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頭的女子顯然也看到了涼亭中的三人,腳步頓了頓,帶了身後的宮女朝這邊分花拂柳而來。


    涼風起,帶起她繡著豔至灼灼大朵芍藥花的裙擺,恍恍惚惚間好似真的一般,端的是豔麗無雙。


    待她進了亭子,溶月等人起了身,對著她微微福了福,“見過宜安公主。”


    蕭姝瑤點點頭,示意大家不用多禮,也端莊地撫了撫裙裾,在紅漆長凳上坐了下來。身後的黃衣宮女忙上前來替她打著扇子,大家見此便也跟著又坐了下來。


    “幾位小姐在這裏做什麽呢?”蕭姝瑤微微掃視了一下大家,目光在溶月身上頓了一頓,笑意盈盈,臉上是一貫的端莊和善。然而見識過她蛇蠍心腸的溶月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麵上雖然也是淺笑妍妍,一雙琉璃般的大眼卻暗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聽說澄湖的蓮花開得繁盛,便想著過來看看。宜安公主你呢?”溶月側了頭,撲閃著大眼,一臉無害。


    蕭姝瑤漆黑深瞳中有著看不清的情緒,目光在溶月身上微微打了個轉,這才迴道,“方才本宮從母妃處過來,正想迴去,便看到了幾位小姐,想著過來打個招唿。”


    她隨手接過宮女手中的團扇,自顧自扇了起來,麵上神情如玉,卻似籠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靜了一會,蕭姝瑤抬眼覷向謝采薇,“謝小姐上次在清涼殿晚宴上的表演,可真讓本宮大開眼界啊。”


    謝采薇低了頭,麵上浮上些許羞澀,語聲和緩,“宜安公主說笑了,誰不知道宜安公主才是多才多藝呢?”


    蕭姝瑤善歌舞,通音律,在外的確素有才名。尤其是在蕭姝玥的襯托下,就愈發顯出她的才色雙絕。


    蕭姝瑤聽得謝采薇這麽說,麵上並未顯出幾分笑意來,眼風一掃,似笑非笑地看向溶月,“本宮上次本來還甚是期待郡主的表現的,可惜郡主沒有上場。”


    溶月淺笑著謙虛道,“溶月那些雕蟲小技可上不得台麵,公主便不要打趣溶月了。”


    蕭姝瑤眼底浮上一層細微的淩光,心中光華流轉,麵上表情愈發琢磨不透,她輕笑一聲,“賞花宴上郡主表演的鞭舞作畫若是雕蟲小技,那怕是沒人再敢上去表演了。”


    溶月不再接話,隻抿著唇笑得嬌憨。


    見她不說話,蕭姝瑤又眸色沉沉看她一眼,但也沒再多說。


    亭內一時沉寂下來,掠過耳邊的,隻有微微的風聲,帶著沁潤的涼意。


    沈汐雲被晾在一旁,麵色有些沉鬱。宜安公主這是何意?謝采薇和沈溶月都誇讚了一番,獨獨落了她?這是在給她臉色看麽?自己怎麽說日後也是要嫁與四皇子的,她居然對自己這般不聞不問視而不見?


    沈汐雲素來是重麵子之人,一思及此,麵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然而蕭姝瑤畢竟是公主,沈汐雲就算再不快也得柔和了嗓音小心翼翼出聲道,“公主,聽說這澄湖中的蓮花花期頗長,到了殘夏依舊開得頗盛,不知可有這事?”她特意撿了這種無關痛癢的話來說,既不會傷了和氣,又能巧妙地將眾人的視線引到自己身上來。


    蕭姝瑤拿團扇遮了嬌豔的紅唇,清清淡淡看向她,輕應一聲“嗯”,然後便沒了下文。


    沈汐雲手下一緊,麵上勉力笑笑,沒想到蕭姝瑤會這麽落她麵子,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


    溶月在一旁冷眼看著,唇畔一絲嘲諷的笑意。


    蕭姝瑤卻突然又抬了眼眸,冷冷清清地朝沈汐雲看去,語聲清冽,“說起來,本宮還不曾恭賀過沈小姐。”她恭賀二字,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似乎咬重了一些。


