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李從璟接上莫離和桃夭夭,即刻返迴。及至翌日上午,眾人才稍作歇息,吃著幹糧補充體力。


    久別重逢,李從璟和莫離自然有許多話說。之前兩人雖分隔兩地,但書信往來卻十分頻繁,李從璟在幽州行“變天”之舉時,莫離雖不在身側,但各項大政,莫離皆是主要參謀者,兩人畢竟十多年的交情,莫離是當世最為了解李從璟之人,兩人尚是少年時,莫離就對李從璟的軍政思想一清二楚,並且也深受影響,甚至於像“邏輯”“國防”這些詞匯,莫離也都運用自如。而莫離在渤海國的所作所為,李從璟也都完全了然於胸,並且居中謀劃,以旁觀者的視角對其指導。可以說,對彼此這逾年來的經曆,事無巨細,兩人都分外了解。


    雖然如此,書信畢竟簡短,不可能說盡所有事,也不可能詳盡去說每件事的經過。


    之前老見你拿把折扇在麵前晃蕩,還覺得礙眼,如今餘年不見,再看時,卻是有了不同感受。”


    “之前如何,而今又如何?”莫離笑問。


    李從璟道:“小小年紀,使一把折扇,未免有附庸風雅、故作老氣橫秋之嫌;如今,”李從璟喟然一歎,“卻是真有那麽幾分書生意氣、天下在握的氣度了。”


    說罷,李從璟看向狂野,“時光荏苒,你我都已不複年少,也不再能如少年是,在晉陽橫衝直撞隻圖一時暢快了。歲月無波,卻在我們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跡,你我的生命中,也逐漸沉澱下許多沉重的東西。在大唐這個邊境,當年那兩個少不更事的家夥,如今已經擔起抵禦外敵的擔子,率領千軍萬馬為國家而戰,拋頭顱灑熱血,縱意人生的日子,是一去不複返了。”


    莫離微笑道:“縱意人生已不可拾起,快意人生卻正當其時。”


    “說的不錯。”李從璟微微頷首。


    他問莫離:“你在渤海國餘年,艱難險阻固不能言盡,不過,渤海國有無讓你快意的地方?”


    莫離輕搖折扇,“龍泉府的魚倒是不錯。”


    “比之洛陽的細子魚如何?”李從璟饒有興致。


    莫離哈哈大笑,“不同風物,自然風情各異。”


    “便沒想帶一條迴來?”李從璟饒有深意的問。


    莫離揶揄道:“嚐一時之鮮尚可,若是長久食用,我還是習慣細子魚。”


    兩人相視大笑。


    莫離忽然朝李從璟擠擠眼,“說起來,你我雖然自小為伴,情過兄弟,然則餘年未見,你最牽掛的,怕不是我這個發小吧?”


    “何以見得?”李從璟挑了挑眉。


    莫離看向坐在一旁吹風的桃夭夭,歎息道:“自古新人勝舊人,誰不是如此?”


    李從璟怒道:“鳥!我李從璟豈是這樣的人?”


    莫離一臉不信任,努努嘴,“那你到底是過去,還是過去?”


    李從璟自然站起身,很不情願的說道:“既然你沒給我選擇,我也隻能選擇過去了。”


    莫離鄙夷的豎起中指。


    李從璟哈哈大笑,走向桃夭夭。


    距離桃夭夭尚有五步的時候,坐在地上,被冷風吹亂頭發的桃夭夭,突然暴起,橫刀自腰間出鞘,閃電般向李從璟斬來,那一瞬間的兇險,讓人目不暇接。


    俗話說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可兩人卻還對半個字都未說,李從璟剛準備開口,沒料想桃夭夭竟然突然向他發難,而且一動手就是橫刀斬向他咽喉。


    心中暗罵,李從璟翻身後撤,拉開與桃夭夭的距離。然而桃夭夭卻如影隨形,不等李從璟站穩身子,合身又向李從璟撲過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僅是這驅步驟進的身後,已不是當日兩人初見時可比。


    可想而知,桃夭夭雖然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實則不知道在武道上下了多少功夫,其在渤海國,又可曾經曆過生死一線間的險惡廝殺?


    李從璟再度後撤,身影晃動,舉手抬足間,連連避過桃夭夭數次攻來的殺招,雖然看著兇險萬分,實則李從璟半分沒有陷入險境。


    桃夭夭嬌叱一聲,身影陡然加快,出手也能加淩厲,橫刀撕裂空氣,發出如鞭炮般劈裏啪啦的一項,隻不過這樣的聲響太過猛烈,以至於連成一片,完全沒有間隙,可由此可見桃夭夭出手是何等的快。


    在桃夭夭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下,李從璟一退再退,已經快要退迴莫離身旁,青袍在極小的範圍內挪騰轉移,舞出道道殘影,一次次在桃夭夭刀鋒觸及他衣麵的時候,及時避開對方的刀勢。


    莫離在一旁看的直搖頭,對和他一同興致勃勃觀戰的郭威道:“這碎女子太暴力了些,要是我身邊有個這樣的人,我還不得瘋掉!”


