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小長假,機場人流高峰期。


    商務候機廳裏,李相思抱著雙肩包坐在沙發上。


    她閉上眼,還能浮現住那晚在宿舍樓下秦奕年黑眸盡是闐暗的模樣。


    聽完她的話後,秦奕年不敢置信的笑了:“嗬嗬。”


    李相思已經不敢看他了。


    秦奕年站在那,臉上麵無表情,但向來嚴肅的眉峰因憤怒而緊蹙著,兇相畢露。


    從沒見過他這樣。


    眼皮深凹的黑眸冷冽而銳利,像烏黑的槍管,隨時能射的出子彈來。


    秦奕年猛地捏住她肩膀。


    手臂的肌肉奮起,渾身殺氣騰騰,仿佛下一秒就能捏碎了她。


    李相思是真的害怕,但心裏也是真的難過,她硬撐著,“秦奕年,沒有跟你打聲招唿,我就擅自做主打掉了孩子,是我的不對,但我希望我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秦奕年說:“相思,你真狠得下心。”


    他的聲音像厚厚冰麵下緩緩流動的水,至寒至冷。


    秦奕年惱怒又憤恨的甩開她,像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消失在了夜色裏。


    麵前多了一杯熱奶茶,李相思慌忙抬手抹掉眼角的淚。


    難得穿了身深顏色西裝的江明時,顯得他沉穩許多,擋不住的帥氣,隻不過右邊的顴骨處有一塊淡淡的淤青,像是被拳頭所致。


    已經過去一周了,痕跡還很深,可見下手的力氣有多狠。


    李相思歉疚道,“江少,對不起,是我把你坑了!”


    那晚後,秦奕年去找了江明時。


    他重重打了江明時。


    江明時嘴角揚了揚,笑的慵懶,“小姑娘,我既答應過你,就會遵守承諾!”


    李相思不知該如何感謝他,總覺得自己讓人淌了淌渾水。


    “開始安檢了,我們該走了!”江明時道。


    老師張平提前一天的航班,這會兒已經落地了,而跟她一起的江明時要去加州,在國轉機。


    “嗯!”李相思點頭。


    她捏緊了脖子上垂墜下來的小紅豆,跟著他上了飛機。


    旁邊的奶茶杯子上,貼著一段詩詞。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


    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一架飛機滑行躍入雲層之中,碧藍的天空上劃出兩道白色的痕跡。


    機場大廳外麵,停著輛軍綠色的吉普。


    旁邊駕駛席的車門打開,陸行氣喘籲籲的鑽進來,懷裏麵抱著個碩大的塑料袋子,悉悉率率聲音一陣,“秦隊,我把便利店的都買來了!”


    袋子裏麵花花綠綠的,裝的全都是各個種類的泡麵。


    秦奕年啞聲,“嗯。”


    他手裏夾著根香煙,已經燃燒出很長一截煙灰。


    嫋嫋纏繞的煙霧,猶如一聲聲無聲的歎息,飄散在空氣裏。


    一雙眼皮深凹的黑眸,裏麵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還有細長的青灰色。


    陸行看的心裏麵難受,“秦隊……”


    秦奕年將煙掐滅了,他想起自己曾在秦博雲麵前說的話:“就算天塌了,我也要跟她在一起。”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那兩道痕跡。


    天塌了。


    ……


    六年後。


    四月,清明時節雨紛紛。


    一輛出租車悄聲無息的停在墓園,李相思撐著一把傘走下車。


    雨季很涼,她穿著黑色的風衣,九分的闊腿褲下麵是雙黑色的短馬靴,上山的青石磚路上,存了積水,腳步落在上麵,會濺出水珠。


    從哥大醫學院畢業後,她一直追隨著老師張平。


    在國的醫院裏任職過,也背著醫藥箱跟著張平參加當地的紅十字,走往於無數個偏僻落後的小國家,參與災區和疫情的救援,救治過大大小小的生命。


    每當看到奄奄一息的生命在她手裏恢複生機,她就覺得自己還有存在的意義。


    這六年來,李相思一次都沒迴來過。


    像是這裏有洪水猛獸,讓她害怕膽怯。


    李相思慢慢的往山上走。


    走到三分之二時,她身形頓住。


    從上麵走下來了一行人,撐著很多把傘,是許家的人。


    紀老夫人原本就比許老爺子年輕幾歲,身體看起來依舊硬朗,許英博走在旁邊,左右兩邊好幾個下人攙扶著並打著傘。


    最後麵還有一道軍綠色的身影。


    一身裁剪合度的軍裝,挺括整齊,襯托著他寬闊的肩膀,右邊的肩章落了滴雨珠,泛出灼目的光澤。


    那張被上帝偏愛的臉沒有變化,五官依舊那樣英俊硬朗,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反而更加成熟,透著男人的剛烈和血性,加上自身的強大氣場,殺伐咄咄。


    李相思從頭頂到腳趾,每一寸肌膚都在收緊。


    她很用力,才能保持鎮定。


    六年了……


    許英博和紀老夫人母子倆同時看到了她,表情驚愕,但很快又被嫌惡和憎恨給替代了。


    許家對待秦奕年的態度如常,像是許老爺子的事件上一樣,把責任都怪罪在李相思的頭上,是她勾引女婿,也是她害死許老爺子。


    許英博很不歡迎的語氣,“李相思?你不是出國了,怎麽還迴來了!”


    “剛迴來。”李相思道。


    她和許家本來就沒多少親情,許老爺子離世以後更是丁點都沒有了,但既然見到了,又是在許老爺子的地方,她還是禮貌叫人,“小叔,紀老夫人!”


    頓了頓,李相思視線落在那雙軍靴上。


    像是七年多前,他們第一次在墓園見到時那樣,她磕巴的喊,“小、小姑父……”


    許英博和紀老夫人哼了聲,一行人就繼續走了。


    側身讓路後,李相思獨自上了山。


    她把菊花放在墓碑旁邊,站了半個多小時,和許老爺子說了很久的話,然後才一步三迴頭的下山。


    爺爺的死是心魔。


    李相思用手捂住了濕潤的雙眼。


    原路返迴下了山,她到山腳下的保安室裏,將之前存放的行李箱提了出來。


    走下兩層台階時,李相思怔住。


    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停在那,秦奕年撐著把黑傘,擋住了一般的臉,隻能看到他犀利的下巴,還有嫋嫋散在雨水中的煙霧。他竟然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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