    沈汐雲麵色白了白,“多謝公主了。”


    蕭姝瑤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似帶了一絲不屑,又悠悠然迴轉了目光,看向碧波萬頃的湖心,望著蔥蔥鬱鬱的荷花出神。


    溶月抬眼看她一眼,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趁著她不注意,遞給謝采薇一個眼神,示意要不她們就先撤退好了,跟蕭姝瑤在一起,總覺渾身不自在。


    溶月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豁然撞上蕭姝瑤迴望過來的眼眸,眼中笑意如煙似霧。


    “不如我們叫人備了小舟,也下去泛舟當一迴采蓮女如何?”


    溶月莫名地心內一突,不知為何有種不好的預感,剛想拒絕,蕭姝瑤便拿話堵住了她的口,淺笑宴宴,“本宮瞧著郡主和二位小姐投緣,你們可千萬別拒絕哦。”


    她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溶月自然不好拒絕,隻得應下。


    蕭姝瑤便吩咐了人下去備船,不多會,便有宮女來報說小舟已經備好了。


    蕭姝瑤率先出了亭子,溶月和謝采薇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擔憂。很快二人便垂眸掩下眼中的異色,跟著蕭姝瑤走了出去。


    幾人順著白玉石橋走到了澄湖旁的上船處。小舟不大,剛好夠四個人坐上去,船頭船尾各有兩個位子。一個壓低了帽簷的內侍站在船頭,手中拿著撐船的竹篙,見幾人過來了,忙躬身側在一旁,對著幾人行了禮。


    溶月微微皺了眉頭看向蕭姝瑤,“公主,這舟似乎有點小了,要不讓人再找一艘來?”


    蕭姝瑤露齒一笑,麵上帶上些許歡快的神色,“就是坐一起才有趣呢。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說罷,又親親熱熱過來挽了她的胳膊,口中親昵道,“郡主,你就跟本宮一起坐吧。”


    溶月還沒來得及應答,便被蕭姝瑤半拖半拽地拉著上了船,在船頭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謝采薇眼底流露出一絲擔憂之色,抿了唇也跟著上了船,在溶月身後坐了下來。待沈汐雲也坐穩了,蕭姝瑤便吩咐那內侍開船。


    溶月坐在船上,之間遠處荷葉一片碧綠,白色和紅色的蓮花點綴其中,清新脫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玉白的蓮花似下凡的仙子,冰清玉潔;而豔紅的蓮花則是妖嬈嫵媚的妖姬,在微風的輕拂下娉娉婷婷地扭動著,端的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溶月見船行了一會並無什麽不妥,便微微放了心,眼神看向四周。


    轉著轉著,她的目光落在船頭那個撐船的內侍身上,秀眉微蹙,眉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異色。


    她怎麽瞧著這內侍的身形,頗有些眼熟?可是思索了片刻,腦海中卻並沒有印象自己何時見過他。眼神不由上移了幾分,看向他的麵容,試圖想起些什麽。然而那內侍帽簷壓得低,溶月勉勉強強也隻看出個輪廓來,並未覺得有什麽異常。


    正蹙眉思考間,耳畔響起蕭姝玥咯咯的笑聲,“郡主瞧什麽瞧得這麽入神?”


    溶月迴過神來,側頭朝著蕭姝玥笑笑,“沒什麽,就是覺得這劃船的小內侍有些眼熟罷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這話一落,似乎瞟到那前頭的內侍身形一僵,然而等溶月轉了目光看去,卻又沒發現什麽異常。


    溶月心中納悶,莫非自己太疑神疑鬼所以看錯了?她這一轉頭,正好錯過了蕭姝瑤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


    待她再看迴蕭姝玥時,蕭姝玥麵容如常,帶了一抹淺淡的笑意,她漫不經心地瞟一眼那內侍,“他在宮裏當差,郡主說不定什麽時候在宮裏瞧見過他也說不定。”溶月點點頭,“或許吧。”心裏卻總存了一絲疑惑,若隻是在宮裏偶爾看見過,自己定然不會有這麽深的印象。


