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鼓就擺放在皇後娘娘身旁不遠處,擊鼓的內侍背對著眾人,眼角餘光卻正好能瞥到皇後。轉了幾圈,溶月就發現每次皇後舉起手中的酒盞時,鼓聲便會恰好停下。


    溶月勾了勾唇,這花枝說是隨意傳,隻是這意,指的是皇後的意吧。


    她唇邊諷意更甚,皇後又要如自己的意,又不願讓人說閑話,真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她索然無味地收迴目光,那鼓聲卻驟然停了下來,場中有片刻的寂靜,隨後大家的目光都往溶月這邊看來。


    她下意識低頭一瞧,自己身上不正落著那粉色桃花枝麽。一時不查,倒入了套了。


    溶月撩眼望去,皇後臉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眸中暗色沉沉看不清所思,“明珠郡主請吧。”見她望來,皇後唇畔的笑意擴大了些,似乎頗有興致。


    溶月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眼下這機會,利用得好了,明日京裏關於她的傳言便會立馬轉了風向。她上一世受惡名所累,這一世,自要掙得個好名聲來。


    她從從容容站起來走到園子中央,衝著皇後微微福一福身,“那溶月就獻醜了。”


    她招手換來一個宮女,耳語了幾句。很快便有內侍抬著溶月需要的東西進來了。內侍將兩根支柱立在園子中央,又將雪白畫布掛在支柱中央固定好,這才退了下去。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看沈溶月這模樣,是要作畫?可平日也沒聽過她會作畫啊?


    沈汐雲唿吸變得急促起來,那種不安感再度襲來,在心中漸漸擴大。她直起身子迫切地看著沈溶月,她本也打算作畫,這會倒要看看,這個好妹妹打的什麽主意。


    見溶月將腰間的鞭子抽出,人群又是一陣嘩然,紛紛目不轉睛地盯著沈溶月,麵上興趣愈加濃重。


    “我表演的這才藝,還需要一人相助。”溶月清澈的眸光在場上諸人身上轉了一遭,突然輕移蓮步走到蕭煜麵前,眼中隱有光華,“聽聞王爺最擅吹簫,不知能否替溶月伴奏一曲。”聲音清越婉轉,似出穀黃鶯。


    蕭煜沉然抬頭,將目光從酒杯移到她麵上,定定打量了她一會,就當溶月愈發沒把握他會答應時,沉然開了口,“好。”


    這話一出,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到了平靜的湖中,蕩起圈圈漣漪,大家議論紛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煜那是什麽人?宣成帝在位時的鐵血戰神,本朝的冷麵王爺。人人都知他善吹簫,卻從未有人聽過。大家在感歎溶月大膽的同時,也愈發興致勃勃起來。


    先聲奪人,這一點溶月已經做到了。


    溶月掌心已沁出了薄透汗意,聞言微微鬆口氣,燦然一笑,“那就多謝王爺了。”


    她在賭,賭蕭煜因為上次法興寺之事不會拒絕她。蕭梓琰明顯對她還不死心,時有糾纏,那便借他這個喜怒無常的小皇叔名頭來擋一擋。


    話畢,突然覺得一道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心下吃驚,不動聲色地迴目掃去,卻並未發現什麽異常,隻得暗暗收斂了情緒,迴到場中。


    她將鞭子蘸上置於一旁的墨汁,衝著蕭煜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一道清音從蕭煜手裏的蕭中婉轉而出,溶月也一旋身姿,開始舞了起來。隻見她手腕輕輕翻轉,手中的鞭子如同陀螺般快速閃動起來,她時不時蘸一些墨汁,在畫布上落下點點墨痕。簫聲漸漸激越沉昂,溶月也越舞越快,手中的鞭子如赤蛇吐信,遊龍穿梭,一時間園內隻餘倩影翻飛。


    眾人看花了眼,眼睛越瞪越大,麵上驚異之情更甚。


    那囂張跋扈的明珠郡主,何時學了這般功夫?便是沈慕辰,這會也在暗暗吃驚,他才教了妹妹不到十次,她居然就能將鞭子舞得這般好了,莫不是遺傳了爹爹練武的天賦。


    眾人還在驚詫間,溶月卻已漸漸收了勢頭,簫聲隨之漸低,最後一抹悠長的音符落下,溶月也已收迴鞭子,俏生生立於場中。臉上因為方才的運動滲出點點汗珠,肌膚被這晶瑩的水色一襯,顯得如玉般瑩白透明,臉頰處一抹紅霞,顯出楚楚的韻致。


    眾人呆愣了一下,忽然有人驚唿出聲,“她還作了一副畫!”


    大家驀然迴神,朝場中的畫布看去。那畫布之上,赫然一副淩寒墨梅圖!


    畫中一枝梅花橫出,枝幹秀挺,花朵疏朗,那墨梅,以鞭節作枝幹,以鞭頭為花瓣,墨暈濃淡相宜,淡墨點染花瓣,濃墨勾點萼蕊,將一株傲寒而放的墨梅畫得是栩栩如生,梅的清香也仿佛穿透畫紙悠悠然在鼻端縈繞。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掌聲打斷了眾人的沉思,卻是蕭煜微微噙了笑意看著那墨梅圖。


    眾人紛紛附和,一時讚歎之聲不絕於耳。


    皇後麵上卻不見多大喜色,瞟一眼那畫,啞著嗓子道,“郡主可真是讓本宮開了眼界。”話尾微揚,有些破音,憑空生出一抹狠厲之感。


    溶月心中一跳,皇後似乎很厭惡她?可是她連皇後的麵都未曾見過幾次,怎麽會得罪她到如斯地步?


    “皇後娘娘。”耳邊傳來蕭煜沉涼的聲音,將她思緒拉迴。“這畫便送給本王如何?”


    溶月眉眼又是一跳,怔忡迴目看去,卻豁然撞上他笑意宛然的明眸。


    “本王既助了郡主,這畫便當做郡主的謝禮吧。”


    說罷,揚了揚手,身後一麵容沉寂的藍衣侍衛便走到園中將那畫取了下來。


    皇後的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墨來,陰沉道,“王爺都自己動手了,本宮還能說不嗎?”又提了音調,“來人,將這場中的東西撤下去,繼續吧。”竟是絲毫不提賞賜之事。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見這架勢,也明白明珠郡主不知為何得罪皇後了,知趣地閉了嘴不再說話。場中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溶月麵上並無半分難堪,禮數周到地福了福,退迴到了座位上。對上身後侯夫人擔憂而自責的眼神,溶月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擔心。


    甫一坐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自責?擔憂她可以理解,這自責卻是從何而來?


    這邊她還在思索著,那邊鼓聲又開始響起。


    這次擊鼓的時間格外得短,鼓聲一停,場中卻比方才更為沉寂,似冰凍了一般,連空氣都帶著寒意沁人的森冷。


    ------題外話------


    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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