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也會讓人心裏有些許歎息憂愁。這似乎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尤其是聖者。

    此刻“聖仙”淩天碧果然一臉憂色地看著眼前這個原本纖弱卻很倔強,一臉天真無邪,偏又傾國傾城的自己最最疼愛的徒兒。看著她此刻布滿血絲的雙眸和充滿憂鬱的柔嫩的臉頰,不禁歎氣道:“歆兒,師傅知道你對那小子的憂慮,可你現在去找他也沒用啊。你想,如今武林這麽紛雜,這消息莫說已傳了半日有餘,便是一刻時光,那“岩崖”上必已去了不止上百名江湖好手。唉!歆兒——”

    此女當然便是蘇歆,她們談論的當然便是葉孤鴻,在聽了師傅淩天碧這番話後,她的眼淚止不住斷了線般掉落,顫口道:“那——那可如何是好?葉大哥——葉大哥,他可千萬不能有事。師傅——你——就讓徒兒去吧?”說到最後已然忍不住啜泣起來。

    淩天碧心歎:歆兒什麽都好,就是遇上感情的問題,唉,隻怪葉孤鴻那小賊,哼,可此際又怎能說他的壞話再讓歆兒受刺激,當下隻得安慰道:“好歆兒,你葉大哥那麽聰明,說不定這隻是他故意露出的風聲呢?”

    蘇歆一震,道:“真的是這樣嗎?”

    淩天碧探出那雙慈愛的手為她拂過劉海前一綹亂發,柔聲道:“不要想太多了,歆兒,為師已派你大師姐前去察探了。”

    蘇歆雙眸忽地一亮,腦海中忽地閃現出葉孤鴻的一舉一動,他的充滿睿智的雙眼,他的層思無窮的智計,他的瀟灑從容姿態,他豪放略帶輕狂的言語,他對自己的關切溢於言表、柔情蜜意日益富盛——不錯,葉大哥是一個好人,他一定會躲過這場劫難的,一定。

    哈,原來由心情的低穀轉到高峰,卻原來竟是這般的容易,隻要你去想想所愛的人,一切都燦爛無比。

    淩天碧見徒兒的臉色已然好轉,便道:“好了,歆兒,並非師傅不讓你與那小子交往,隻是你自己聽聽那小子這幾年幹的事,把整個江湖鬧得都不成樣了。還弄得他自己跟個逃犯似的,到處被人追著跑。太不象話。”心中卻氣道:臭小子滿腦智計,一身武功,卻競走邪道。不過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以免又讓徒兒激動。

    蘇歆倒像似還很受用,心中甜蜜蜜地,一副被幸福填滿樣地道:“師傅想必還不知,葉大哥最是心地善良,前時他與有佛寺的淨光大師比鬥慈善,還贏了半籌呢。那些江湖傳聞,當不得真了。”

    淩天碧大訝道:“竟有此事?”她其實覺得那小子並不壞,隻是怪他不經自己同意擅自將自己的徒兒帶走而心有餘憤,現聽得他竟將名聞天下的“慈佛泰山”淨光比下,心下不禁既驚且喜:驚的是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深的慈心,喜的是歆兒終究沒看錯人。

    蘇歆越談越是心悅,道:“是呀。葉大哥的善惡論短短十幾字便將大師長篇大論的《善惡本》壓了下去,說得大師當即心服口服,還一直言道:‘葉施主好一個善惡之理,老衲自此須靜心參禪矣。’嘻嘻。”她此刻心性完全放開,一口天真浪漫的語調,直說的淩天碧不勝莞爾,卻又奇道:“歆兒,這——你這半年都未見你葉大哥了,怎會知曉這些事的?”

    蘇歆“嘻嘻”一笑,道:“師傅,很奇怪嗎?嘻嘻,這都是魏老伯告訴我的。”

    “他,”淩天碧眼中忽地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道:“他怎會知道這些?”

    蘇歆忽地詭秘一笑,道:“師傅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問他呀,好歹——”

    淩天碧忽地佯板起臉孔,道:“你這丫頭,愈來愈不像話,跟師傅有這般說話的嗎?”最後一句話實在重不起聲來,卻終於忍不住笑了。

    “碧海清幽”淩天碧卻不負這個“幽”字,隻憑她待人處事,行事作風,都絕不離開幽寧清雅。

    就是這所別院,前附花圃,後連竹林假山,並有魚池側臥,青石板橋橫吊池上。池內睡蓮方起,一副懶散模樣,池側坐落一小閣,畫廊亭榭,精致絕倫。

    偌大一個方圓半裏的宅院,除了二人談笑外再無雜聲。這倒不是因為她的門規嚴謹,相反,她對待徒兒便如母親疼愛子女般滿是慈愛與關懷。平日裏,大家就像是一家人般在這宅院裏戲耍玩鬧,或者去院後的假山上習武強身,生活自在輕便。

    今日之所以不同,那是因為她們收到拜貼說近日來江湖聲名正起的“逍遙洞君”前來拜會。本來長時不諳世事的淩香分水閣乍遇此事,直有一種被打亂的感覺,但對方畢竟在江湖上名望深厚,特來拜訪也不可草莽做事。於是大家都忙活著張羅去了。

    隻有蘇歆,她因葉孤鴻被困於“岩崖”,心下好不煩急,央求淩天碧準她下山去相救。淩天碧深知江湖險惡,而蘇歆年紀小,心計又少,武功太弱,出去肯定會被人欺負,於是便將她引進了庭院談了起來。

    兩人直談了半響,蘇歆正說得起勁,驀地一個翠聲響起“師傅、歆兒,連公子到了,快出去吧,大夥兒都在等著呢。”

    淩天碧單手輕托起蘇歆,微笑著道:“歆兒,聽說那連天昊武功深不可測,人又長得英俊非凡,要不要過去看看?”