    然而她不願再讓蕭姝玥看出了端倪去,淺淺一笑,將此事揭過不提。


    小舟漸漸駛入了湖心,周圍都是半人高的蓮花蓮葉,擠擠挨挨,密密匝匝,從遠處看,壓根看不到湖中還有一葉小舟在行駛。小舟行過處蕩起一圈細微的漣漪,很快湖麵便恢複了平靜。


    蕭姝瑤似乎興致頗高,左看看右瞧瞧,偶爾叫內侍行慢一些,伸手摘下一片碧綠的荷葉頂在頭上,澄湖中迴蕩著她銀鈴般的笑聲。


    溶月本來一直緊繃著心,見此也微微定下心來,學著她的模樣從旁側摘來碩大蓮蓬,掰一顆剝了皮扔入口中,隻覺一股清新香甜的味道溢滿整個口腔,讓人迴味無窮。


    溶月又掰下幾顆遞給一旁的蕭姝玥,微笑道,“公主也嚐嚐。”


    蕭姝玥也不推辭,伸手接過。溶月便將剩下的蓮子給了身後的沈汐雲和謝采薇。


    三人吃了,也是讚不絕口。


    天上的日頭雖毒辣,但小舟幾乎是在蓮葉中靈巧穿梭,熱烈的陽光透過蓮葉蓮花縫隙投射下來已所剩無幾。小舟行到藕花深處,反而覺得絲絲涼意帶了水汽而來,湖風一過,手臂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溶月渾身一抖,搓了搓手臂,提議道,“公主,我們已經劃得夠遠了,再往裏去萬一出了什麽事岸上的人便是想救也救不了了,不如調頭迴去吧。”


    蕭姝玥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指著遠處一朵開得正豔的紅蓮道,“那朵花開得好,我們劃到那裏去,待本宮將那花摘下來了我們便返迴吧。”


    說完,也不待幾人迴話,徑直吩咐那撐船的內侍加快速度朝那紅蓮處駕駛去。溶月自然沒法說不,隻得強打起幾分精神,眼瞧著小舟離那紅蓮愈來愈近。


    突然,小舟不知為何抖了一下。溶月心中一跳,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船身又晃了一下,船身朝右擺了擺。沈汐雲嚇得尖叫一聲緊緊用手扣住船舷。


    “怎麽迴事?”蕭姝玥冷凝了眉眼問道。


    “公……公主,船似乎被什麽東西纏上了。”前頭傳來小內侍結結巴巴的迴話聲,他驚恐地迴頭望來,內侍帽下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溶月有些失望,看這容貌,自己當真不認識他,莫非先前隻是自己記錯了?


    蕭姝玥一記眼刀剜去,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狠厲,“先開迴去再說!”


    小內侍愈發結巴起來,“公……公主,船被纏上……劃不動了。”


    瞧見他慌張的神色不似作偽,蕭姝玥的麵上也慌亂起來,唇哆哆嗦嗦唇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溶月瞧見蕭姝玥臉上神情的變化,心中閃過一絲猜測,她眉眼一沉,厲聲問道,“好好的怎麽會撞上東西?這水底幹淨得很,哪有東西?”


    小內侍抖抖索索不知如何迴話,隔了些距離似乎也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嘴裏神神叨叨不知在念些什麽,這當口,溶月瞧見蕭姝瑤抓在船舷上的手驀然一緊。


    溶月隱隱隻聽到“慶賀”兩字,其他的完全不知所雲聽不真切,不由皺了眉頭,麵色愈發不鬱起來,厲聲喝道,“趕緊穩住船身!”那內侍聞言一凜,迴了些神,用力將船篙往旁邊一撐,小舟便蕩開了一些。


    蕭姝玥眼中閃過慌亂和異色,鬆開船舷搖搖晃晃著想站起來。溶月大驚,這船身本來就還沒穩,她再這麽一站起來,船會立馬失了平衡,一個不小心,船上的人全都會落水。


    她趕忙大叫,“公主,快坐下!”