    郭威嘿嘿一笑。


    桃夭夭眉頭微蹙,並沒有因為將李從璟逼得一退再退而得意,因為她發現,直到此時,李從璟的橫刀,都不曾出鞘!


    李從璟嘴角忽然勾出一抹詭異的笑意,他一直在後撤的身影,驟然一轉,在桃夭夭一刀斬空的時候,欺身而進,手臂抬起,架住桃夭夭來不及收迴的手,肩膀在對方胸前用力一撞,就將桃夭夭逼得連連後退。


    桃夭夭穩住身形的時候,察覺到手上的異樣,低頭看時,才發現握刀的手已經空空如也!


    刀在李從璟手裏。


    李從璟惱火的瞪著桃夭夭,怒道:“碎女子,你瘋子?!”


    桃夭夭莞爾,攏了攏淩亂的長發,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這麽久不見,我隻不過是想看看,你這身子是否還如當日一樣健壯。”


    聽了這話,李從璟怒火更甚。因為桃夭夭這話的潛台詞,分明是在嘲諷他在某人身上縱欲過度。


    李從璟二話不說,過去拉起桃夭夭,蠻橫的將她拖走。


    離開看熱鬧的眾人,李從璟這才鬆開桃夭夭,本欲將橫刀交換給她,但目光觸及到對方怪異的眼神,生怕她再次發難,手伸到一半,明智的選擇了收迴來。


    經年不見,或曾朝思暮想,眼下美人在前,李從璟縱然鐵石心腸,也不好責怪對方,不過臉仍舊繃著沒有緩和下來,畢竟這不可是他想象中的衝鋒場麵,“你這身手可是大有長進,出手可是半點也沒留情。”


    桃夭夭嫣然一笑,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在李從璟麵沉如水的時候,哼了一聲,道:“那也不及你鐵石心腸,一丟,就將我們丟到渤海餘年。”


    李從璟心中立即如同被什麽擊中,念及桃夭夭此行艱難,再也興不起半分怒意。


    莫離義無反顧踏上渤海,是為大功業,也是為他與李從璟自小的感情,可對於桃夭夭而言,她一介女兒身,遠去異國,曆經餘年兇險,又是為了什麽?


    李從璟心懷歉疚,有心想說什麽,但又覺得那些胡太蒼白無力了些,最終卻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看了半天風景的桃夭夭,在李從璟正糾結的時候,忽然迎過來。李從璟隻覺得一陣清香撲麵,接著就感到胸前被兩團柔軟頂了頂,隨即,臉上傳來一陣溫熱,一觸即分。


    再看桃夭夭時,對方已經麵如紅果,低著頭,聲若蚊蠅道:“一碼歸一碼,這是對你來接我的獎勵。”


    李從璟喜上眉梢,腹中湧起一股邪火,然後他問了一句讓桃夭夭瞬間火冒三丈的話,“這是你的初吻麽?”


    桃夭夭狠狠盯著李從璟,目中殺意爆閃,咬牙切齒道:“你說呢?”


    李從璟啊了一聲,感歎道:“那你還真是有勇氣啊!”


    桃夭夭臉黑如墨,先前的迤邐氣氛一掃而光,她手向背後伸去,冷風中飄舞的長發,恍若激蕩的殺氣。


    軍情處的人,身上自然不可能隻有一把刀。


    然而不等桃夭夭將藏在背後的刀拔出來,李從璟忽然一把將她抓到懷裏,低頭封住了她的唇。


    桃夭夭雙眼頓時瞪得老大,耳邊嗡的一聲,腦中一片空白。


    ……


    李從璟鬆開桃夭夭的時候,快要窒息的她已是滿麵緋紅,也不知是給氣憋的,還是因為羞澀。桃夭夭這幅模樣,楚楚動人,李從璟好歹忍住再次禍害她的衝動,舔了舔嘴唇,滿是迴味道:“果然香甜可口,不枉我朝思暮想。”


    桃夭夭瞪了李從璟一眼,在李從璟尚在自我陶醉的時候,一拳狠狠擊中對方小腹。


    這一拳力道不小,李從璟立即彎腰如,“桃夭夭,你……”


    桃夭夭瀟灑的一甩長發,得意滿滿的走開,留下此時也一張臉憋得通紅的李從璟。


    眾人終於再度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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