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碧霄院內。


    蕭煜一襲錦白長袍孑然立於窗前,琉璃般的墨瞳中靜默無痕,目光悠長望向窗外,窗外偶然拂過的微風吹起他鬢邊的發絲,清逸俊美好似偷閑下凡的謫仙。


    他修長的手中捧了一隻體態輕巧的鴿子,鴿子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隻有嘴巴是鮮豔的赤朱色。蕭煜用手輕輕順著它的羽毛,鴿子便時不時發出歡快的“咕咕咕”的叫聲。


    立了一會,蕭煜伸出手,將鴿子從窗口放了出去,白鴿撲騰了兩下飛向空中,漸漸化作一個白點消失不見。


    蕭煜收迴目光,看向書案上放著的一張小紙條,他拿起來隨意又掃一眼,攥在手上一用力,紙張便化作了紙屑從指縫間落了下來,被風一吹就飄散在空中。


    “王爺。”


    亦風身姿靈巧進了屋內,在他身後立定。


    “如何?”蕭煜並未轉身,隻淡然出聲發問,語調的輕緩昭示出他此時心情不錯。


    “迴王爺,皇上果然派了高公公急召四皇子,而高公公也‘恰好’瞧見了四皇子房中的沈二小姐。這會皇上已經知道這事了。”亦風沉然道。


    蕭煜臉上神情未變,隻微微勾了勾唇,眼底的光芒柔和了一分。


    亦風有些不解。昨夜是他將沈汐雲打暈放在蕭梓琰房中的,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隻是有些想不通罷了。明珠郡主莫非和四皇子有什麽過節?不然為何要將四皇子拖入這灘渾水之中?


    正思索間,聽得蕭煜又問道,“上次讓你去查明珠郡主和梓琰二人以前是否有過交集,查得怎麽樣了?”


    亦風迴了神,“傳來的消息說郡主同四皇子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並未有過私下的接觸。屬下已叫人再往深處去查了。”


    “好,有消失立刻通知我。”蕭煜微微點頭。


    “王爺。”亦風眼珠轉了轉,試探著猜測道,“莫不是四皇子打上了郡主的主意,郡主為了脫身,所以才……?”


    蕭煜搖搖頭。要斷絕蕭煜的心思,明珠郡主那麽聰明的人,有很多種更合適的方式,沒必要因為這種原因而行這麽決然的方式,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四皇子去勤政殿了嗎?”蕭煜收迴思緒轉身看向亦風。


    “已經過去了。”亦風點頭,“沈小姐也被人送迴了房間。”


    “你下去繼續監視,有什麽情況及時告知本王。”蕭煜眼中閃過一抹沉思,又吩咐道。


    亦風應聲退下。邊走邊心中嘀咕,王爺還真真對郡主上了心了,居然都提早用上了都察院這張牌,就是為了順著郡主的心意,將四皇子和沈小姐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他搖了搖頭“嘖嘖”兩聲,都這樣了還說對郡主沒旁的心思,王爺可真是自欺欺人呐。亦風一邊搖頭晃腦地感慨著一邊走遠了。


    *


    同一時間的勤政殿,卻是氣氛凝重,殿中伺候的宮女內侍們皆是低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蕭梓琰匆匆趕來,立在殿中,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父皇急召他究竟所為何事。況且方才那一幕,高遠那個狗奴才定是說與父皇聽了,自己得想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行。


    殿中的氣氛沉默而壓抑,沒有人說話,隻聽得到沉重急促的唿吸之聲此起彼伏。


    皇上坐在上首的龍椅上,麵色冷凝,陰鬱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下邊站著的蕭梓琰。良久,他沉沉發問,“老四,你可知朕今日急召你來,所為何事?”


    蕭梓琰低了頭,一臉恭謹,盡量將姿態放到最低,“兒臣不知。”


    “不知是嗎?”皇上冷笑一聲,一本明黃奏折飛了過來,“啪”的一聲落在他腳邊。“你自己看!”