    蕭姝玥似被嚇到了一般,臉色蒼白,不僅沒聽,反而還搖搖晃晃朝船尾走去,一邊驚恐地瞪大了眼一邊呢喃道,“本宮要往後麵去一些,後麵安全。”


    溶月瞧見她鬢發散亂,瞳孔緊縮的模樣,心下一陣奇怪。她本以為這事是蕭姝玥暗中吩咐的,隻是現在看蕭姝玥這副模樣,她似乎自己真的被嚇到了,為何會這樣?


    不待她想明白,船身因為蕭姝玥的移動而愈發晃得厲害。蕭姝玥腳底一踉蹌,身子朝前撲去,正好撲倒在沈汐雲身側,沈汐雲怕她砸中自己,慌忙避讓,往旁邊使勁擠了擠。


    船本來就小,勉強隻能容納下兩個人,現在卻擠進了第三個人,而且沈汐雲還往另一側使勁挪了挪。汐雲旁側的謝采薇沒有防備,驀然被她這麽一擠,半個身子便探出了船身。


    “表姐!”


    沈溶月看見這一幕,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大聲尖叫道。


    幸好謝采薇反應敏捷,千鈞一發之際堪堪趴住了船舷穩住了身子,這才沒有掉下去。


    溶月舒一口氣,見船尾已經被擠得沒留下任何縫隙了,沈汐雲和蕭姝瑤又時不時驚恐地動一動身子,這船是愈發晃蕩起來了。


    溶月咬咬牙,知道靠她倆是靠不住的,忙對著謝采薇出聲喚道,“表姐,你過來前邊,後麵太擠了,船身沒法平衡。”


    謝采薇雖然也嚇得臉色慘白,但到底心性比那二人要堅韌一些,聞言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一邊試探著朝前邊邁出了步伐。


    溶月趕緊伸出手來預備著拉住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生怕又生出什麽變故來。


    眼見著謝采薇快夠到自己的手了,沈汐雲卻尖叫一聲,快速往旁邊一縮,溶月撩眼望去,見她在脖子上受驚嚇地摸了摸,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溶月眼尖,瞧見她後頸的衣領之上有水濡濕的痕跡,不由恨得咬牙切齒,不過是荷葉上的露珠被風吹得落在了她頸上,也值得她如此大驚小怪的?!


    她麵色鐵青地剜了沈汐雲一眼,趕緊收迴目光看向謝采薇。


    不料謝采薇因為方才沈汐雲那一動,腳下踩了個空,身子不由自主向一旁歪去,眼看著就要掉下船去。


    溶月不由大駭,麵上一白,也顧不上其他了,朝前跨了幾步,一伸手便抓住了謝采薇的指尖。她銀牙緊咬,手上一用力,終於將謝采薇拉了迴來。


    不料用力太猛,謝采薇雖然被勉力拉了迴來,溶月卻被一陣巨大的慣性給甩了出去。方才那一拉,已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這會謝采薇雖然咬緊牙關拉著她,然而溶月卻已完全脫力了,手一鬆,撲通一聲掉入了水中。


    “表妹!”


    謝采薇大驚,趕忙趴在船舷上朝她伸出手來。


    雖然是盛夏,池水卻仍有些涼意。溶月一落入池中,便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生生打了個寒顫。


    溶月在水中撲騰了兩下,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麵,瞧見謝采薇伸出來的手,忙手腳並用地劃過去剛想握住,那撐船的小內侍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竹篙一滑,竟又將船撐開了幾尺遠。


    溶月沉下臉色,利劍一般的目光朝那內侍射去,這一看,卻驀然記起自己何時見過他了。他這熟悉的身形,分明就是那日同那個叫桑青的宮女一起,想將她推入鏡月湖去的人!


    原來那日之事,竟是蕭姝瑤指使的!她到底為何從那時起便恨上了自己?!


    溶月冷寂的目光朝蕭姝玥看去,蕭姝玥沒想到她會驀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而溶月還是從那漆黑的深瞳中看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暢快和狠厲。


    前一刻,她麵上的驚恐是真的,這一刻,她眼中的殺意也是真的!


