?葉孤鴻自信以自己方才的速度,除非當世幾名頂尖高手,餘人絕對難及,即便是自己圍著此林轉上一圈,這麽短的時間他們也絕未走出林外——他們此刻肯定還在林中。

    他定下腳步,借著月光,靜靜地打量著這片叢林。

    月已漸漸西沉,微風忽起,樹影斑駁晃動,稍有偏斜,幾點草芒,微沉微浮,稍弄黔首,詭異非常。

    突然,有幾條蟲獸從一片陰暗影角裏爬了出來。葉孤鴻心中一動,側耳細聽了一番,忽地向幾株蠕動的檀術走去。檀木有大半被高大的喬槐投射的影子給遮住了。

    近了,葉孤鴻忽淡淡地道:“出來。”無人應聲。

    他忽冷笑一聲,道:“射影術,嘿,未想半年沒見,閣下的功夫大有長進啊!”

    “唉!”黑影中果真走出一人來,邊走邊還搖頭歎道:“葉孤鴻啊葉孤鴻,為何你三番五次壞我好事呢?”月光下,此人大小雙目閃爍不已,一身儒服,卻不是桑士儒又會是誰呢?

    原來,這桑士儒不知如何練成了“射影術”,轉揀月光不及地方行走,常人很難發現其蹤影。葉孤鴻初時亦未能發現他留下的印跡,白白浪費掉了好大時光,但後來見蟲獸自黯影裏爬出,不禁暗罵自己愚蠢,怎地沒想到此點?其實這也難怪,“射影術”要求的是藏身的連續變化,即便你能感應到對方此刻的位置,但未待趕至,他人早不知已移往何處。據傳這門功夫與扶桑的忍術如出一轍,百餘年前,大俠沈思晨便是憑著此術躲過了眾多武林人士的追擊,但自從沈大俠死後,此術也跟著失傳了。

    葉孤鴻再想不到隻半年未見,這個平平無奇的桑士儒竟不知從何處學會了此術。

    但當他再見著這位初時被自己戲耍的“對頭”不禁有幾分難言的親近感,當下“嘻嘻”一笑,道:“好事?不知桑兄的所謂好事,是何所指?”

    卻見那桑士儒一揚折扇,輕輕搖了幾搖,道:“人道杯酌通天日,我獨向往銷魂時。哈!半年未見,葉兄出落得愈發俊朗瀟灑啦。可喜,可賀,嗬。”葉孤鴻心中一動:聽他口氣,一副有恃無恐模樣,莫非又找到了大的靠山?“射影術”乃失傳了百十年的武功,他一個無名小輩如何學得?——一時,好多的疑團紛紛如潮水湧入他的腦際。但他心知時間已耽擱了不少,當下一整衣襟,問道:“桑兄不是攜美同遊嗎,那位——咳——嫂夫人呢?”

    卻聽桑士儒“嗬嗬”一笑道:“敢情葉兄今日不會又喝多了吧?少俠可曾見過我身攜女眷?”

    葉孤鴻“嘿嘿”兩聲,心道:這丫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忽地閉起了雙目,隻消片刻,驀地驚鴻般掠起,閃電般向身前幾丈許的一處叢影撲下。

    那叢影本自一片靜寂,忽地“啊”一聲尖叫,風一般逃竄而去。

    葉孤鴻本就無心傷人,眼見那女子逃荒而去,身形忽地轉向桑士儒,冷冷道:“閣下好一個還報之賜,你我這便算扯平,他日再讓葉某遇上你在行兇,休怪葉某無情了。哼!”猛一轉身,飛速迴掠。

    原來他已猜知桑士儒和那女人其實是演戲騙他出門,拖延時間,好給那屠桂逃離的機會。

    桑士儒渾身一震,囁嚅道:“你——你都知道啦?”

    一切都是那個所謂的尊主的安排。

    “哼,”葉孤鴻驀地仰天怒叫道:“如果歆兒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有生之年,定叫這天下再無太平。”這是一個血的警告,也是一個血的誓言。

    桑士儒直聽得心底發顫,仿佛有條冷冰正在冰凍著他的心——他葉孤鴻要顛覆天下,恐怕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就是尊主怕也難辦到!

    葉孤鴻其實趕迴的正是時候。就在卓不群與蕭正明鬥得正酣時,屠桂卻在店內坐著,心裏盤算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屆時,勝得一方必也元氣大傷,到時候,我就做那漁人,從中得利。

    正想的香甜,忽見一個很是平凡的老者出現在店門口。

    一個平凡的老者並不稀奇,但令人奇怪的是,值店外兩大絕頂高手比鬥之際,這樣一個年過古稀的老者若無其人地信步前來,豈非便是詭異?

    屠桂心下既奇且驚,當下問道:“老漢來此有何貴幹?”

    卻見那老者用手指了指耳朵,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嘴,點了點頭。

    屠桂舒了口氣,暗道:“原來此人是個聾子,聽不到窗外如轟雷般交戰聲,難怪,難怪——他指嘴巴是什麽意思?到了這酒店,難道是要喝酒嗎?”當下從桌上端了一個酒樽遞了過去。

    此時店內已無旁人,顯得有些空蕩。那老者接過酒杯,喜不自勝,連連向他點頭後,這才揚起酒杯一飲而盡,末了,舔了舔舌頭,閉上了雙眼,直過了片刻,忽地睜開,眼中竟似有一層莫名地光暈生出。

    老者似是嚐到了人間美味般興奮不已,再難把持,一把將酒杯放入口中,“咯嘣,咯嘣——”地嚼了起來。

    屠桂駭然一驚,他倒不是因為老者的那種渴酒之心,而是他的內功——一般人哪能將酒樽當蠶豆般嚼來吃了?除非這人的內功高深莫測。

    一陣冷風從破窗灌了進來,他直覺一股莫名的寒意襲上心頭:葉孤鴻離開有段時間,現下也該迴來了,又碰上這個不知敵友的怪客,恐怕今日難討了好去,當下再無多想,一個飛掠穿窗而出。方才出林,驀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記悶雷般的鯨嘯,知是葉孤鴻追來了。

    葉孤鴻冷眼瞧著身前逃竄的屠桂,心裏不由得產生一種莫名的悲哀——人生豈非正是在追與逃間度過。有時,你覺得自己是在追一個人,焉知身後還正有一人在追你,念及此,驀一迴頭,果不其然,卓不群當真緊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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