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緊閉長門,上刻惡鬼無數,仿似煉獄難苦之圖,一雙懸燭堪明周尺,愈將此卷映若深淵。這時,門內步聲驟響,擊惑廊中迴蕩。門外,黑耀如寂,偶有水聲翻湧。殿堂盡頭,孤琴樂揚,隻見一人高座,十指輕奏。燭火生姿,長發垂動,一副麵貌始遮影中。


    沉聲中,長門大啟,一人緩步踱出,行近台前。氣勢,藏露難掩,便連燭火亦生搖曳,險愈熄滅。


    “沈氏功法當真玄妙,淬心一成竟若天淵,甚好!”座上人影撫壓琴弦,低沉一語瞬將氣勢迫散,重燃燭焰。


    台下,一雙精目覆於麵甲,閃爍不定,隨與屈身,恭敬道:“師尊功玄,非得指,隻怕弟子已赴九淵。”


    “哼!那信印何落?”慍語輕吐,台下人影乍寒,身姿愈俯。“師尊手眼通天,弟子難掩其咎,隻是……隻是……”


    “沈氏滅門十餘載,異種當絕,此番你既傷於碧鱗口齒,想來尚有餘孽,你又何須惶恐……”話聲稍寂,隨又陡轉再續。“不過,你既任那沈氏餘孽脫走,此又何當!”


    “弟子知罪,隻是濟元遺址尚有奇異,刃藏秘窟。弟子不查,教那餘孽啟了去,況有二人助拳……不!三人!爾中一人藏匿功夫極深,險要著了道!還有一人擅使‘一勁七化’之法,當為濟元遺子才是。”人影慌忙跪匐,急將所曆添一番。


    “濟元遺子?……好!自濟元滅宗,本座隻道《丹典》無落,不想竟教你遇上此人,哼哼,天意!”輕笑而起,卻蕩殿中格外沉抑。台下人影長籲,好似覆壓驟去,不想又聞問言。“濟元藏刃?此刃何形?”


    “迴師尊,此刃寬逾近尺,長或四及,一麵滑鏡,一麵鬼峭,若鋒無刃,卻又暗藏火勁,形異至極。爾生紅霞,可遮毒損,教人詭栗!”


    火勁?紅霞?座上人影聞語耳中,不住思忖。“《萬物言》曾書‘凰鳥,墮之天形,成地業火,神形相淬於異所集,惑奪蒼生神魄,念取陰元,薄羽蟬翼,非厚者不可擒矣。’如此,倒也神相,但形有甚左……”


    台下人久未聞聲,憂慮煞存,倉皇道:“弟子知難錯返,還懇師尊再予開明,必可尋捏餘孽,奪印上呈。”


    “不必。”聞語,心頭驟抑,一抹汗水順甲流下。“信印,本座自有旁取。你既功進,便予遺子所落,務不可失!”


    接言頓語,台下人如蒙大赦,立時跪拜。“承蒙師恩,弟子必以戴罪之身,不咐囑托!”罷,長揖一身,便從外去。殿外,紅陽如豔,直將“麒麟殿”三書懸匾映若殷血。匾下一人,紅甲覆麵,長籲聲中似鬱難忿,赫是幽衛!隻見他匆匆道走,眨眼即沒。


    沉寂依舊,殿上座影忽而高調。“吳相何在?”


    “王下在此。”一道人身,恍自暗中化出,敬敘道。


    “著令北探,可動!”


    ……


    是夜,北祁,孤雁王都十數裏處,禦流苑。


    一人倚欄,望在池中遊鯉,心起興然。半年來,每日繁務,今得父王應允,家得聚。想來,孩兒周歲,不知可能咿呀成語……


    “殿下,門外有人著一物什,道予親啟。”粉麵朱唇,烏紗錦綢之人,躬身近前,雙手托一見尺盒匣,細幼道。


    “嗯?”那人迴首,上下打量。“德祿何在?爾又何人?”


    “奴下逢壽,往日隻在肆下走動,是以殿下未曾見過。德叔今宵犯疾,腿腳不便,是差奴下伺候。”


    “唔,此物何人啟來?”