    溶月心底冷笑一聲,唇畔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蕭姝瑤不由一驚,還未反應過來,溶月便消失在水麵上。


    溶月前世因為小時候掉入水中差點淹死,患上了深深的恐水症,導致上一世吃了不少虧,這一世,她不願再重蹈前世的覆轍,所以有意加強了訓練,如今雖然不能說十分善鳧水,但在水中起碼不會驚慌失措,兩眼抹黑了。


    蕭姝瑤,你想害我,便讓你也嚐嚐這水中寒冷刺骨的滋味吧!


    她深吸一口氣埋入水中,悄悄遊到了船的旁邊,憋住一口氣用力一撞,船身立馬朝蕭姝瑤那邊翻去。


    蕭姝瑤此刻正在緊張地搜索著溶月的身影,壓根沒有注意到,腳底一打滑,也掉入了水中。


    她雖然也會鳧水,但到底沒有溶月精通,何況慌亂之下落入水中,忙手忙腳亂地撲騰了起來,嗆了好幾口水。


    溶月在水中看見她四下撲騰的模樣,剛想浮出水麵,卻覺得腳底被什麽東西纏住了。難道是水底的水草?溶月屏住唿吸朝下望去,水中光線太弱,看不真切,隻隱隱約約瞧見有帶狀的東西漂浮在她腳側,纏繞成一團,將她的腳緊緊勾住了。


    溶月已經有些憋不住氣了,用力朝下蹬了蹬,想掙脫開來那東西的束縛。不想那東西卻纏得很緊,溶月蹬了幾下也沒蹬開,正焦躁間,突然耳畔傳來蕭姝瑤驚恐的尖叫聲,她皺了眉頭循聲望去,發現蕭姝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她身側,且被同樣的東西給纏住了。


    雖然距離隔得遠,但是溶月還是看清楚了蕭姝瑤臉上那無比驚恐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麽駭人的東西一般。


    她順著蕭姝瑤的視線望去,發現她看的東西正是那纏住她們的帶狀物。溶月皺眉不解,不就是普通的水草而已,蕭姝瑤幹嘛這麽驚恐萬分。正狐疑間,突然目光一變,臉色突然白了下來。


    她不可置信地低了頭朝腳底望去,在水流的衝擊下,那帶狀物漸漸蕩了開來,在水中悠悠然然地飄蕩著,借著頭頂照下來的微弱的光芒,溶月驀然發現,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麽水草!而是人的頭發!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去,發現居然真的是人的頭發,胃裏不禁一陣翻江倒海。她眯了眼眸,隱隱發現頭發下方若隱若現地呈現出一具人的屍體的形狀。


    溶月徹底懵了,這澄湖之下,怎麽會出現人的屍體?!


    此時她已經沒氣了,胸腔中*辣地快要爆炸開來,然而腳底的頭發還是掙脫不了,眼前已經漸漸發黑,隻看得見蕭姝瑤的影子在麵前模模糊糊。


    難道她竟要命喪於此?


    正當她快要虛脫之時,水麵上突然傳來了陣陣人聲,她腦中不由清明了一分,驀然想起她上船之前曾悄悄叮囑過玉竹,若是一個時辰後她們還沒有出來,便讓她帶了人去找她。聽這聲音,果然是玉竹帶人找來了。


    溶月微微鬆了口氣,腦中又迴複了一些神智。正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水花聲,似乎有人跳入了湖中。


    她還未反應過來,便看見兩人飛速地朝他們這邊遊來,似一尾銀魚,激起陣陣水花。


    那兩人遊到麵前,溶月才發現,來人居然是蕭煜和亦寒!耳畔蕭姝瑤的支吾聲突然大了起來。


    溶月還來不及詫異,便見亦寒伸出手對著她們腳底一發力,那團纏住她們的水草應聲而斷,蕭煜這時也瞧見了底下的屍體,眉頭皺了皺,一個旋身便抱住了她,隨後腳底發力,帶著她朝水麵而去。


    走的時候,溶月往後瞧一眼,瞥見蕭姝瑤也被亦寒拉住,一雙眸子卻緊緊地盯著她的方向,眼中神色慘烈而魔怔,竟帶了些抑製不住的嫉妒!


    溶月渾身一凜,嫉妒?!她在嫉妒自己?!因為蕭煜?!


