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急匆匆走下台階,準備參加董啟漢父親的葬禮。

    他打開車門,正準備上車,身後傳來工作人員的喊叫聲。

    白天迴頭一看,隻見一個工作人員氣喘籲籲地跑來說“院長,周書記的電話,讓你立即去他辦公室。”

    白天有點猶豫。因為他答應去參加葬禮的,不去能合適嗎?“現在?”白天問。

    “是的,看樣子有什麽急事。”

    白天看看表,顯得很無奈,對司機說“先去市委,路上快點。”

    剛要走,他又對工作人員說“你通知陳茵,叫她代表我,先到殯儀館,跟董院長解釋一下,說我盡量會趕去參加葬禮的。”

    來到周中華辦公室,周中華把一分意見書放到了白天麵前說“你看看,是怎麽一迴事?這是剛從省人大發下來的。”

    白天看了一下文件,又放下說“周書記,趙金良這個案子的審判經過我清楚,我認為這份意見書的看法有失偏頗。”

    “先別爭論這個。”周中華說,“現在省裏的態度你也看見了,我急找你過來,也是想趕緊了解一下情況。先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白天說“此案的主審法官是一位年輕的碩士研究生,那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他雖然年輕,但這次辦案,十分踏實。他不但到實地調查了好幾次,還專門去省裏考察。調查的結果表明,省人大的種子法規是多年前製定的,早已不符合市場經濟體製。如果按照這個法規判決,將給原告趙金良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這是不公平的。”

    周中華說“白天,你們為什麽就不考慮這件事會在人大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周書記,我國現行的體製,司法是獨立的……”

    “那也不能無視人大的權利。”周中華說,“人大有監督權、豁免權。你們公然宣布人大製定的法規無效,這是犯了原則性的錯誤。”

    白天解釋說“周書記,希望你能體諒法官們的處境。作為判決的兩條法規相衝突,那麽法官在判案的時候,依仗的是公正。省裏的種子法規確實太落後了,依此判決,當事人一定不服。”

    周中華沒有迴答。他點了一枝煙,站起來,跺到窗口。停了一會說“白天,我知道你們也有難處。但是,省裏已經下了文件,要求嚴查此事,我也不能替你遮掩。這也是為了全市工作的大局著想。”

    “周書記,這不太合理。他們是對的……”白天爭辯說。

    周中華說“不要再爭論了,工作上難免會有委屈,我也知道你們可能是委屈的,但是,要服從上級命令,要以大局為重。你說呢?”

    “那,我迴去和大家研究一下。”

    “白天,我不問你怎麽研究,但必須從嚴從速,完了以後,立即跟我匯報。”周中華說得很嚴肅。他知道,白天說研究,實際想搪塞。這不是搪塞的事,能搪塞嗎?

    白天非常為難地迴到院裏,迴去以後,就立即召開一個小型會議,參加會議的有陳茵、吳小龍和民一庭的七八個人。

    白天說“周書記著急地把我叫過去,就是商議此事。現在省人大的意見書,你們也看了,有什麽想法,盡可以說說。”

    陳茵說“這個案子是我負責的,從調查結果看,我認為現在的判決沒有錯。我們尊重的是事實,這也是符合《種子法》的。當然,省人大一定要追究,院裏為難的話,我來承擔這個責任。”

    吳小龍說“不,我是主審法官。出了錯,責任應該由我來擔。但是,公正地說,省人大製定的種子法規陳舊落後,早就被市場淘汰了。他們現在幹涉法律的行為,本身也是不合法的。法律是獨立的,在它麵前沒有特權。我看這份意見書,就是無視法律尊嚴的表現。”

    白天說“說實話,走出市委辦公樓的時候,我覺得很為難,周書記要我嚴查此事,但我心裏認為你們沒有錯。我為有你們這樣一群優秀的法官而驕傲。我為你們這種堅持真理的精神而感動。”

    吳小龍看院長這樣理解自己,非常感動。

    白天說“可現在,省人大既然提出疑問,我們也不能迴避。院裏研究以後,可能還會唯心地給你們一定的處分,至於省裏和市裏的壓力,我會盡量幫你們分擔。別灰心,更不要沮喪,我希望你們相信,在法製日益健全的時代,今天的事情,將來一定會澄清。我也一定會給你們作最好的決定的。”

    陳銀河吳小龍認真地聽著,目光中有無奈,心情中有沉重。

    這就是社會主義初期階段嗎?

    吳小龍迴到民一庭就接到舒暢電話。

    “小龍,你在院裏嗎?”電話裏傳來舒暢甜美清脆的聲音。

    “我在院裏,你還在省裏嗎?”

    “我剛到天寧,聽說你們那兒有一個行政訴訟案,我想去采訪,你得幫我?”

    “盡量吧。”小龍敷衍說。

    “我怎麽覺得你心情不好呀,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嗎?”

    “沒,沒有。”

    “沒有就好。你現在能出來嗎?我在濱海公園等你。”

    “我馬上去。”

    濱海公園裏的花開得正豔正火。舒暢站在石凳邊,心不在焉地踢著小石頭。吳小龍拎著紙袋,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我的大小姐,你的要求可真不少,又是薯條,又是冰淇淋。”

    舒暢心滿意足地接過東西“那當然了,從省裏來,好不容易有個能使喚大法官的機會,我豈能白白放過。”

    舒暢的話正刺痛他的神經,他不愉快地說“大法官?我現在是別想做這個美夢了。”

    “你怎麽了?”

    小龍把趙金良種子案一事的錢前後後,跟舒暢敘述了一遍。他說“你知道,為這件案子,我花費了多少心血。我依照國家法律辦事,還要處理我,你想我惱火吧?”

    舒暢安慰他說“你別太難過了,工作總有不順心的事,這很正常。你還能有過去那些老幹部功勞大,像劉少奇,像鄧小平,像彭德懷,他們為國家做多少事,文革中給整得多厲害。我最近在看文革史,對我教育很大。我覺得一些當權者應該好好看看。看腐敗史,對當權者是有一定的震動,讓他們明白‘伸手必被捉’的道理,但是,捉貪官汙吏,現在靠的是黨紀國法,而執行黨紀國法的人與貪官汙吏比起來,懸殊不少。文革中是全民專政,任何一個老百姓都可以對贓官發難,所以,那時的貪官的確很少。”

    吳小龍說“文革時期,是個無法無天的社會,好官壞官不分,以人為線,冤枉了不少好人。現在是個法製社會,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人人應該用法來保護自己,人人也應該用法律來約束別人。我是依法辦事的,你就是省人大,也應該依法行政呀。”

    舒暢默默地聽著,她是在尋找新聞的價值。

    吳小龍繼續說“他們的這種行為,就是幹涉司法的獨立。我個人得失倒不在乎,但是,他們不應該有淩駕於法律之上的特權。如果都這樣,法製豈不成了虛設!——唉,我們成天為別人打抱不平,怎麽就沒有人替我們說說話呢?怎麽就沒人來維護我們的尊嚴?”

    舒暢依然是默默地聽著。

    吳小龍對舒暢自嘲說“我說這些太嚴肅、太可笑了吧?”

    “一點也不。”舒暢坦誠地說,“隻是我幫不了你。”

    “你能讓我在你跟前把心裏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出來,就是最大的幫助我。”

    “人都需要一個能當垃圾桶的朋友,”舒暢說,“這樣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仍在裏頭。”

    吳小龍說“那,以後你就是我的垃圾桶,可不許離開我。”

    “我才不願意呢——”舒暢臉一紅,跑掉了。

    小龍隻好追,他想,男人大概都是這樣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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