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湊巧,沈時安遇因舊物起憶,一時懷觴,誰知敘罷心弦顫動。如此修為仍聚莫名,定非尋常。遂將二人打發,果真前腳方去,一人已至院中。


    “誰曾想到昔日魔君竟遮肆下,確教晚生好找。”來人禮畢,直落桌前坐定。鏤金麵甲雖遮眉目,卻難掩眸中厲色。


    “當年本為沈氏尋一安妥,不想竟成禍根。哎,隻歎我氏氣數如此,於今,便連老夫亦不安得。不過……甚罷,甚罷。”沈時安置下杯酒,雙手抱懷苦笑道。


    來人不為所動,隻將安坐,徐述:“老盟主享樂晚景,本不叨擾,可一物不得實教晚生惶憂。”


    稍一沉吟,沈時安轉語又言:“這頑物真就奪人心魄,便從高位亦不肯錯?”


    “江山可爭,江湖亦奪!”


    “哈!此等心思古來具念,可便得之又教如何,四宗還能容你?”


    “四宗?不過餘徒末路,縱惹橫心,又何懼意。”


    “末路?哼,未免太過小覷。當年四宗隱勢已成,若非天下未亂,早將動作。而今北祁雄兵直壓西禺境地,不日而戰,四宗焉有不饞。此物一旦歸落,可號正統,天下即生塗炭……如此,依取?”


    “既是‘正統’,當才取借其名。”


    “嗬,前君若存這等雄心,北祁又豈現日龐勢……可惜此物非與可授。”話語方落,沈時安蘸指酒中,輕輕一彈,零星滴液霎時化墨,濺射而去。


    來人見勢,順時亦作。腳下逆踏隨同座椅滑退開來,右掌後托背匣左手掖拽,猛把長匣跺落身前,正將酒液擋下。一番動靜驚擾,院外立時搶進二人,各執利刃護逢左右,劍拔弩張。金麵人定坐依舊,隻把雙手拄上匣頂,不與麵貌,慍道:“既無聲傳,何來卒擾。還不護盡門庭,生人勿近!”二衛聞言,隻得目含警惕,緩步退出院落。待人去盡,言語又落:“老盟主當要阻得晚生攜取‘正統’?”


    “此不過陳遺舊物,既成王候,又何用處。若此罷手,我沈氏命數不予往究。”


    “倘若不肯?”


    “那便隻好與你清盤舊帳了。”沈時安潑去前酒,拿起酒壺重斟一盞。與此,一道話語躥落耳中。“好,既要盤算,便看魔君可還高能。”話罷,一雙掌力傾吐,長匣立時散裂如蝗,勁射四方。


    恰時杯滿,酒壺重重落桌,震起六支木箸,不偏不倚彈遮碎屑擦麵而過。“曲念深種,必惹殃禍。今日若能將你困梏,倒也行得功德一件。”沉息感歎,手下換盞,迅將酒水潑灑置前。勁力透往,直若幼箭攢射。


    金麵人利目閉合,竟如不見酒箭之勢,唯把匣中長物橫置膝上,赫是長琴。隻見他白指撥弦,緲緲繁音即從傳來,口中喃喃:“剛以應柔可破玄星,柔以應剛可拒明惑,君臣相益金土耀月;觸地出木八卑盡顯;五水聚物火為成音……”霎時間,酒箭如觸壁障,淩空激碎,化作珠末反向魔君噬去。


    沈時安大袖抽卷,引拉後揚,無數珠末又聚如一,緩落手中杯盞。“‘琴音五幻’,身居外閣,竟能習得內閣之法,這等心機思量確甚了得。不過區區繁音,也妄惑我口耳深識?好,便且瞧瞧你有何等造化。”說道此處,兀將杯酒遞至唇前,輕輕嗅予。


    “五幻?哼,如此未辨可見朽矣,今日,就與一教這恰衍成音!”來人嗤言,琴聲更泛。沈時安聞得話語,隱覺不妥,心中警惕。可一時心房驟跳,如亂鼓捶膛,身後更有一抹寒銳襲至,瞟眼望去,竟是吞天!


    錚錚弦動,或倏或抑顫鳴不已,隻是魔君執盞靜坐,何來吞天乍襲?


    沈時安腳跟未動,左掌擒指後劃,手入白刃正鉗刃尖,偏勁一轉,梁安身形亦隨扭挫。可未待落定,雄猛寒意透指達臂,便連擒鎖亦欲掙脫,更幻劍姿繁駁傾刺而來。


    “寒霜一劍!”


    與此同時,一影悄襲,拳勁密疊成影,赫是石生!


    沈時安複夾當間,卻自喝笑:“來得好!”旋即鉗指引揚,拉得蛇劍慣首,無數劍意直往天上卸去;後又稍臥身軀,右手酒水徑潑石生麵目,肘間橫掛,全禦七勁落入梁安胸懷,將他擊落院側不起;一生間隙雙掌盤轉居撾,正中石生腰肋,堅實雄軀經此一記,竟摜破桌,直跌來人腳前方止。


    沈時安一時不明,何故二人去而又轉,難道均為設計?若說吞天,魔盟曾襲淩雲,落入其手亦非不能,但濟元遺子又怎與同途?……恐怕此子非是藥宗出身,想那幽骨侍於盟內,或傳九勁……隻是眼前動作頗存悉意,似曾相識……


    連連疑惑,沈時安不禁看向來人,見他琴續不減,好似場間未現,方才複明。“哈,原來如此,竟是著了道。”


    金麵人自聞正音,猝感不周,指尖一顫繁聲驟亂。同時,沈時安長唿一氣,緩啟眼目,嗔聲道:“琴者,當禁,禁止於邪,以調正心。千羽‘五幻’中正之道,外感於內,可你心思終藏妄濁,縱攝心魄、辨奪喜怒,亦偏正音……究是誰人為你啟了魔心!”


    “魔心?哈哈哈,這世間萬物無非食者,何來為魔,不過人心而已。”金麵人嗤語一笑,又接話言:“倒是魔君甚能,短短一刻便已破開晚生‘五滅’之音,確是過人。不過若非殺意並存,又否能破?”說罷,弦音再奏。


    “哼!區區繁雜,妄負甚能!”沈時安怒染心頭,氣勁所至,桌椅竟晃抖動,須發張揚。適才幻景雖覺殺機,但來人既圖何有不抱,若非禦劍一擊實與當年暮霜如出一轍,恐未察覺。現下再起,自擾煩念,欲從速決,是以戰意盡全。隻見其腳邊墨色漸染,渾蒙周旋。金麵人覺曉魔君殺心,手下亦迅數分,一時連片指影覆上琴弦。


    “哢、哢……”迸裂聲,悄自魔君衣袍乍起,隨即蛛紋蔓延,盡攀顏麵!可他卻如似未覺,僅一眨眼,即已離析散碎,化入塵煙當中。


    “幻身?!”待及反應,已知不妙。金麵人腳下猛踏,自顧躥前,可任憑身勢如何亦未及過紫影迅捷。並指掌印,僅餘寸許便可襲上。


    刀,寒若幽淵,無聲無息。沈時安隻感背門冰涼,刀氣即灌五內,不禁乍驚心間:“藏氣?!四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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