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一挑眉頭,眼中閃過一絲興味,“阿蕪倒是觀察細致入微。”


    溶月淺笑,也揚了揚眉梢道,“我瞧著他們的穿著打扮同小鳶有幾分相似,所以猜想是不是圖蘭族派人來找她了。”


    蕭煜點頭,“他們的確是圖蘭族派來接樓姑娘迴去的,這會已經見到樓姑娘了。”


    “他們居然能這麽準確地找到小鳶的位置?”溶月心下詫異,然而話剛出口便想到了原因,小鳶既然能在蘇涼身上灑下十裏香千裏迢迢尋香追來,她的族人自然也可以。


    想到這,看向蕭煜恍然地笑笑。


    見她自己想明白了,蕭煜便沒有多說。


    “蘇蘇呢?”溶月又問。


    “他也跟著樓姑娘去了。”見溶月似有不解,便解釋道,“來的那兩人,指名要見他。”


    溶月愈發詫異起來,但猜想蕭煜恐怕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方才,我哥哥,同你說了什麽?他……沒有為難你吧。”溶月低了頭沉默了一瞬,低聲問道。


    蕭煜輕笑一聲。


    聽到他如珠如玉般的笑聲,溶月愕然抬頭。


    “阿蕪是在關心我?”蕭煜眉眼微彎,神色歡愉。


    “才沒有呢。”溶月別過頭,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隻是眼中的幾縷蕩漾的水波泄露了她心中的真實想法。


    蕭煜笑意愈發深了,剛想啟唇,眉頭卻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


    “你侍女快過來了,下次找機會再同你說,”蕭煜說完這話,衝她笑笑,很快消失在牆頭。


    溶月扭頭朝院門看去,果然瞧見雲苓和玉竹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隻得歎一口氣作罷了。


    她心中惦記著樓小鳶的事,正想著該找個什麽借口去俞府問問究竟,樓小鳶卻主動上門求見了。


    溶月派人將她請到了自己房中。


    “小鳶,聽說你們族人來找你了?”溶月示意樓小鳶坐了,替她斟了杯茶,開口問道。


    樓小鳶點點頭,眉頭緊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怎麽了?”溶月關心地看過去,“難道他們是來找你迴去的?”


    樓小鳶眼中愁色更甚,淺淺喝了口杯中茶水,語帶悵然道,“是啊,聽說四大長老和我爹對我遲遲不迴族裏非常生氣。命令翟叔叔和裴叔叔這次一定要把我帶迴去。”


    看著樓小鳶一臉惆悵的樣子,溶月淺笑道,“怎麽,小鳶不想迴去?”


    “我還沒玩夠呢。”樓小鳶嘟嘟嘴,“這次一迴去,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出來了。”她想到這裏,神色一黯,呢喃著道,“可能我這一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蘇哥哥,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我不甘心,蘇哥哥好不容易跟我關係好了些,現在叫我迴去,不是前功盡棄了麽?蘇哥哥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溶月默然,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樓小鳶才好。沉默一瞬,才蒼白無力地勸道,“不會的,蘇蘇不會忘了你的,我們也不會忘了你的。”


    樓小鳶長長地歎口氣,“有時候我經常在想,如果我不是圖蘭族人,或者退幾步來說,就算我不是圖蘭族聖女也是好的啊。”


    “普通的圖蘭族姑娘……允許嫁給外族人?”溶月遲疑著問道,畢竟事關圖蘭族族中事務,也不知道這些話不知道適不適合問。


    “原則上當然是不可以的。”樓小鳶語氣還是有些沉鬱,“但普通的圖蘭族女子,若真的脫離了圖蘭族,族裏並不會花大力氣去找。因為每個女子在及笄之時都曾向蘭若娘娘發過毒誓,不過以後遇到什麽樣的情況,都不會對外泄露族裏的情況和所在地。”


    “蘭若娘娘是?”溶月奇道。


    “是我們族的守護神,我們族人都很信奉蘭若娘娘,向娘娘發過的誓言是絕對不會背棄的。”


    “圖蘭族人是不是經常把迦南果花樣描在瓷器上或者繡成花樣?”溶月突然心念一動,抬眸問道。


    “是啊。”樓小鳶點頭肯定,“迦南果是我們的聖物,族中隨處可見其蹤跡。”


    “那不是圖蘭族的人呢?有沒有可能接觸到迦南果?”溶月又追問道。


    “幾乎不可能。”樓小鳶搖頭,又好奇地看向她,“怎麽了,迦南果有什麽問題麽?”


    “沒有。”溶月忙道,看來太姨娘確是圖蘭族人無疑了,就算不是,也一定是圖蘭族人的後裔。


    她思緒迴到方才樓小鳶所說的問題上,接著問道,“若是聖女呢?”