    蕭梓琰眼風一掃,首先看到的便是奏章最下方的署名處。都察院?那般吃飽了撐著的言官們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了?


    他按下心中隱隱的不安,俯身將奏折撿了起來,展開一目十行看完後,不由暗自心驚。


    蔡全那個蠢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皇上麵色鐵青,冷著臉道,“朕叫你督工,你便督出這樣的效果來?!南水北引的工程本來是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好事,被你們這麽一攪,倒成了讓百姓怨聲載道的壞事了!”皇上一拍書案,漸漸激動起來,“蔡全真是好大的膽子,打著朕的名義,將那些抗議的百姓全都抓起來投入了大牢。朕當初怎麽跟你說的?運河經過的地段必然會占用一些田地,對於靠這些田地生活的百姓,一定要以安撫為主,製定出合適的補償方案來,切忌將事情演變成新的暴動。可現在你們倒好,直接將這些人給抓了起來,是把朕的話都當成了耳邊風嗎?!若不是言官們上諫,朕就要被一直蒙在鼓裏了!”


    蕭梓琰忙跪了下來,聲音沉然,含了幾分歉意,“父皇,此事的確是兒臣督查不力。”他也不辯解,先將事情的責任擔了下來。


    皇上本來正在氣頭之上,此時見蕭梓琰身姿筆挺地跪在殿中,麵容沉穩,並不顯得慌張理虧,心裏的怒火不由熄了一些,老四一向是個沉穩可靠的,此事莫不是另有隱情?若真是這樣,自己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於他,也是不妥,便緩了些語氣道,“你可有什麽想要解釋的?”


    蕭梓琰跪於殿中,聽到皇上語氣漸緩,便知道自己方才做對了。他深諳皇上的性格,知道皇上一向最不喜的便是下邊的人辦錯了事就找借口推諉,所以方才自己不管其他,先態度良好地將責任擔了下來,再慢慢尋找解釋的機會,果然皇上的怒氣便消了幾分。


    聽到皇上問話,蕭梓琰垂首想了想不急不緩道,“前些日子兒臣和蔡尚書已經派人實地考察,將南水北引運河所需經過的地段都規劃了出來,並將通知發放給了各個郡縣,特別強調對於反對的百姓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斷不可使用粗暴的手段失了民心。”他挺身跪於殿中,看向皇上,眼中閃爍著瀲灩的風華,端的是姿容無雙。


    聽得蕭梓琰這般解釋,看著他傲然的風骨,皇上的眉頭又舒展了一分,看來老四還是有將自己的話聽進去的。


    蕭梓琰感覺到殿內的氣壓沒有方才那麽低了,微微舒了口氣,斟酌著又道,“隻是父皇也知道,運河所經的郡縣太多,難保不會有蔡尚書未曾顧及得到的地方,所以才會出現禦史們奏折中的這種情況。兒臣這幾日會迴京一趟,一定會督促蔡尚書將此事圓滿解決,絕不留下任何隱患。”他的語調沉穩,讓人莫名感到安心可靠。


    皇上看著蕭梓琰俊朗的麵容,心頭的陰雲散去不少。其實此事真追究起來,也怪不得老四,他這段時間都在行宮,難免會有疏忽的地方,幸好事情還沒到不可挽迴的地步,隻要後麵補救得及時,應該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想到這,他看一眼跪得筆直的蕭梓琰,沉然道,“老四,此事你雖然有督促不力的責任,但到底主要原因不在你,若你能將此事圓滿解決,朕便不再追究了,你起來吧。”


    蕭梓琰忙叩首謝恩,這才站了起來。


    皇上又看他一眼,想起方才高遠前來報告的那事,才舒展的麵色便又沉了一分,眉頭微皺,語聲中帶了一絲不鬱,“方才朕聽得高遠來報,你和沈家那姑娘,是怎麽迴事?”


