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談不再言語,甚至閉上了眼目。“無妨,”胡亥笑眯眯的道:“我哥哥可是有辦法叫你開口的。”扶蘇揉了揉胡亥柔軟的頭發,沒有說話,而是招了招手,牢卒入內,押解著韓談從牢房中出來。“怎麽,”韓談道:“這麽快便要砍頭了麽?”胡亥道:“放心,隻是給你換個牢房罷了。”牢卒押解著韓談,很快來到一處牢房跟前,是一處很大的牢房,牢房中關押著十來個囚犯,定眼一看,都是從梁父山地道中抓來的六國餘黨。那些六國之人看到韓談,立刻想起了胡亥的話,還以為是韓談出賣了他們,立刻大喊起來:“韓談!!你這個叛賊!”“韓談賊子!”“韓談,你拿命來!!”胡亥笑眯眯的道:“談談呀,你看,他們多熱情,你若是不將餘黨的位置交代出來,一會子我們便把你關進去,和他們關在一個牢房之中,這些人都以為你是叛徒,是你出賣了梁父山地道之事,他們會如何招待一個叛賊呢?”韓談冷笑:“胡亥,你以為這般挑撥離間,我便沒有法子了麽?”“是啊,”胡亥道:“差點子忘了談談你很聰明,巧舌如簧,法子多的是,若是將你關進去,你或許可以為自己辯護,然……無妨,我們也有後招。”牢卒將韓談關入大牢房,很快,端來一承一承的吃食,所有的吃食都是破爛的大海碗,裏麵裝著泔水一般惡臭餿爛的食物,唯獨有一個承,上麵安置著精巧的食器,八七豆,有湯有飯,菜色十足別致用心。胡亥親自端著承,眾目睽睽之下,放在韓談麵前,笑眯眯的道:“談談,這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吃食,你若是覺得不合口味,我們還以為換旁的,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個兒,可知曉了?”精巧的吃食,與餿爛的吃食一對比,其他六國之人立刻憤怒起來:“韓談!!你果然是個叛徒!”“你這個賊子!”“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秦賊的走狗!!你不得好死!”胡亥拍了拍韓談的肩膀,甜滋滋一笑,故意用六國之人都能聽到的嗓門道:“談談,你放心,你在這裏再住幾日,我馬上便撈你出去。”說完,還對韓談眨眨眼,拉著扶蘇的手,道:“哥哥,我們走罷!”扶蘇帶著胡亥離開牢獄,轉身吩咐牢卒,道:“一會子用膳,把大牢房的枷鎖全都解開。”“這……”牢卒有些遲疑:“長公子,大牢房之中關押的都是六國餘孽,若是將枷鎖解開,恐怕……”“無妨!”胡亥道:“要的便是他們混亂。”獄卒雖然始終沒懂兩位公子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道:“敬諾!”“用飯了!”牢卒走到大牢房跟前,用兵器拍著牢門:“都老實點!”獄卒說著,隔著牢門柵欄,將那些六國之人的枷鎖解開。枷鎖是夾在脖子上的,沉重非常,任是武藝高強,戴上這樣的枷鎖,活動也會受限,別說是逃跑了,惹是生非都要掂量掂量。平日裏都是一批一批解開,一批用過飯,另外一批才能用飯,而今日,也不知牢卒出現了甚麽岔子,直接將大牢房中所有囚犯的枷鎖一起解開。如此一來,六國之人雖還被關押在牢房中,但行動恢複了自由。這些人沒有立刻用膳,而是用目光陰測測的看著泔水,又看著韓談的飯食。韓談心竅咯噔一聲,慢慢向後退去,果不其然,六國之人的目光從泔水一般的餿飯上移開,最終轉移到韓談的身上。他們一步一步的逼近韓談,把韓談逼退到大牢房的角落。“韓談,你這個賊子!”“你果然投靠了秦賊,出賣了我們!”“沒想到,今日你會落在我們手裏罷!”韓談知曉,這是胡亥與扶蘇的詭計,先是誹謗自己出賣六國,又給美味的佳肴與餿爛的泔水作對比,無非便是讓他們六國之人內鬥。雖這樣的詭計,明眼之人一眼便能看穿,但奈何六國之人身在局內,又被關押了數日,早已經“神誌不清”。韓談已經退無可退,嗬斥道:“你們清醒一些!不要中了秦賊的詭計!”“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六國之人冷笑:“韓談!你還想耍花樣,你以為我們會信你!?”“若不是你,秦賊如何會知曉梁父山的地道!?”“你便是叛賊,還想狡辯?”“諸位,今日咱們便給這個叛賊,一些顏色看看!”胡亥和扶蘇離開圄犴,並沒有走遠,站在外麵等了一會子,便聽到裏麵沸騰的喊聲,伴隨著“砰砰”的聲音,合該是在打群架。牢卒們略微尷尬的看著胡亥和扶蘇,請示二位公子的意思,道:“長公子、幼公子……那、那韓談被……被打了。”胡亥點點頭。牢卒補充道:“被打得……挺慘的,這……這要是再打下去,恐怕……恐怕會出人命。”胡亥這才慢悠悠的道:“哥哥,咱們快去阻止一下罷。”扶蘇點點頭道:“全聽亥兒的。”於是扶蘇和胡亥這才折返迴牢卒,胡亥一臉不走心的驚訝:“啊呀!你們怎麽打架了!快!快攔住他們!”