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在天寧市又扔下了第二顆“重磅炸彈”。

    ——如果說《天寧市中級人民法院粗暴執法打傷工人》是第一顆“炸彈”的話。

    《晨報》在頭版頭條,用大紅標題、特號大黑字刊登了舒暢有關法院執行的第二篇文章——《勝訴者法院門前叫賣“法律文書”——透析“執行難”》。

    受到“炸彈”傷害最重的應該是市委書記周中華。

    周中華有個習慣,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報紙。三級黨報他是必看的。——其它報紙他很少看。他看黨報不是看其它信息,也不需要看方方麵麵的政策法規,——這些在紅頭文件上早就看過了。他關心的是天寧市有沒有好的消息上報紙,別的兄弟市又有什麽成績上報了,天寧市的見報率高不高與別人。他跟宣傳部門一再交待:天寧市在報紙上要有字,在電視上要有影,在廣播裏要有聲。尤其在上一級的報紙、電視、廣播裏,更應如此。他認為,一個地方的知名度是喊出來的。你幹得再好,不宣傳出去人家不知道。

    如果說周中華追求虛名,也不準確。他要名不追求名,更不願意沽名釣譽。在市委書記中,他甘做中間派。既不願意太先進,太出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他懂。他也不願意落後。落後人家瞧不起。他當官期間,隻求一個“穩”字。穩定壓倒一切,不僅僅是對他管轄的天寧市形勢而言,也是對他的個人仕途而言。他隻想平平安安地離開最後的崗位。

    市委辦公室並沒有給他訂《晨報》。大概是《晨報》上有舒暢的文章,而且是牽扯到天寧市的,所以市委秘書長就把《晨報》擺到了今天的所有黨報之上,好讓周書記一眼看到。

    法院“執行難”的問題,在全國都是普遍現象,中央也因此下了文件。但是,因執行不力而被省報頭版頭條曝光,這在省內尚屬罕見。盡管舒暢的文章是針對“執行難”存在的原因進行客觀地分析,並沒有批評天寧市,但是周中華看了還是不高興的,於是他叫來了白天。

    “那個叫舒暢的記者,又寫了篇文章你看了嗎?”周中華冷冷地問。

    “我認真地讀了一遍。文章對”執行難“的原因分析,還是符合實際的。”白天肯定地說,“不能算是曝光。”

    “在天寧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口叫賣判決書,這畢竟不是光彩的事。”周中華站了起來,走到窗前,背手麵窗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現在看來,”執行難“的問題不僅影響到司法的權威,也會影響到一個地方的整體形象。你們應該下決心解決”執行難“的問題,不能再讓它給天寧的形象抹黑了。”

    “周書記,解決”執行難“的問題,單靠法院一家的力量是不夠的。這得借助社會輿論,引起各方麵的注意,得靠市委市政府的支持。”白天說。

    “行,你們迴去研究一下,拿個方案來。這個問題要抓緊解決。”周中華對白天和一起來的鄭一鳴說,“白天,我還是那句話,穩定壓倒一切,人民利益無小事。”

    迴到中院後,白天讓鄭一鳴把負責執行的副院長董啟漢叫到了辦公室。白天跟董啟漢說:“劉誌毅的事被省報報道以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我和鄭一鳴專門向周書記作了匯報,周書記支持我們加大工作力度,要我們徹底扭轉”執行難“的被動局麵。”

    “是啊,執行工作是到了非抓不可的地步了。”董啟漢說。

    “根據目前形勢,我建議在全市法院開展一次集中執行活動,把近年來執行積案進行一次大清理,你們看行不行?”

    “我完全同意。隻有這樣,才能變被動為主動,才能激活執行工作這潭死水。”

    “對,就得加大力度。”鄭一鳴符合說。

    “老董,我看你負責牽一下頭,從各基層法院再抽調一些執行骨幹,組成個執行大隊,在全市掀起一次”執行風暴“,刮它個十二級台風。”白天信心十足地說,“肯定會有收獲。”

    這時,吳小龍抱著卷宗和陳茵敲門走了進來。

    白天見陳茵和吳小龍來了,便對鄭一鳴說:“你先迴去準備吧。”

    鄭一鳴起身告辭。

    陳茵說:“院長,我和小龍把國鼎廠訴世紀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的卷宗都帶來了。”

    “老董,這個案子可不凡。剛起訴就引起市裏重視了,”白天笑著對董啟漢說,“現在咱們一起聽聽陳茵的介紹。”