    蕭梓琰一凜,果然問到這事了。他腦中飛速地將方才在路上想好的說辭過了一遍,這才垂了頭,麵上帶著懊悔之意道,“父皇……此事,終究是兒臣的不是。”


    皇上聽得他話語中似有隱情,擰了眉開口,怒斥道,“真是胡鬧!你堂堂大齊皇子,怎麽可以做出這等不知禮儀廉恥醜事來!到底怎麽迴事?!朕要聽實話!”


    蕭梓琰咬了咬牙,“父皇,具體經過,兒臣其實……也不清楚。”


    皇上吃驚不小,“你怎麽會不清楚?!”他心中暗自揣度,難道是有人刻意要害老四?會是老大和老二嗎?此次行宮之行,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有意為幾位皇子賜婚,莫不是老大和老二怕老四搶了他們的好姻緣,才做出這等陷他於不義的事?


    蕭梓琰雖然低著頭,眼角餘光卻一直注視著皇上麵上的表情,見他垮了嘴角,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很快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父皇疑心病最重,此事明麵上一看,他的德行有失,獲利最大的必然是其他幾位皇子了。老七和老五在父皇心中成不了氣候,那剩下最有可能陷害自己的便是大皇兄和二皇子。隻要父皇有了這個猜測,對自己的責備便會減少幾分。


    蕭梓琰心思一轉,決定順著皇上猜測的方向說下去。


    “父皇。”他懊惱開口道,“兒臣昨夜同幾位皇兄皇弟喝了不少酒,迴到房中時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後麵的事都記不太清了,今早一醒來便看到沈小姐……躺在了兒臣身側。”他語聲漸低,似乎為發生的事而感到深深的悔恨。蕭梓琰這麽一說,事情的過錯便落在了沈汐雲身上,畢竟是沈汐雲莫名出現在了他的房中。他不記得也不相信自己將沈汐雲拉入房中的事,自然不會同皇上提起。


    皇上眼中厲色一閃。沈汐雲一個姑娘家,好好的怎麽會出現在老四的房中?他沉吟片刻,莫不是昨夜晚宴上她知道她的表現並沒入自己的眼,所以才行這等鋌而走險的法子?


    這想法一旦萌生,便不可遏製地在皇上心中瘋長起來。他越想越覺得可能,一拍書案,滿臉怒氣道,“沈家這姑娘,實在是不知廉恥!”


    “父皇息怒。”蕭梓琰又低了頭,麵上卻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若父皇認定此事自己是受害者,那他非但不會責罰於自己,說不定還會補償自己一番。


    果然便聽到皇上開口道,“朕知道你一向潔身自好,此事你便不用再自責憂慮了。”


    “可是父皇……”蕭梓琰愕然抬頭,“不管如何,兒臣與沈小姐到底是……”他麵上一副為難的神色。


    皇上看在眼裏,對他自然又滿意了一分,老四這孩子,果然是個有擔當的。沈家姑娘那樣的品性,如何配得上他?隻是老四說得也有理,他們到底是……這事估計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若自己不給出個解決方案來,怕是沈司玄那裏也說不過去。可是一想到沈汐雲不知廉恥地行這等事,胸中便有一股怒氣湧上,怎麽壓也壓不住。


    他沉吟片刻,下定決心道,“沈家姑娘德行有失,是決計不能做你正妃的。便賜她一個貴妾的身份吧!”


    蕭梓琰頗有些驚異,原以為父皇看在沈尚書的麵上,怎麽著也會給沈汐雲一個側妃的身份,沒想到居然隻是貴妾,看來父皇對沈汐雲似乎並不怎麽喜歡啊。


    蕭梓琰低下頭勾唇一笑,貴妾更好了,這樣輕飄飄的身份,不會阻了他日後想行的路,至於正妃人選,她就更加幹涉不到了。想到這,蕭梓琰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之情,不管是誰想要害他,這一局,到底是自己贏了!