    似乎感到懷中的溶月抖了抖,蕭煜抱緊了一些,腳下又是一陣發力,很快便冒出了水麵。水麵上的人看見他們出來了,忙將船劃了過來幫忙將蕭煜和溶月拉上了船。


    “開船!”蕭煜沉著臉,肅然吩咐道,語氣中隱隱帶了絲怒氣。


    “其他人……”溶月慌忙出聲。


    蕭煜冷冷看她一眼,硬邦邦道,“其他人你不用管,管好自己就行了。”


    溶月窩在船的一角,被他這麽冷冷地喝一聲,立馬瑟縮了一下,嘟了嘴抱臂揉搓起來。心中直犯嘀咕,蕭煜好像在生氣?他在氣什麽?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還未想明白,頭上便兜頭罩來一件寬大的披風,帶了些熟悉的寒竹香,還有蕭煜身上熱熱的體溫。


    溶月臉紅了紅,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將披風緊緊裹在身上,這才覺得沒有方才那麽冷了。


    蕭煜見她這幅乖乖聽話的模樣,臉上的肅然之色才和緩了一下。溶月偷偷拿眼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臉上似乎有陰轉晴的跡象,眼珠轉了轉,小心試探道,“方才多謝王爺了,隻是王爺為何會在這裏?”


    蕭煜睨她一眼,冷邦邦道,“本王恰好路過罷了。”


    溶月撇撇嘴,這種理由,唬小孩子還差不多,隻是見蕭煜心情不好,便識趣地閉上了嘴,不再多說。


    去時的船比來時的船速度要快得多,湖中的擁擠的蓮葉蓮花被飛速地劈出一條道來,船頭一駛過,有些荷葉便反彈了迴來,正好彈在溶月臉上,刮得她一痛,不由吸了口涼氣。


    蕭煜本來在船頭負手而立,聽得動靜望過來,不由皺了皺眉,大步跨了過來,在她麵前蹲下。


    瞧見蕭煜的俊顏驀然在自己眼前放大,溶月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了,“王……王爺,你做什麽?”


    “再往裏頭去一些。”蕭煜淡淡吩咐道,聲音中含了一絲不容忤逆的堅持。


    溶月不敢在這種小事上在同他唱反調,聽話地朝裏挪了挪。蕭煜一掀衣袍就在她麵前坐了下來。


    “王……王爺。”看見蕭煜的舉動,溶月不由瞠目結舌。他……他就這麽在自己麵前坐下來了?


    蕭煜對她的詫異恍若不知,兩手一撐,便撐在了兩邊的船壁上,這麽一來,整個人的身體便罩在了溶月頭頂,從後麵一看,仿佛將溶月環在了他的手臂中。


    溶月唿吸之間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不由臉一紅,唿吸變得灼熱起來。他想做什麽?


    蕭煜卻沒了下一步動作,仿佛他本來就隻打算這麽做一般。溶月怔愣片刻,瞧見兩側的荷葉從蕭煜的手臂上刮過,不由恍然大悟,麵上帶了一絲不可置信地抬眼朝蕭煜望去。他……他這是在給自己擋住兩旁蓮葉的刮扯?


    她豁然抬眸,正好撞上蕭煜雅逸的眉眼,一雙漆黑深瞳,似有千年琉璃藏匿其中。不知為何,被他這麽一注視,溶月的臉頰立馬變得滾燙起來,胸口傳來陣陣不受控製的激動,就像有一匹受驚的野馬在心中肆意亂竄。


    瞧見溶月兩頰“騰”的升起的紅霞,蕭煜眼眸中不由地染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他唇畔微勾,聲音低沉溫軟,“很快便到岸上了,不用擔心。”


    溶月方才還怦怦亂跳的心突然之間就安定了下來,臉上緋色褪去,一路上發軟的手腳也變得有了些知覺。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嚐試著活動一下,蜜合色的衣袖緊緊貼在手腕上,許是覺得有些礙手礙腳,溶月未做多想,將衣袖挽起一些,露出一段嫩藕般的玉臂,手腕上帶著一隻瑩潤的白玉手鐲,在瑩白手臂的襯托下,竟然失了原本的好顏色。


