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當機立斷,吩咐道,“司玄司南同我出去迎接,其他人在這裏候著。”


    溶月目送著他出了門,心中隱有不安,她並不記得今日有聖旨傳下。究竟是年月久遠所以她忘了,還是事情的發展果真同上一世有了不同?


    若是後者,事情就棘手許多了。


    正忐忑間,三人已將高公公迎了進來。


    高公公一襲暗紅內侍錦袍,滿臉帶笑,眯著的雙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世故。他進了門,對著老夫人行了個禮,打著哈哈道,“老夫人身體可還康健?昨日老夫人壽辰,皇上還問起了呢。”


    老夫人滿臉笑意地站了起來,語帶惶恐,“勞皇上惦記了,老身身體還算硬朗。”


    高公公點點頭,收了些笑意,歎一口氣道,“咱家本不想打擾侯爺一家團聚,無奈軍情緊急,還望侯爺見諒。”


    “高公公,出什麽事了?”聽說軍情有異,定遠侯立馬警覺了起來。


    “定遠侯沈司黎接——旨——”高公公展開手中的聖旨,示意他接旨。


    溶月隨著大家跪了下來,手心裏冒出了一些汗意,潮濕粘黏,她握了握拳頭,一瞬間有些恍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近日西北赤狄國蠢蠢欲動,屢屢犯我邊境,意圖謀我國土,現特封定遠侯沈皓為平狄大將軍,即日開赴前線,率西北軍抵禦外寇,揚我國威。欽此!”


    他合上聖旨,吊著嗓子道,“侯爺,接旨吧。”


    赤狄國乃大齊西北小國,民風彪悍,以遊牧為生。平日裏常有小規模來犯,隻是礙於西北軍實力強盛,一直不敢有大動作。定遠侯身為西北軍主帥,在赤狄國更是威名遠揚。如今他們定是想趁著主帥不在之際伺機作亂。


    “臣領旨。”定遠侯一臉凝重,接過了那道明黃色聖旨。


    高公公堆笑道,“侯爺,軍情緊急,還望侯爺盡早出發。”


    “本侯明白。”


    “皇上還有些事想同侯爺當麵商議,還請侯爺隨咱家進宮一趟。”


    定遠侯自然不敢怠慢,換了衣服隨高公公入宮去了。


    溶月立在人群後麵,強打起精神,將腦中與赤狄國有關的信息過了一遍,隻可惜她前世的心思並不在這之上,收獲甚微,隻依稀記得赤狄國兩年後有一場奪權的大動亂,其他就想不起來了。


    送走高公公,眾人麵上不顯,實則心思各異,草草用過早飯就散了。


    定遠侯並未進宮太久,一迴來便徑直往後院去。


    溶月和沈慕辰這會正在後院陪著娘,幾人臉色都有些黯然。“娘,您也別太難過了。”沈慕辰勸道。


    侯夫人點點頭,勉強掛上笑容,岔開話題,“前幾日說給他做幾件厚實點的袍子,這才剛剛縫了一半,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帶去。”


    “娘,我幫您吧。”溶月自告奮勇。


    侯夫人欣慰地笑笑,剛要開口說話,外頭傳來丫鬟的問安聲,“見過侯爺。”


    定遠侯大步走了進來,臉色如常,看不出什麽端倪。


    幾人隨意聊了幾句,沈慕辰見他似乎有話同娘說的樣子,便拉著溶月出了房間。


    兩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涼風拂過,心中萬千思緒,一時相對無言。


    皇上對爹的猜忌不滿之心定是已由來已久,否則不可能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就定了他謀逆的大罪。目前看來,皇上似乎還很器重爹,那這猜忌的種子到底是何時埋下的?不管怎樣,未雨綢繆才能占據先機,溶月暗下決心。


    “哥,你覺得皇上對爹如何?”溶月裝作不經意道。


    沈慕辰好奇地看過去,“阿蕪怎麽突然這麽問?”


    溶月笑得天真,“我覺得皇上好像很器重爹的樣子呢,哥哥你說呢?”


    “這是自然。”沈慕辰與有榮焉,“爹驍勇善戰,打過不少勝仗呢。”


    溶月吐了吐舌頭,眸中有亮晶晶的光芒閃動,“那要是爹爹哪天打仗輸了,皇上會不會怪他啊?”


    沈慕辰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勝敗乃兵家常事,皇上是明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阿蕪也知道思考問題了。”


    溶月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那就好。不過要我說,爹爹肯定不會打敗仗的。聽說西北軍可厲害了,而且爹在西北軍的威望特別高,說不定皇上去了也比不過呢。”


    “噓。”沈慕辰一聽,忙捂住她的嘴,警覺地看了看四周,“阿蕪,這種話絕對不可再說,不然我們全家都要遭殃,知道嗎?”


    見溶月點頭,他這才鬆開手,心裏卻是一動。


    君王最忌諱的是什麽?功高蓋主!前朝有多少活生生的例子。現在連阿蕪都知道爹在西北軍中的威望過甚了,那皇上能不知道?他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妥,這事得趕緊同爹提一提才行。


    溶月瞧見他沉思的神色,這才微微鬆口氣。爹爹骨子裏爽朗豁達,壓根不會想到這方麵來,而哥哥思考問題一向周全,自己不好說得太露骨,隻希望他能早日提醒下爹才是。


    *


    正月十三,晴了幾日的天空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小雪。十裏長街,路上行人稀少,隻聞雪花噗噗降落在地的聲音。


    定遠侯府門口,定遠侯沈司黎一襲戎裝盔甲,正在同妻兒依依不舍地告別。聖命難違,他甚至來不及過完上元佳節,就要匆匆踏上北上涼州的征途。


    寒風唿嘯而過,空氣裏都是冰冷的氣息。


    定遠侯同夫人道過別,看向溶月,“阿蕪,在家要乖乖的,聽你娘的話。”又悄悄湊近一些說道,“這次爹走得急,還沒來得及找師父教你練武,我已經跟辰兒說了,讓他有空先教教你基本功,不過你要乖乖的,不要闖禍知道嗎?”


    “嗯。”溶月噙了淚水,重重點了點頭,“爹,你在外麵也要保重身體,阿蕪等著爹爹迴來。”


    “好,好。”定遠侯欣慰地再看一眼他們,狠下心來,翻身上馬。“我走了,你們保重。”


    沈慕辰也翻身騎上馬背,他再將爹送到城門口與小隊親兵會合。


    定遠侯一揚馬鞭,還未落下,溶月叫道,“爹爹,阿蕪也想再送送你。”一邊說,眼眶中的淚珠在不斷地打轉。


    望著溶月水汪汪的眼睛,定遠侯歎了口氣,伸出手,“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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