    “那人言殿下門客,且夾風帽,容貌未曾見候。”


    “嗯。”應語,即將盒托掌中,未知何物,入手卻是極沉,且嗅粉雜。“你且下去,吩咐盥浴相備,以接勞塵。”未聞聲響,隻道下仆已去,欲啟盒匣,可心頭不知為何驟動。盒啟,腥嗅翻湧,目色乍圓即愁,仿遭雷殛,周身顫栗。


    “殿下既已看過,不如同往意何?”逢壽探直身軀,懷掛異喜。


    “你!……”言出,一口腥甜湧起,灑染胸前。撲通聲中,池水濺珠,盒沉暗底,堪堪翻出一大一,兩顱首級。


    ……


    重天殿外,童五匆疾而行,一雙手掌當欲觸門,卻教二衛持械攔下。“無王諭令,均休入內!”


    童五麵目青沉,氣勢迸發。“既憑爾等也妄阻我!”喝吼,夾與掌風迅捷。


    二衛見狀長戟乍起,口中依舊。“王令如此,還望殿下尊從。”


    此語若用,童五何置擅闖殿前。隻見長戟徑刺,仿似未聞,二衛本念激其怯退,誰想竟為不避!未恐傷及,手下不免鬆懈,長戟稍緩。


    機現,童五屈身長跨,恰自戟尖掠下。“嘭、嘭!”兩道悶響,各將二衛挫退左右,紋留重痕。


    王令既存,何敢棄負,倘若破身而去,焉可擔當!二衛目著厲色,即是拚有損礙,亦要相阻。不想,卻聞殿中聲響,隨歸複位。“宣,五王子覲見。”


    童五聲息不鳴,陰麵推門入內,急切道:“父王!……”


    案上人影兀自疾書,揚手一擺,又聞太監阻道:“賜座。”話語方畢,周遭奴下侍婢紛紛置椅擺幾。童五眉宇褶若行川,但又奈何,隻能撩袍坐下。


    這一等,便近時辰。一方梁椅如附針氈,竟教他冷汗四襟,場中靜默,僅有蘸墨沉聲。稍時,卷紙方盡,案上白首置筆啟茶,洪鳴一語。“講。”


    聞言,童五近前,合手躬道:“父王,三哥……”


    然而話未盡音,又教阻下。“孤王自查,勿予偏言。”罷,自從太監手上接下章疊,展卷欲批。


    此時,童五麵色愈加黑沉,猛近案前抬掌拍下,“啪!”紙墨周顫。


    “大膽!”白首舉目,盡是雄芒密布,威嚴自怒。


    君王寒眸,教人膽顫,童五強抑徹骨怯懼,逞不退讓。周伺太監連打眼色,招候奴侍盡出殿外,僅留父子二人對目。


    “三哥無故溺亡,此間疑盲你竟不查,何謂父責!”


    “既言懸疑,當又查予何人?”


    “你欲立儲三哥,大哥、二哥、四哥均覦其位……”


    “憑據何在?”鼻音淺哼,白首執茶輕嚐入喉。


    童五舌窘,一時答言不出,僵在原處。


    “好,即便你那三位兄長所為,當何處置?”


    問聲過往,依無答言。


    白首緩度案前,握其肩上,頹乏道:“今日對堂,非是君臣,而為父子。你與夌庾同胞一母,情有可原。但愛子故亡,為父等痛爾又豈知。如就不肖所為,難道真教為父親斷血脈!”


    “便為天……”童五還望,奪腔話語卻行打住。隻見父王疲痕攀布,竟似朽愈數載。心下沉重,不禁垂首,可轉念盡是三哥言畫,不甘傾起。旋即蕩開握掌,啟門而出,任獵衣角。“哼,你既不聞,此事便由我證!”


    “陛下。”柱後,一襲紫裳行出,跪前恭道。“此事,當任五殿下探訪?”


    “晉宣。”白首重迴座上,深歎一氣,仿將心擾盡數吐出。“孤王下承難續,當予激行。”


    “那三殿下毒亡一事,預否告知?”


    “不必。”白首執筆,接敘道:“吩咐各部,若他查往,盡行便宜既是。”


    ※※※※※※※※※※※※※※※※※※※※※※※※※※※※(卷一完)將近四年的寫作,才將第一卷完成,其中辛勞糾結不計其數,但也過於拖遝,實在是愧對眾位看官。在此也對始終支持的各位,敬以誠摯的感謝。大綱現已理清,隻是還又一些細節需要斟酌。下周將敬奉第二卷,更多精彩內容即將呈現,還望眾位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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