    蘇歆聞言纖眉微皺,道:“歆兒不想去。”

    淩天碧“嗬嗬”一笑道:“師傅說笑的。看來你的心除了那小子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了。嗬,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哈!”

    正說笑間,忽聽掀簾聲響,一翠衣女孩露了半張陽光般的臉蛋進來,“嘻嘻”笑道:“歆兒,還是去吧。嘻嘻,他們都嚷著要見你呢。”

    蘇歆俏臉板起,佯怒道:“茹兒,就你最壞。”

    那個叫茹兒的丫頭“嘻嘻”一笑,扮了個鬼臉。

    “他們?”淩天碧一聲輕唿,道:“竟還來了其他人?”邊說便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忽又轉過頭,道:“歆兒,呆在這房裏別動,師傅過去瞧瞧。”她忽地覺得有些不安,直覺中似乎有些不尋常事即將發生。

    還未到得大廳,便聽裏麵亂哄哄地,有男人粗嚎的叫聲,隱隱是“你們師傅咋還不來?急煞老子了。”

    “蘇姑娘呢?她怎麽也沒出來?”接下來像是而徒兒司徒雪的聲音“大家先安靜一下,家師正在晨練,已派丁師妹去請了,馬上就到。歆師妹眼下不適,恐怕不方便出來。”

    群豪又是一陣騷亂,有人已忍不住叫道:“什麽不適?是不是倍液孤鴻那廝把肚子搞——”話未說完,忽覺口齒一痛,一股腥味從上齒傳來,他忍不住一口吐出,一顆牙齒和著一口血齊噴出,正欲叫罵,忽見血中似還混有一條寸餘長的物什,定睛看下,竟是一枚茶葉。他不禁將口中要罵的話生生和血吞迴。

    群雄本也跟著大鬧,乍見此人被一枚茶葉打掉了門牙,便再也笑不出來。

    淩天碧此刻方走近廳內,聽了那人方才的話,她才知眾人果真是衝著葉孤鴻來的,來者不善。

    但眼下是在自己的地方,量他們也不敢鬧出多大事來,當下她走上正中的席位坐下,掃了一眼在座的幾十名江湖莽漢,雙目忽地被一名白衣中年吸引。

    此人約莫三十歲左右,麵龐俊秀,表情沉穩,隱放華彩,一副從容安定神色,與眾人的暴動相較,更現不凡。

    淩天碧尚是首次遇到如此平靜而又沉穩的年輕人,心中不由得一動,道:“閣下莫非便是“逍遙洞君”?”

    連天昊連忙起身,拱手道:“聖仙果真是好眼力,不錯,在下便是連天昊,至於“逍遙洞君”這個名號其實是起來玩玩的,實負之有愧。”

    淩天碧心道:名勝而不驕,能做到這點當真不簡單,這一點可比葉孤鴻那臭小子強多了,當下一笑道:“連公子過謙了,像閣下這般的少年英雄實已不多了。公子能孤身直入定海,公然挑戰拳神,單憑這分勇氣,當可傲視武林了。”

    三年前,也就是連天昊二十六歲那年,便在神四榜燕山會戰後(其實隻有三神),他單劍闖入定海,公然向“拳神”挑戰,雖說最後輸了半招,但這分勇氣與武功,放眼天下,隻怕也沒有幾人。

    這實是他近十年來最富盛名的一場比鬥,但他覺得是種恥辱,因而以後的幾年內一直躲在一隱秘處修煉,如今略有所成方才複出江湖。

    果然,在聽聞淩天碧提到了這段往事,他臉色刹地變得蒼白,直過了片刻,方才苦笑道:“聖仙言謔了。連某——咳——連某當真無言再提。不過至今天下嗎——嗬,有一個人,他不僅比連某更有膽做,而且肯定會比連某做得更好。”

    淩天碧幹咳一聲,故意問道:“這——天下間還會有此人嗎?”她當然知道他說得這人是誰,不過故意裝傻罷了。

    連天昊表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過了片刻方才苦笑道:“聖仙竟會問這樣的話?難道聖仙真不知此人是誰?或者——隻是來消遣晚輩?”

    淩天碧忽地“嗬嗬”一笑道:“連公子真會說笑,敝閣向來隻收女徒,整個淩香分水閣也隻有女子,從不留宿男子。況且敝閣便在十年前便已退出江湖紛爭,至於這個嘛——”話未說完,忽聽左側傳來一聲冷笑。

    淩天碧眉頭一皺,道:“怎麽?雷掌門有話說?”

    冷笑之人正是霹靂門掌門雷震,坐在他兩側的分別是長風鏢局總鏢頭秦澗、崆峒派掌門向沙道長,兩人具是一般冷眼地看著淩天碧。

    隻聽雷震冷笑道:“淩閣主說你們淩香分水閣十年前已退出江湖紛爭,此話不假。但若說你們閣中不留男子,此話有誰信啊!是不是啊?”

    眾人聞言齊聲哄叫道:“對,不錯。”向沙更是冷哼道:“說不定還不止一個呢。”眾人又是哄堂大笑。

    淩天碧暗中長歎一聲,心道:來了,終於來了,雖然自己在極力地拖延,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忽地一人尖聲笑道:“淩閣主,要夠膽,就把那小子放出來啊!哈哈!老子把他撕了。”又是幹雷引暴雨,炸開了鍋。

    淩天碧知道此刻若說葉孤鴻不再閣內,肯定沒人會信,索性一言不發,冷耳聽著眾人你言我語的不斷挑釁,冷眼盯著那中間幾個最起勁的年輕人,心中實已憤怒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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