    皇上雷厲風行,很快便著人擬了聖旨傳下去,聖旨一下,立馬在行宮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溶月此時正在聽泉居中同謝采薇話著家常。謝采薇也是聽到了丫鬟說起早上蕭梓琰殿中發生的事,十分驚詫,這才過來向溶月問問情況。


    聽到溶月證實了她的話,不由十分驚愕,“你二姐怎的如此……”


    溶月淡淡一笑,歪在竹榻上,頗有些不以為然,“聽說二嬸最近在給她相看人家,二姐心性頗高,想來也不願意隨便找個人嫁了吧。”


    謝采薇皺了眉頭,一邊打著手中的雙麵折枝瑕蝶菊花扇一邊搖頭歎道,“那也不能這般行事啊。表妹,你二姐這樣,如今已人盡皆知,到時壞的可是沈家姑娘的名聲。”


    溶月揚了揚眉頭,頗有些無所謂,她拿起骨瓷湯匙攪了攪玉竹端上來的紅豆蓮子粥,語聲懶懶,“反正我離出嫁還早著呢,到了我及笄之時,這事都已經過去好久了。”


    謝采薇看著無奈地笑笑,“你啊,倒是想得開。”


    溶月這才羞澀地笑笑,喝一口紅豆蓮子粥,抬眼看向謝采薇,眼中有著亮晶晶的神色,“表姐,別說我了,你可有喜歡的公子啊?”


    謝采薇未料到話題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一愣,耳根一紅,嗔道,“你這小妮子,好好的怎麽突然扯我身上來了。”


    溶月笑得狡黠,露出潔白的貝齒,“我可不是突然一說。表姐之前也說了,此次皇上叫這麽多世家小姐過來,打的就是給各皇子納妃的盤算,表姐蕙質蘭心,說不定就被哪位皇子看上了。”


    謝采薇到底不如溶月膽大,聽得她這般*裸地談論自己的婚事,臉上飛起一片紅霞,啐一口道,“小妮子,說話怎的這麽口無遮攔起來了。”


    溶月卻愈發來了興致,微微直了身子道,“要我說啊,這五位皇子中,我倒是最看好七皇子。”


    謝采薇聞言微怔,用扇子微遮薄唇,抬了眼看去,不解道,“這是為何?”


    溶月又舀了幾口紅豆蓮子粥喝了,喚了雲苓將白瓷青花碗收下去,這才用帕子擦了擦唇,不緊不慢地分析道,“大皇子已有正妃,五皇子不學無術,自然非良人。二皇子日後前途不明朗,四皇子性子不算好,這麽想來,還是七皇子彬彬有禮,玉樹芝蘭,是個靠譜的人選。”


    謝采薇挑了秀眉奇道,“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也就罷了,四皇子如何性子不好了?聽說四皇子在眾人口中的風評不錯啊。”


    溶月咽了咽口水,忍住沒將內心的忿然鄙夷之情表現在臉上,隻含糊道,“我覺得四皇子有些虛偽罷了。”


    謝采薇笑笑,頭上的雕並蒂蓮銜珠翡翠長簪墜下的流蘇也跟著微微晃動了幾下,“皇室中人有哪一個不是帶著麵具示人的?所以啊,我壓根就沒想過要嫁入皇家。”


    溶月歎一口氣,麵上微微染上點憂色,“表姐,你的家世擺在那裏,又是適合的年紀,我倒覺得皇上給你賜婚的可能性很大。”


    被溶月這麽一說,謝采薇也隱隱有了擔憂。昨日晚宴上,她並不想出彩,可是又不能過於平庸以免皇上起疑,左思右想才挑了個左右手書寫的才藝,沒想到皇上似乎頗為喜歡,賜下那麽多東西,倒真是出乎她意料了。若真如表妹所說,那她該怎麽辦?


