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世間本沒有鬼。


    或者說,陽間本沒有鬼魂的滯留。每一個死去的鬼魂,都會被地府的強大力量直接拉進地府。


    曾經的世界上,隻有玄門而沒有鬼。


    玄門是人的欲望而生。玄門五術:山醫命相卜。無一不是為了更好的活著。人類渴望窺伺天機,渴望看到自己的命運並且加以改變,渴望自己比別人更有能力,渴望自己病而痊愈,甚至長生不死。就好比人希望跑得快,所以發明了車,發明了飛機一樣。人類最終創造了玄門五術。


    第一個滯留在陽間的鬼魂,是一個玄師。


    這是傳聞中最厲害的一個玄師,他死在他的妻子和朋友之手。死後,這位名叫“絕”的玄師不願進入地獄,強行毀掉了地府的吸附力量。從那之後,怨念足夠強大的鬼魂,就會滯留人間。再之後,地府的吸附力量越來越弱,以至於任何一個鬼魂,隻要他不願意去地府,他就可以滯留人間。


    據說,世間的第一個鬼胎,就是絕的妻子和朋友的女兒,名“姚”。姚死後強行轉世,成為第一個鬼胎。即便是如此強悍的鬼胎,也沒有活過七歲。


    我能一直活到現在,即便是從來不敢意淫的我,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曾經是不是極為厲害的角色了。


    鬼胎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沒有經過地府輪迴,嚴格而言又不算是人。所以,有人說鬼胎是跳出三界外的存在。


    自從鬼胎出現,玄師甚至是鬼魂對於鬼胎的研究就沒有停止過。經過無數歲月的分析,有人總結出了兩個鬼胎的特點:其一就是鬼胎比鬼魂有著更強大的感知力。其二,就是鬼魂對鬼胎有著很奇怪的好感。這種好感是源自何處,就連鬼魂自己也不清楚。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莫名好感”的存在,我和鬼市裏的那些鬼魂相處的都很融洽。縱然是脾氣很臭的鬼魂,也能友好相處。


    不過,隨著聖徒門越來越過分的殺鬼行為,鬼市裏的鬼魂見了我,總會保持著一份警惕。讓我頗感好笑的是,楊舍這種玄門弟子,對我竟然也保持著一份警惕。


    問及原因,迴答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楊舍問我,“你算是人?還是鬼?”


    這個問題把我問住了,也把我問明白了。現如今的狀況是,鬼魂覺得我算是個人,而玄門弟子則認為我應該算是鬼。


    作為一個不人不鬼的存在,我在鬼市裏的地位變得非常尷尬。


    我翻遍了陰書齋裏幾乎所有與記載了鬼胎的書籍,沒有任何一本書裏給鬼胎下過是人是鬼的定義。


    我趴在故紙堆裏研究我的學問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在暗流洶湧之中度過。這場玄鬼之間的隱秘戰爭,最終還是驚動了凡人。


    一向消息靈通的趙博問我和劉澤榮,“聽說沒有?華影國際關門大吉了。”


    我看了看趙博,沒有說話。劉澤榮道,“關門就關門唄,反正我也去不起那地方。”


    趙博道,“知道原因嗎?”見劉澤榮搖頭,趙博又道,“裏麵死人了。網上有個帖子,說是華影國際前幾天,一夜之間死了好幾個人。不過那帖子剛發了幾分鍾就被刪掉了。”


    “真的假的啊?”劉澤榮道,“被刪了你咋知道的?”


    “嗨,我有內部消息,愛信不信吧。”趙博顯然不是個能守住秘密的人,沒人追問,自己就忍不住了。“我跟你們說,你們別往外傳。前些時候我泡了個妞,是華影的服務員。她親口跟我說的,那天晚上她值夜班,她親眼看到一幫人打起來了。而且……還有鬼!”


    “去!”劉澤榮道,“淨胡扯。”


    “真的。”趙博道,“信不信隨便吧,反正我覺得這事兒透著詭異。老劉,你是不信鬼我知道的。不過,現在這世道,真不好說。我之前提過的新城十大靈異事件你們還記得吧?”


    正說著,吳磊推門進來,剛好聽到趙博最後一句,有些厭煩的說道,“老趙,又講這些怪力亂神,咱們是大學生,文化人。應該反對鬼神迷信說法。怎麽跟鄉村野婦一樣整天神啊鬼啊的。”


    趙博撇撇嘴,說道,“我說我見過鬼,你們信嗎?”


    我們三人均是一愣。趙博也不在意,繼續說道,“十大靈異裏麵,有個碎屍鬼。就在城南一個廢棄工廠裏。據說那家夥是工廠出事故,掉進了一個什麽打漿機裏,直接被打碎了。他死後,那工廠就一直鬧鬼,之後廠子就破產了。就是前幾天,有個清潔工看到一個老頭子在淩晨四五點的時候進了那廢棄工廠裏,那清潔工也是個傻大膽兒,竟然躲在一旁偷偷的看。他說他看到那老頭兒一把掐死了一個鬼。”


    吳磊挑了一下眉頭,道,“這事兒我也聽說了,那清潔工就是個缺心眼兒的,腦子不正常,街道辦的可憐他,讓他幹了清潔工,一個傻子的話也能信?”