    “每一任聖女的挑選過程都極其複雜,所以絕不允許聖女私逃出族的情況發生,因為重新挑選一任聖女是非常困難的。除了……”樓小鳶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


    “除了什麽?”溶月伸手替她將茶杯斟滿。


    “除了上一任聖女。”樓小鳶小聲道,眼神看向窗外,目光朦朧似陷入悠遠的迴憶之中。


    “上一任聖女出逃出族了?”溶月吃驚不小。


    “是……聽長老們說,上一任聖女愛上了一個男人,為了那個男人而背棄了自己的族人。”


    “後來呢?”溶月不禁對這個傳奇的女子生出了一絲好奇。


    “沒有後來了。”樓小鳶收迴目光,手指握住茶杯,語氣幽幽,“因為從此便沒有了她的消息,連她如今是不是還尚在人世也不清楚了。”


    “長老們都說,我性子同上一任聖女最為相似,所以他們一直很擔心我會步她的後塵。說實話,這次他們能允許我在外麵呆這麽久,我已經很驚奇了。”說到這,她抬起頭朝溶月自嘲地笑笑,“但人總是貪心的,不是麽?”


    溶月聞言,神色亦有些黯然,不由替樓小鳶和蘇涼感到擔憂。這麽看來,樓小鳶和蘇涼之間,當真是前路漫漫,看不到希望。


    “我聽說來的那兩人,指名要見蘇蘇,難道……?”難道怕樓小鳶這邊說不通,所以才從蘇涼那邊下手。


    “我不知道翟叔叔和裴叔叔同蘇哥哥說了什麽。他們當時不讓我在一旁聽。”樓小鳶也是一副蒙在鼓裏的樣子,似乎也很不解。


    “隻是蘇哥哥當時同他們談完之後,出來時臉色很不好,似乎……似乎有些震驚的模樣?”樓小鳶咬了咬下唇迴憶道。


    震驚?


    蘇涼可以是不快,可以是悵然,可以是憂慮,可為何會是震驚?


    溶月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蘇哥哥跟我說,他會護送我迴圖蘭族。我問他翟叔叔和裴叔叔同他說了什麽,蘇哥哥卻說沒什麽。”


    “怎麽會沒什麽呢?他當時的表情分明就是有事的樣子。”樓小鳶的聲調驟然拔高了些,她有些急惶地看著溶月,“溶月,你說,我該怎麽辦?”她素來如清算般明澈朗潤的眼裏如今滿是不安,就連那鮮亮的琥珀色也暗淡了不少。


    溶月抿了抿唇,覺得此刻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隻得用力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給她些溫暖和希望。


    “小鳶,你也不要太過憂心了,蘇蘇既然答應送你,就說明你還有希望。說不定到時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希望如此吧。”樓小鳶勉力擠出一個笑容來,也不想溶月為了自己的事太過擔憂。


    兩人又聊了幾句,她便起身告辭了。


    樓小鳶一行出發的日子定在三日後,溶月雖然很傷感,但也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隻得趁著這最後幾日看能不能做個什麽小東西送給樓小鳶作為相識一場的紀念。


    因為時間太過倉促,一時半會也做不了什麽很精細的東西出來,溶月便打算替小鳶繡一個荷包出來,正好她日常可以放些香料在裏麵佩戴著。


    這天吃過午飯,溶月照舊拿起針線筐裏的布料縫了起來。


    玉竹在一旁替她分線和配色,雲苓則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看著,偶爾幫忙打個下手。


    窗外北風唿唿,房內卻溫暖如春。溶月隻穿了件荔色小襖,頭發隨意地散在腦後束成一把。


    繡著繡著,思緒漸漸有些飄遠了。


    離上次閬中之役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也不知有沒有新的進展了?上天保佑大齊一定要旗開得勝啊。


    這麽一分神,手下的繡花針便失了準頭。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指尖一疼,耳畔緊接著響起了雲苓焦急的聲音,“郡主,您怎麽把手指給刺到了?哎呀,還流血了!”


    溶月迴了神,朝手指望去,果然看見有殷紅的血絲從指尖滲出,在鵝黃色的緞麵上氤成一朵紅得刺眼的小花來。


    不知為何,她突然心跳得飛快,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席卷而來。


    她強自深吸了兩口氣,剛剛鎮定下來,門外卻慌慌張張闖進一個丫鬟。


    “郡主,不好了!將軍出事了!”


    溶月腦中一懵,手中的刺繡繃子掉落在地,“啪”的一聲似砸在了溶月心裏。


    她機械地朝來人看去,眼神迷蒙,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雲苓和玉竹自然也是嚇了一大跳。


    雲苓看著那闖進來的丫鬟,似乎是侯夫人院子裏的,神色慌張,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似乎跑得很急。


    她看一眼溶月怔忡的神情,忙開口訓斥道,“還有沒有規矩了!也不怕驚到了郡主!將軍怎麽了?好好說!”