    溶月見謝采薇皺了眉頭,想了想,安慰道,“表姐,你也不用太過擔憂了。有了我二姐這檔子事在前擋著,皇上就算想賜婚也不會選在這會了。何況外祖父在朝中頗有聲望,皇上若想打你婚事的主意,怎麽著也會同外祖父商量一番的。你若真不願嫁給皇子們,迴了京後,不如趕緊叫舅母幫你相看相看人家。”


    謝采薇見溶月說著說著又繞迴了這個話題,忙咳了咳,出言製止了她接著想說下去的話頭,“好啦我知道啦,迴去我就跟娘說一說。”她頓了頓,又道,“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個月,我就呆得有些無聊了,真想早點迴京才好。”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神亮了亮,看著溶月道,“表妹,你的生辰好像快到了吧?”


    被謝采薇這麽一提醒,溶月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快到生辰了。瞧見溶月愕然的眼神,謝采薇噗嗤一笑,“你啊,怎的連自己生辰都忘了?可惜不能在京裏過了,不然我們兩家人熱熱鬧鬧的替你過個生辰該多好。”


    溶月聞言也有些悵然,這可是她重生之後的第一個生辰呢,居然不能同家人一起過,真是有些可惜了。


    謝采薇見她眼中的亮色暗了下去,忙出言安慰道,“表妹,你也別不開心了,到時我過來陪你。”


    溶月展顏一笑,眉眼彎彎地看向謝采薇,“多謝表姐啦!”這時,腦中突然想起之前想問謝采薇的事,便開口問道,“表姐,你同慕容嫣熟嗎?”


    謝采薇搖了搖頭,好奇地抬目和她對視,“點頭之交而已,表妹怎麽突然問起她了?”


    溶月湊近了一些,神神秘秘道,“我覺得她好像對大皇子有點意思呢。”


    謝采薇聞言一驚,錯愕地看向她,“這……不太可能吧?我瞧著她同大皇子妃關係挺好的啊,你莫不是看錯了?”


    溶月淺淺一笑,也不說太多,隻道,“我也就是這麽猜猜。昨晚表姐獻完藝後,大皇子的目光在你身上停了一瞬,我便瞧見慕容嫣看你的眼神冷了一分。不管是不是,表姐日後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畢竟她身後之人可是惠妃。”


    謝采薇聽她這麽一說,不由瞪大了眼睛,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會的。隻是……我倒覺得惠妃娘娘不大可能讓慕容嫣嫁給大皇子。”


    “為何?”溶月頗有些好奇,“我聽說慕容家對這個嫡小姐頗為寵愛,保不準她鬧一鬧,惠妃和慕容佐就答應了呢?”


    “不會的。”謝采薇分析道,“皇子們的婚姻大多是出於政治考慮,哪怕隻是一個側妃之位,謀劃得好了,也能替皇子爭得不少助力。慕容家本就是站在大皇子這一邊的,這個側妃之位一定會給一個更有價值的人,而不會遂了慕容嫣的意。惠妃和慕容佐就算再疼慕容嫣,也定會以家族的利益為重。”


    她瞧見溶月鬢邊垂下的發絲,伸手替她繞至耳後,帶了些語重心長道,“京中各大家族錯綜盤雜,表妹日後也要多多留心一些。我看著你們二房和三房並不像是安分之人,所以你切不可掉以輕心了去。”


    溶月鄭重應下,“嗯,表姐,我明白,日後定當會更加小心一些。”


    正在這時,雲苓急急從門外走了進來。


    “怎麽了?”溶月瞧見她急匆匆的模樣,頗有些好奇,“又出何事了?”


    雲苓一臉掩飾不住的喜色,“郡主,表小姐,方才皇上傳下聖旨給二小姐了。”


    “聖旨怎麽說?”溶月挑眉望去,眼中夾了一絲興味。


    “皇上將二小姐賜給了四皇子。”她頓了頓,故作神秘道,“郡主,您猜猜,二小姐得了個什麽位分?”