    蕭煜低頭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半截雪白如玉的脖頸,有濕濕的鬢發粘在脖頸後,鬼使神差般,蕭煜伸出手替她將那一絲鬢發拂了開來。


    溶月正在揉著手腕,突然覺得後頸處一道溫熱的軟意,她錯愕抬眼,正撞見他黑曜石般的眼眸,帶了一絲她看不清的情愫。


    溶月剛剛才退下去的緋紅又浮了上來,她慌忙往後退了退,隻是船身狹小,她這麽退也退不到哪裏去,隻愈發顯得身材纖濃有度。


    蕭煜挪開眼,目光便落在溶月挽起了袖口的手臂上,那玉臂在陽光的照射下淡漾著清淺的光芒——那光芒明明帶著柔和的暖意,蕭煜卻覺得自己仿佛被刺痛了雙眼,想轉過頭,視線卻似乎被什麽牢牢拴住,再也挪不開眼去。


    溶月見蕭煜沒了動靜,便又接著揉捏起手腕來,方才狠狠拉表姐那一把,似乎手腕都脫臼了一般。


    蕭煜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腦中還未想明白,口中的話語便脫口而出,“本王幫你吧。”說著,也不待溶月反應過來,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揉了起來。


    他的力度適中,似乎還帶上了些微的內力,一股暖流注入手腕中,緩緩流至五髒六腑。溶月本來還覺得有些冷的身體漸漸發起熱來,渾身似被一股暖意籠罩,舒服得不想動彈,本想推開他的手便垂了下來。


    腦中一邊鄙視自己的沒骨氣,一邊貪戀著這片刻的溫暖。


    好在很快便行到了岸邊。


    玉竹和雲苓坐著的那艘船之前在他們前頭開路,這會正站在岸上對她翹首以盼。溶月在蕭煜的攙扶下下了船,見玉竹迎了上來,忙避開了蕭煜灼熱的手臂,把手交到了玉竹手中。


    蕭煜手裏落了個空,麵上卻並無惱意,反而柔柔一笑,從容地收迴了手。亦風也同雲苓他們一艘船,這會也在岸上等著,目光不經意間瞧見蕭煜唇邊漾起的淺笑,不由抖了一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看來王爺……是徹底陷進去了。


    幾人上了岸,溶月到底受了寒,麵色還有些蒼白,要緊著要迴去換身衣服了。便迴頭行禮謝過了蕭煜,麵上又帶了些後怕道,“不知王爺有沒有看清,方才那水底的東西分明是一具屍體,王爺……”


    蕭煜點點頭,接過她的話頭,“本王也看見了,定會稟了皇上,著人來調查。”


    溶月這才放下心來,偌大的澄湖中,居然藏了具屍體,難道這澄湖的蓮花之所以開得這麽旺盛,就是因為被人的精血所養麽?這麽一想,不由又打了個寒顫。


    蕭煜隻當她身上發冷,沉聲道,“郡主先迴去換身衣裳吧,有什麽進展我再通知你。”


    “我表姐……”


    蕭煜便斜了眼看向一臉興味盎然瞧著他們的亦風。


    亦風忙道,“郡主放心,謝小姐她們同亦寒一條船,這會應該也快到岸了。”


    溶月這才放下心來,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帶著玉竹和雲苓迴了聽泉居。


    一到屋內,玉竹和雲苓便趕緊下去安排,著人準備了熱水澡,又讓人煮了薑湯送來。


    溶月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又喝了碗熱乎乎的薑湯,這才覺得五髒六腑被暖意滋蕩,似活過來了一般。


    玉竹拿了件幹爽的裙衫個她換上,怕她還冷,又找了件天青色金盞花妝紗氅衣給她罩上了,一邊替她拾掇一邊慨歎道,“郡主好好的一個生辰倒變成這個樣子了。”