牢卒衝進牢房,把鬧事的六國之人全都綁起來,五花大綁捆上枷鎖,韓談蜷縮在牢房的角落,白皙的臉蛋兒上哪裏還有半點子囂張,掛著零零星星的血跡。“嗬!”胡亥倒抽了一口冷氣,笑眯眯的道:“談談,你怎麽變成豬頭了?”“你!”韓談氣得咬牙切齒,剛一開口罵人,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張不開嘴巴。“真是的,”胡亥揮揮手:“還是把韓談押解迴原來的牢房罷,你看看這事兒鬧的。”於是韓談被押解出來走了一圈,挨了一頓打,又押解了迴去。韓談被打得幾乎走不得路,兩個牢卒拖拽著把他扔迴牢房中,“哐!”一聲關上牢門,上了重鎖。“嗬嗬嗬……”韓談趴在地上起不來,卻突然爆發出一串笑聲:“胡亥!扶蘇!你們以為這樣我便會怕了?便會就範?!你們做夢!我韓談,永遠、永遠也不會對秦賊低頭!”胡亥微微一笑:“好罷,拭目以待。”眾人離開了圄犴,還能聽到韓談在裏麵大笑的嗓音。扶蘇微微蹙眉,道:“韓談是個硬骨頭,想要通過武力令他屈服,恐怕不是那般容易。”胡亥道:“談談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當然不能用武力令他屈服啦!”扶蘇狐疑的道:“那亥兒為何令他白白挨一頓打?”胡亥老神在在的道:“也不算白白挨打,畢竟誰叫他挑撥離間在先,這隻是亥兒小小的報複!”扶蘇無奈的一笑,道:“你啊。”胡亥又道:“再者,讓韓談先吃一頓硬打,是為了更好的突出之後的‘軟’。”扶蘇奇怪的追問:“軟……?”第29章 非分之想叩叩章邯前腳迴了屋舍, 剛關上門,便聽得有人敲門,折返迴去, 將門打開。吱呀“平兒?”章邯略微驚訝的看著門外之人。是章平!章平手裏提著一個食合,麵容有些許的尷尬,支支吾吾的道:“那……那個, 我聽說你沒用朝食,我那個……那個”章邯是少府衣丞, 雖然官階不算太高,亦不算太低, 按理來說平日裏是沒有多少活計的,不需要忙前忙後,是個清閑,卻沒有甚麽上升空間的閑差。但偏偏如今正是泰山封禪之時,封禪的一應衣著製度, 都需要章邯來忙碌。這次封禪又是儒派為首的王綰主持, 王綰有意為難章邯, 自然處處針對, 大大小小都需要返工。章邯從早晨起來,到如今已經過了正午, 竟還沒飲一口水, 用一口朝食, 忙得的不像話。章邯側頭看了看章平手中的食合,試探的道:“你……是來給我送朝食的?”章平支支吾吾:“我就是……就是吃剩下的, 你別多想, 我不是特意來給你送的……”說到此處,一張剛毅的臉麵已經憋紅, 道:“你到底食不食!”章邯輕笑一聲,讓開一步道:“進來罷,別站在門口說話。”章平進了屋舍,將食合放在案幾上,一樣一樣擺開,謊話不攻自破,哪裏是甚麽吃剩下的,分明是精心挑選的吃食,每一樣都十足的精致,且都是章邯喜歡的口味。章邯看著那些吃食,眼神不由變得柔軟起來,道:“平兒,謝謝你。”章平哼了一聲,道:“快食罷。”說罷,將筷箸遞給章邯。章邯早就饑餓了,接過筷箸,伸手去夾菜,他一伸手,袖袍往下滑,自然而然的露出手臂上的疤痕,已經是成年累月的疤痕,盤踞在章邯偏白的皮膚之上,刺目驚心。啪!章平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粗魯的掀開章邯的寬袖,徹底暴露出章邯手臂上的傷疤。“平兒!”章邯下意識縮手,奈何章平死死拽著不放手,傷疤便這樣暴露在二人麵前,再無遮掩。章邯以為他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哪知章平的目光先是劇烈波動,隨即慢慢平靜下來,眼神中竟都是悔恨之色。“哥哥,”章平沙啞的道:“我都知曉了。”章邯略微有些吃驚,但很快反應過來,合該是幼公子胡亥告訴章平的,分明幼公子答允自己保密,轉頭還是告訴了章平。不過令章邯驚訝的是,自己那個愣頭青一般的弟弟,並沒有暴跳如雷,嚷嚷的整個泰山都知曉。章邯感歎道:“平兒,你長大了,是哥哥小覷了你,哥哥不該一直瞞著你……”“都是我的錯!”章平突然跪在章邯麵前:“哥,你打我罷!要不然你罵我也行,都是我當年無知,我是混賬,甚麽也不懂,不懂得你的苦心,處處與你唱反調,差點害了章氏一族!”章邯扶起他,道:“你沒有錯,其實哥哥很羨慕你,能一直保持初心,你根本沒有錯,為兄怎麽舍得罵你、打你呢?”“哥……”別看章平人高馬大的,但十足容易感動,說著說著眼圈竟然紅了,死死咬著後槽牙,抿著唇角,一副隨時都可能哭出來的樣子。“啊呀”一道脆生生的嗓子插進來:“章平哥哥,你不會要哭鼻子罷!”章平一驚,趕緊用袖子胡亂蹭了蹭眼目。胡亥與扶蘇應聲入門,走了進來。“好多好吃的呀!”胡亥笑眯眯的道:“章邯哥哥,亥兒實在是不忍見到章邯哥哥和章平哥哥互相誤會,所以昨日一不小心,便對章平哥哥說漏了嘴,把咱們的小秘密說了出去,你不會責怪亥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