    “估摸著是個側妃吧。”皇上不喜沈汐雲,又出了這檔子事,自然不可能是正妃之位。


    雲苓搖了搖頭,興高采烈道,“不是,隻是個貴妾之位!”


    居然隻是貴妾!


    溶月頗有些吃驚,不知蕭梓琰同皇上說了什麽,居然能讓皇上不顧二叔的麵子,隻賜了個小小的貴妾之位給沈汐雲。一想到沈汐雲此時的麵色,溶月的唇便不由自主勾了起來,真想親眼看看此時沈汐雲憤恨不甘的神色。


    她這麽一想,頓時來了些興致,笑盈盈看向謝采薇,墨色深瞳中光華閃耀,“表姐,難得皇上賜婚,我作為妹妹,若不去恭賀二姐姐一番,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表姐要同我一起去麽?”


    謝采薇看著她亮意灼灼的眸子,好笑道,“你啊……罷了,我跟你一起去吧,免得你二姐又生出什麽事端來。”


    見謝采薇應下,溶月忙喚了玉竹進來替她梳妝打扮一番。


    “去挑了那件鏡花綾煙霞色繡折枝堆花襦裙來吧,鮮亮喜慶,二姐姐得了這等好事,我可不能穿得太素淡了去。”溶月想了想,笑著吩咐道。


    謝采薇隻看著她但笑不語,眼中一抹寵溺神色,自己這個表妹啊,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的性子。


    準備妥當,二人相攜往沈汐雲住的臨芳院而去。


    今日天氣極好,天空明澈如一塊湛藍的寶玉,偶爾有輕揚的風吹來,吹起地上的碎花落葉。此時夏蔭正濃,繁花錦簇,樹影間明明滅滅的光斑,細碎地灑在地上,層層疊翠,顯得雅致而寧靜。


    二人一路看著風景,行得不緊不慢。走到半路,卻碰到了也往臨芳院方向而去的蔡思穎。溶月眼中閃過一絲奇色,蔡思穎這是也想往臨芳院去?她憶起昨晚的晚宴上,蔡思穎跳那支胡旋舞時對著蕭梓琰暗送了好幾次秋波,難道……她也對蕭梓琰有意思?想想也有可能,蔡全是蕭梓琰的人,那蔡思穎肯定私下裏也見過蕭梓琰。


    想到這,溶月不由心中冷哼一聲,蕭梓琰那般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多姑娘喜歡他。


    蔡思穎自然也瞧見了他們,婉約婀娜地走了過來,裙擺層疊繁複,卷起一波又一波的衣浪。


    溶月和謝采薇同她互相見了禮,蔡思穎眼中波光盈盈一轉,嬌嬌柔柔開了口問道,“郡主和謝小姐也是往沈小姐那去的?”


    謝采薇點點頭。


    蔡思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亮色,她帶了些笑意道,“我聽說皇上將沈小姐賜給了四皇子,正想去恭賀一番。既然郡主和謝小姐也是往臨芳院去的,不如一起如何?”


    這個蔡思穎,似乎也不是什麽善茬,又對沈汐雲抱有敵意,溶月樂得看好戲,自然不會拒絕,三人便齊齊往臨芳院而去。


    一進得臨芳院的庭院,便覺得院中籠罩著一股沉悶的氣氛,沉悶之感撲麵而來。院子裏頭靜悄悄的,伺候的宮女內侍們行走間都是躡手躡腳的,一臉肅然,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


    溶月轉了轉玉白手腕上的多寶絞紋銀鐲,眼波一轉,招手喚來旁邊一個粉衣小宮女,“你進去通報我二姐一聲,就說我和謝小姐蔡小姐前來拜訪。”


    小宮女抖了抖,怯怯地看了溶月一眼,不敢不應,隻得戰戰兢兢地挪了進去。不一會她便出來了,麵上有些蒼白,顫抖著行了個禮道,“郡主,謝小姐,蔡小姐,沈小姐有請。”