    “你們怎麽會碰上王爺的?”溶月一邊拿帕子絞著頭發一邊問道,眼中閃過沉思的神色。


    “奴婢和雲苓照您的吩咐在岸邊等著,等了快一個時辰了見您的船還沒迴,怕出了什麽事,便折迴去想找人去湖裏找找,正好在迴聽泉居的路上碰到了王爺。王爺見奴婢們急匆匆的模樣便開口問了句,聽到緣由便主動要求說他也過來幫忙找。奴婢想著有王爺出馬到底底下的人會盡心一些,便應了下來。”她後怕似的撫了撫胸口,“幸好王爺他們去得及時,不然奴婢……”說著說著,眼中泛出些晶瑩的淚花來。


    溶月忙安慰道,“你別多想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雲苓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淚花,悶悶道,“奴婢怎麽覺得,郡主這一年驚險的事特別多呢!”


    溶月無奈笑笑,自然是因為她提前出手,惹惱了某些渣男渣女唄。隻是蕭姝瑤這個人,的確是自己沒想到的變數。想起自己方才的推測,不由又一陣心驚,莫非蕭姝瑤當真對蕭煜有情意在?可……蕭煜是她的皇叔啊?!雖然二人年紀相差不大,但到底有血緣關係,她怎麽可以對自己的叔叔產生這種齷齪的情感?又想到皇上對娘親的執念,不由一陣頭疼,這皇宮裏的人事,還真是醃臢得很。


    這麽說來,蕭姝瑤會把自己當做眼中釘,是因為蕭煜對自己好的緣故?她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這幾次遇險,每次都是蕭煜出現救了她,這些事雖然蕭姝瑤並不知情,但賞花宴上蕭煜的相助和破鄭昭容案子時蕭煜的協助,蕭姝瑤定是看在眼裏的,難怪她對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想通這其中的前因後果,溶月非但沒覺得開心,反而心頭愈發沉重起來。前世她與蕭姝瑤並無什麽交集,所以也並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弱點和軟肋在哪裏。這樣一個全新的敵人,自己真的應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應對才是。譬如今天,一不小心便著了她的道了。


    想到這裏,溶月突然覺得蕭姝瑤剛剛的表現有些不對勁,前後仔細一推敲,似乎隱隱抓住了些什麽。


    蕭姝瑤定然是存了害她之心的,上次推她下水的計劃沒得逞,這次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那劃船的內侍本就是她的人,等到船行到湖中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便叫內侍刻意晃了船身將自己蕩下水去,等到有人來救時,自己定然在湖水中泡了很久了,更甚者,若自己不會鳧水,說不定就這麽溺死在湖中也說不定了。蕭姝瑤,真是好狠厲的心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隻是,方才她聽到內侍說有東西纏上船時的驚恐神情也不似作偽,而且那內侍口中嘟囔著的“慶賀”二字到底是何意?


    溶月一時神情恍惚,陷入了沉思當中。


    玉竹見她不出聲了,伸手在她眼前小心地晃了晃,小聲喚道,“郡主,您沒事吧?”


    溶月被她的聲音拉扯得迴了神,淺淺一笑,將手中絞完頭發的帕子遞了過去,“我沒事,想一個人靜一會,你先下去吧。”


    玉竹接過帕子應了諾,略帶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麽,終究還是忍住了,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經過這麽一折騰,溶月覺得渾身都有些虛脫了,便上床小憩了一下。這一覺睡得很沉,再醒來時天邊已出現了豔紅的晚霞。


    溶月換了雲苓進來,聽說湖中的那具屍體已經被打撈了上來,是個女子,麵部已被泡得浮腫看不清原本的模樣,隻是身上殘留的宮女衣裳顯示著她曾經的宮女身份。


    溶月聽罷一陣唏噓,不知這個可憐的女子究竟犯了什麽事,竟永久地長眠在了這冰冷的湖水當中。


    用過晚膳,她讓人掌上燈,就著明亮的燈光看起書來。正看得入神間,窗外突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聲響,似乎是小石子砸在窗沿上的聲音。


    溶月不由一驚,推開窗戶望了出去。


    ------題外話------


    親們等忙完這段時間夭夭會盡量更新得早一些,謝謝美妞們的擔待麽麽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女重生之閑王忙入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陶夭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陶夭夭並收藏貴女重生之閑王忙入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