    那丫鬟吞一口口水,結結巴巴道,“夫……夫人收到顧校尉傳來的信,說是……說是將軍被毒箭射中,如今昏迷不醒,軍醫都束手無策,生……生死不明。”


    “不可能!”聽完丫鬟最後一個字,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生死不明”四個字給刺激了,溶月利刃一般的目光射向她,眼中滿是森寒和冷厲。


    那丫鬟嚇得一縮,聲音愈發結巴幹澀起來,“夫……夫人讓奴婢……奴婢請郡……郡主過去。”


    不待她說完,溶月已經起身掀了門簾,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雲苓和玉竹忙抓起一件鬥篷,也追了出去。


    到了侯夫人院子裏的時候,沈慕辰也到了,院中一片愁雲慘淡。


    侯夫人半倚在軟榻上,神色淒惶,眼睛紅腫,顯然剛剛流過淚。沈慕辰臉色也十分難看,眉眼間盡是憂色。


    溶月見此情形,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看來方才那丫鬟所說的,是真的了!


    她撲到侯夫人麵前,惶然出聲,“娘,我不信!爹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侯夫人一聽,眼眶又紅了起來,唇翕動了幾次,卻發現哽咽的厲害,根本無法出聲。


    一旁的沈慕辰默默地遞來一張信紙。


    溶月急忙接過,一目十行看了一遍,頓時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顧長歌的信白底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爹真的因中毒而陷入昏迷了。


    “為什麽會這樣?!前幾天爹爹還好好的!”溶月淚水奪眶而出,跌坐在地啞著嗓子道。


    見她這般,侯夫人愈發難受起來,別來臉朝向一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淚水又浮了上來。


    玉竹和雲苓忙上前來將她扶起坐在了軟榻上。一邊也忍著悲痛低聲勸道,“郡主,侯爺吉人自有天相,軍中的大夫一定會想到辦法替他解毒的。”


    “蘇蘇!蘇蘇!”溶月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神驀地一亮,“我去找蘇蘇,求他去救我爹,他是醫仙,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說完,也不管眾人的反應,直直朝外衝去。


    “阿蕪!”沈慕辰反應慢了半拍,一把沒抓住,眼睜睜看著她跑了出去。


    “娘,我去追阿蕪。”沈慕辰急急道,也跟著追了出去。


    溶月跑得飛快,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俞府門口抓住守門的侍衛問道,“蘇涼在哪裏?”聲音因急促而顯得有些尖利。


    因蕭煜早就吩咐過了,若溶月過來盡管放行便是,所以那兩個守門的侍衛並未阻攔,隻是被溶月這樣火急火燎的神情給嚇了一跳。


    其中一人指著府中結結巴巴道,“蘇公子住……住後院。”


    溶月顧不上道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找到了蘇涼的住所,卻被告知蘇涼去了蕭煜那裏,隻得又朝蕭煜的院落奔去。


    蘇涼此時正和蕭煜現在院中商量著後日去圖蘭族的事。


    突然覺得有一陣勁風刮過,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見滿身狼狽的溶月出現在了院子門口,還未來得及說話,溶月已跑到了他跟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語聲急惶切切,“蘇蘇,你救救我爹爹!”


    眼前的溶月,身上隻穿了件家常小襖,頭發散亂地披於腦後,麵色蒼白。


    蘇涼嚇了一大跳,忙問,“明珠妹妹,你這是怎麽了?!有話好好說,沈將軍怎麽了?”


    溶月這麽一頓跑,身上早已疲憊不堪,此時見到蘇涼就跟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雙膝一軟,眼看著就要癱倒在地。


    蕭煜忙伸出手接住了她,一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一邊柔聲道,“阿蕪,你別著急,我們進屋說。”


    溶月軟趴趴倚在蕭煜身上進了房間,蕭煜扶著她在軟榻上坐好了,這才皺了眉頭道,“阿蕪,到底發生了什麽?慢慢說。”


    “我……”才剛說了一個字,外頭就有人來報說沈公子求見。


    蕭煜讓他們將沈慕辰請進來,又示意溶月繼續說下去。


    溶月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惶恐不安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大夫可知,沈將軍中的是何毒?”蘇涼開口道,臉上神色也沉鬱起來。


    大夫束手無策。”另一道沉鬱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是沈慕辰過來了。


    這就有些棘手了。


    蘇涼陷入沉思。


    “蘇蘇,你一定要救救我爹!”溶月此時情緒已經崩潰。腦海中隻餘一個信念,不行,他一定不會讓爹出事的!重生一世,她不會再重蹈前世淒慘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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