    溶月點點頭,同謝采薇,蔡思穎施施然進了屋。


    沈汐雲此時正坐在正廳的椅子上,麵色黑沉如墨,眼中似帶了一絲通紅的血色。見到她三人一同進來,沈汐雲垂了眉眼,走下椅子迎了上來,語聲中帶了一絲冷淡,“今日什麽風把七妹妹和兩位小姐一同吹來了。”


    溶月展顏一笑,笑得歡悅,“聽說皇上下聖旨給二姐姐賜了婚,我和表姐便想前來恭賀二姐姐一番,正好在路上碰到了謝小姐,便一同來了。二姐姐大喜啊!”


    看著溶月巧笑嫣然的模樣,沈汐雲臉色一白,不由唿吸一滯,籠在袖中的手指緊了緊。她費了好大氣力才壓下心中的憤懣和不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淡一些,冷冰冰道,“幾位真是有心了,汐雲在此謝過了。”說罷,束手立於一旁,不再開口,竟有些下逐客令的意味了。


    溶月眨了眨眼,望著沈汐雲欲言又止。


    沈汐雲這會隻巴不得他們趕緊離開才好,隻裝作沒看見,既不叫人上茶,也未叫人看座,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蔡思穎冷哼一聲,斜了眼看向她,“這便是沈小姐的待客之道?莫不是沈小姐得了皇上的賜婚,尾巴便翹到天上去了?”


    溶月假意扯了扯她的衣袖,看了眼沈汐雲越來越沉的臉色,示意她別往下說了。蔡思穎一甩衣袖,嬌聲道,“郡主,你也別不讓我說。沈小姐這還隻是個貴妾呢,若是賜了個正妃之位下來,沈小姐還不定怎麽給我們臉色看了!”


    沈汐雲被她這麽*裸地一諷刺,不禁氣得渾身發抖起來,尖利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之中,掌心傳來的痛意讓她瞬間清醒起來,不由打了個激靈。她這是故意來刺激自己的,自己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失了分寸!免得白白叫人看了笑話去。


    她深唿吸一口氣,微微沉下些心來,隻是到底還有些忿然。蔡思穎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在這裏對自己指手畫腳?!一想這,方才稍微平靜下去的心又起了波瀾,語聲也不由尖利起來,“蔡小姐若是來挑事的,便請迴吧,我這裏不歡迎。”她一向最好麵子,說得還算是彬彬有禮了,隻是說話間端了一副傲然的架子,高昂著頭,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蔡思穎萬分鄙夷地睨她一眼,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諷意更甚,愈發看她不順眼起來。都爬上四皇子的床了,還在這裏裝什麽清高!她這種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的人,怎麽配的上四皇子那樣高風亮節之人?!


    她心中不甘,說出的話愈發尖利起來,“你現在在這裏裝什麽純良,昨晚也不知道是誰恬不知恥地爬上了四皇子的床……”


    話音未落,蔡思穎隻覺一陣勁風掃過,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啪”的一聲,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


    蔡思穎捂住臉,無可思議地看著沈汐雲,這個賤人,居然敢打自己?!不由目光一冷,揮手也甩了過去。


    沈汐雲早有防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旁側一推,直推得蔡思穎打了個踉蹌。


    謝采薇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小聲驚唿了出來。


    蔡思穎眼中厲色更甚,圓睜了雙目,睚眥欲裂,尖利地罵道,“你這個賤人,居然敢打我?!也不知素日同多少個男人背地裏有過勾搭了,這會居然還妄想通過這種下三濫的方式攀上四皇子?我呸,你這種恬不知恥的女人,連給四皇子提鞋都不配!”