    陳茵說:“這是一起土地使用權糾紛案。國鼎廠在訴狀中稱,該廠將120畝土地轉讓給了世紀投資集團,雙方約定,國鼎廠以優惠價位轉讓土地,世紀集團負責安置國鼎廠的130名職工。世紀集團在約定的時限內,既不付款,也不安置工人,國鼎廠多次交涉不成,便將世紀集團一紙告到了法庭。據說,這120畝土地是用來興建世貿大廈的。”

    “世貿大廈?”董啟漢神情嚴肅了起來,說,“那可是市裏關注的重點規劃建設項目啊。”

    “一方麵牽扯的是市裏重點規劃建設項目,另一方麵又牽扯的是老牌國有企業的工人再就業的問題,所以我們必須慎重處理。”白天說。

    董啟漢說:“我建議這起案子由陳茵擔任審判長並具體承辦。”

    白天說:“行,吳小龍,你參加合議庭積極配合。”

    晚上,白天又帶著鄭一鳴來到了劉誌毅家。

    劉誌毅的堂屋裏擠滿了討債的人。劉誌毅正坐在牆角抽悶煙,看白天和鄭一鳴進屋,慌忙迎上前去,說:“白院長,報上登我的事,我看了。我叫賣”法律文書“的事真是逼的。修路公司欠我的錢一欠就是九年,我拿什麽付工人工資?你看,他們又在我家等了一整天了。”

    白天用同情的目光掃視了一下滿屋的民工。民工們也用渴望的目光注視著白天。

    劉誌毅指著白天高聲地說:“兄弟姐妹們,他就是新來的法院白院長,可是個大好人呐,你們有什麽就跟他說,讓他給咱們做主。”

    民工們聽這話,紛紛站了起來,偎到白天跟前。白天與民工們一一握手。

    農民工孟慶祝握著白天的手說:“白院長,我上有老下有小,妻子長年生病,女兒曉霞、兒子曉東上學就靠我外出打工掙點錢交學費。結果——結果這幾年一分錢的工錢都沒拿到。沒辦法,兩個孩子先後都輟學了。我對不起孩子啊——”說著說著,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張洪有、張洪亮兄弟倆也上前來握著白天的手。張洪有一邊流淚一邊說:“白院長,俺村是天寧有名的貧困村。俺父親死得早,俺兄弟姊妹五個就靠母親拉扯大的。前幾年,俺母親得了胃癌,弟兄姊妹幾個商量,砸鍋賣鐵也要把母親的病治好。俺兄弟倆外出打工,來到了劉經理的建築公司。實指望掙點錢迴去給老母親治病,一幹幾年也拿不到工資,家裏地也耽誤種了,老母親她——”說到這裏,張洪有再也說不下去了。

    白天眼睛紅紅地問:“老母親現在怎麽樣了?”

    張洪亮泣不成聲地接上說:“母親交不起住院費,讓醫院趕了出來,去年病死了。俺對不起老母親哪!”

    劉誌毅說:“討債的民工們也知道是修路公司欠我們施工隊的錢,他們都幫我要。為了討債,他們在收費站的西邊,搭起了小窩棚,一住就是幾年哪。誰看了誰不辛酸——”

    鄭一鳴那麽強硬的漢子,也控製不住,流下了眼淚。

    劉誌毅繼續說:“他們住在四麵透風的窩棚裏等著拿工錢,修路公司騙我們,說今天有錢,明天有錢,整整騙我們九年。有一位女民工,修路時和男人一樣,攪灰漿、抬大土、搬石頭,當場累得吐血,到頭來一分錢也沒拿到,還落了一身病。她九年沒在家完完整整地過過一個晚上,聽說常常想孩子想得飯都吃不下去。還有一位民工,身患重病沒錢醫治,家人隻好把他抬到天寧收費站的窩棚裏,最後病死在一張破舊不堪的床上,喪葬費是我拿的。結果他的家人還找我鬧了幾次,罵我是黑工頭,說是我害死了他。我確實也有愧啊!白院長,我隻能靠你給我做主了——”劉誌毅哭著,說著,說著,哭著,竟跪到了白天的麵前。

    離開劉誌毅家後,白天和鄭一鳴的心裏都很壓抑。白天對鄭一鳴說:“我們一定要把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案子和國鼎廠的債務糾紛案,作為這次集中執行活動的重中之重來抓。”

    坐在白天身旁的鄭一鳴,很沉重地點了點頭。

    黑色的奧迪車射出兩束耀眼的燈光,箭一般插進了黑色的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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