    趙博道,“好吧,不過吊死巷死的那個人,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上吊死也正常啊。”吳磊道。


    “正常?”趙博不屑的一笑,“爬到電線上上吊也正常?那電線距離旁邊的牆頭足有兩米多遠。費這麽大勁上吊也是奇了怪了。帶著一包黑狗血啊、黃紙符啊、桃木劍啊之類去上吊的也是少見。”


    我心裏一緊。如果趙博說的不是以訛傳訛的謠言,那就足以斷定,玄鬼之間的打鬥依然在繼續。那上吊死的,肯定是個玄士無疑。


    趙博又不滿的看向吳磊,道,“你不信鬼不是嗎?晚上去四樓轉轉啊?”


    吳磊囁嚅了一會兒,說,“我是敬鬼神而遠之。”


    劉澤榮大笑道,“我才不怕,就是不是沒調戲過那女鬼,真要是有鬼,我早被她幹掉了。”


    我無比同情的看了劉澤榮一眼,覺得他很有作死的潛質。


    趙博顯然對劉澤榮和吳磊沒什麽好感,他看向我,說,“老王,你每天晚上都跑出去,幹嘛去了?”


    “有事兒。”


    “小心點兒哦,我看啊,最近鬧鬼鬧得兇,大半夜的還是別出去了。”


    我笑了笑,說,“不怕,我有護身符。”我拿出自己脖子上掛的靈印顯擺了一下。


    趙博捏住我的靈印看了看,問,“開光了嗎?”


    “呃……沒有。”


    “那沒用。”趙博說,“你看我的,特異找大師開了光的。”他說著,從脖子上取下了一個玉質的佛像。


    佛像做工很是不錯,一看就是值錢的玩意兒。


    我沒心情跟趙博廢話,直接上床睡覺,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又爬起來,準備騎上自行車去安息公墓。


    沒成想剛走到自行車停放的地方,忽然感到一陣陰風吹起。


    我怔了一下,猛然迴頭,看到了站在我身後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你好。”對方說。


    我擰了一下眉頭。


    對方是個男鬼,看起來四十來歲模樣,很是瘦弱,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在加上臉色慘白,看起來跟要死的人一樣。


    不過,即便如此,我卻不敢小覷對方。他身上濃鬱的怨氣,讓我不敢大意。


    “閣下有事兒?”我小心的問。


    男鬼道,“您是王卓吧?”


    “你認識我?”


    “嗯,我一個朋友在鬼市上班,就是那家專業賣桃木劍的劍器行。老胡,您認識嗎?”


    老胡?不熟,但確實算是認識。那是一個很滑頭的老鬼,據他自己說,當年一時糊塗,猥褻了一個小女孩兒,被人家發現,自覺沒臉見人,跳河自殺了。


    看了一眼麵前的男鬼,我說道,“認識。”


    “老胡說,逼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找您幫忙。”


    “找我幫忙?”對方說話很客氣,我稍微放鬆了一些,卻難免好奇,“你有話直說吧。”


    “如今玄鬼不兩立,很多鬼魂都被殺掉了。前些天,有個玄士找到我,要不是我早有防備,肯定也沒命了。”


    我愣了一下,問,“吊死巷的?”


    “對。”對方道,“現在,聖徒門的玄士正在追殺我。您是鬼胎,您的父親是鬼魂。我想,您應該不會讚同玄鬼不兩立的說法。唇亡齒寒,鬼魂越少,您的父親也會越危險。而且,當鬼魂都死了,聖徒門的那些混蛋,未必能容忍你這個鬼胎的存在。”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鬼魂不會任由聖徒門宰殺,我們也有存在的權利。四川季先生一定會幹掉聖劍使的,我們希望在關鍵時刻,您能助我們一臂之力。相比陰險毒辣的玄士,我們更願意相信你。我們也認為,您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對方微微一笑,轉身離開,臨走,頭也不迴的丟下一句,“犯鬼者,殺無赦!”


    我擰眉看著那男鬼在黑暗中消失,心中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這個吊死鬼,跑過來僅僅是為了跟我說些招攬的話嗎?還是說鬼魂裏有厲害角色,也和沈燕兒一樣,覺得我不是一般人,所以先示好嗎?


    又或者……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那個鬼父來。


    他,也在新城嗎?


    為什麽一直不肯來見我?


    天色陰沉沉的,有些涼。


    一聲沉悶的春雷在夜空中炸響,片刻,淅淅瀝瀝的小雨飄落。


    霧蒙蒙的小雨,打落空氣中的塵埃,讓世界變得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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