    沈汐雲方才被蔡思穎拿話一激,控製不住地出了手,這會冷靜下來,便有些後悔了。剛想陪個不是,聽到蔡思穎這般毒辣的咒罵,麵上一沉,哪還管得上什麽道歉,立馬冷了臉色反唇相譏起來。


    她素來自詡名門淑女,自然罵不出蔡思穎那般粗鄙的話來,但說出來的語句也是厲害得很,句句戳人心窩子。


    沈汐雲冷笑一聲,居高臨下般俯視著蔡思穎,“蔡小姐怕是嫉妒我吧。對,我就是可以嫁給四皇子,貴妾又如何,四皇子尚未娶妻,如今他的府中不就我一人而已,四皇子所有的好,所有的關愛,所有的溫柔都隻會分給我一個人。蔡小姐你呢?!就算是哭著喊著想進四皇子府怕也是進不了吧,別說貴妾了,你連個賤妾也當不成!”


    蔡思穎被沈汐雲說出心聲,又羞又惱,徹底被她這話給惹怒了。方才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子,這會一用力,又低了頭一頭撞了過去,直把沈汐雲撞得一屁股跌倒了地上。


    溶月樂得在一旁看好戲,嘴裏隻假意勸阻道,“二姐姐,蔡小姐,你們快別吵了,鬧大了隻會叫人看了笑話去。”


    沈汐雲此時已完完全全在氣頭之上,徹底失去了理智,聽到溶月的勸阻,一記眼道橫飛了過來,眸子通紅如火,似含了無數怨毒的煞氣惡狠狠地道,“沈溶月,你也別在這裏假惺惺的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裏高興得很,你就巴不得看我的笑話吧!”


    溶月退後幾步,眼中浮現出點點淚花,抬了眼惶恐道,“二姐姐,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呢?”


    蔡思穎一把抓住沈汐雲的頭發,一邊糾扯一邊大叫道,“你這個賤人,自己心術不正,便看誰都是這樣,你怎麽不去死!”


    沈汐雲一吃痛,沒空再管溶月,又迴轉身同蔡思穎撕扯起來。


    在這樣一片嘈雜聲中,溶月豎了豎耳朵,敏感地聽到了院中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最近功夫漸長,聽力也好了不少,很容易便聽出了來人是個男子。


    溶月悄悄挪了挪身子,餘光便瞟到門口不遠處出現了一雙雲龍黑底靴子的靴子,這靴子,她瞧著有些眼熟,似乎正是蕭梓琰前幾日所穿。不由暗自已經,蕭梓琰,他居然來沈汐雲這裏了?!


    溶月眸光一轉,計上心來。


    她走到沈汐雲和蔡思穎麵前,驚唿一聲,假意勸阻道,“二姐姐,沈小姐,你們別打了,有話好好說嘛!”見二人不聽,溶月便轉向沈汐雲,柔聲道,“二姐姐,快住手吧!你這番樣子,若叫四皇子看到了,該做何感想。”


    沈汐雲正在起頭之上,聞言想也沒想,連帶著把對蕭梓琰的怒氣也發泄了出來,她衝著溶月吼道,“那又如何?他奪了我的清白,到頭來卻隻允我個貴妾的身份,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說吧,手一揮,將溶月甩到了一旁。


    溶月扶住旁邊的紅花木書桌,微微低了頭,麵上露出一抹舒暢的笑容來。沈汐雲還真是氣不過了,居然說出這種話來,這可是比她想象的中情況還要好呢!


    沈汐雲正與蔡思穎打得難舍難分,突然聽到一聲冷厲的話語響起,“道貌岸然的小人!原來……沈小姐便是這麽看本宮的!”


    蕭梓琰盯著麵前扭做一團的兩個女人,一臉不鬱,昨晚之事雖然他不記得是誰的過錯了,但到底是自己占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父皇又隻給了她一個貴妾的身份,就算是做做表麵功夫,自己也是該來看看沈小姐的。


    他自問是存了一番好心的,隻是沒想到一來,便見到了這樣一副不堪入目的畫麵。


    沈汐雲聽得這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顫,驚恐地抬眼朝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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