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一口氣,老人呆呆地看著院子裏已經睡著的兩個孩子,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心裏洶湧澎湃。  多年前的自己不是也如這個少年一般的滿腔仇恨,一般的戒備而又孤獨。

    而現在這個平凡孤苦的少年卻爆發出了令整個陵山都為之戰栗的強大氣息,這到底是陵山之福,還是天下蒼生之禍。沒有之知道,也沒有人敢說。因為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想起往日自己的快意恩仇,橫行天下,老人的身子又挺得直了一些。

    歲月留過,所有的歡笑淚水都化做迴憶裏的點片閃光,曾經傲視天下的老人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落寞孤獨的垂暮老人。那些還沒有實現的理想,那些從不曾兌現的試驗,都成了漸漸暗淡的過去。

    想到這裏,老人的眼睛一亮,看著蕭風臨的眼睛裏不禁多了幾分狂熱。這不就是一個新的自己麽?所有的遺憾不是都會從這個孩童身上找迴來麽?

    隻是,不久前狂暴的陰冷殺氣已經給所有的陵山弟子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事情已經不會像預想中的那般順利了。

    舉步緩緩行像院子裏那個已經不能成其為屋子的所在,老人心裏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藍月大陸注定要為自己的善忘於冷漠付出昂貴的代價,老人已經老了,但是他可以讓整個藍月大陸為自己的弟子而瘋狂顫抖,而臣服膜拜。

    緩緩走到走道廊子,老人輕輕地把手中的毯子覆在了熟睡中的兩個孩子身上,嘴角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熱切而瘋狂地看著這個還沒有雕琢就已經可怕如斯的孩童,心裏激動莫名。

    熟睡中的蕭風臨下意識地摟緊了身邊的赫爾本·闌月,夢中依稀又看到了父親不羈的淡笑。

    “師傅!這,這個……”赫爾本•問劍身子一顫,把剛剛端起打算敬給老人的茶給潑了一地。

    “怎麽?你有意見?”老人眉頭一皺,挑起一雙滿是滄桑的老眼瞪著心神大亂的赫爾本·問劍淡淡說道,卻掩不住聲音裏的微微怒意。

    “不是!弟子,弟子隻是……”

    赫爾本·問劍心裏一驚,心裏禁不住暗暗叫苦,自己這個難纏的師傅又發起瘋來了。誰知道自己怎麽就好死不死地把這麽個不世魔神一般的孩子給救了迴來,怎麽當初自己盡心救助的時候就沒有一點兒感應?

    現在好了,這個人老成精的師傅竟然提出要收那個自己一直在盤算這是應該悄無聲息的處死為大陸免去一樁禍患還是偷偷送出去把這個燙手山芋留給別人的孩子為入室弟子。

    這件事情可是非同小可,前人掌門的入室弟子,可是和自己平起平坐,何況是這麽一個可怕的人物!

    在赫爾本·問劍的眼中,身形瘦弱的蕭風臨已經和平生最棘手的敵人畫上等號了。轉眼間卻成了自己的師弟,這讓他根本就不能接受。而且當滿身殺氣的蕭風臨在搖椅自芒的籠罩下緩緩升上天空的時候,所有人的心理都明白:如果此人不除,藍月大陸必將為之飽受煎熬。

    看到一向對自己唯唯諾諾的徒弟近日竟敢以沉默對付自己,老人心裏本來還有的一絲顧慮也被這晚年的無名之火燒得沒了痕跡。

    “嘩啦啦!”憤怒已極的老人把幾上的東西揮袖全部掃掉,就瞪著麵前一臉複雜,猶豫不決的赫爾本·問劍怒聲說道:“怎麽?忘了你當年是怎麽個情形了?長大了?翅膀硬了?還學會忘舊了?”

    “不是,弟子不敢!”赫爾本·問劍撲通跪在地上,急忙分辯道,嘴裏卻沒有絲毫要答應老人要求的意思。

    門外本來打算收拾打碎茶具的弟子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退了迴去。

    一時之間,偌大的一個廳子內就隻剩下一臉怒意的老人,和跪在地上死不鬆口的赫爾本·問劍。

    老人心下一歎,看著這個自己一生中唯一的弟子,禁不住一陣猶豫。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不會的,隻要自己蓄意引導就不會有什麽問題。剛剛遭逢大變的人,哪一個不是殺氣騰騰的?這個孩子的殺氣不過就是強了一些罷了,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麽?想到這裏,老人心中一定,就打定主意非要逼得自己的徒弟同意不可。不然,自己這個身為掌門的徒弟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滿足自己那些澎湃的野心的。那自己一生的崢嶸棱角豈不是要活活帶進墳墓了?他不甘心,既然已經出現了希望,他就決不會放棄。二十多年來,自己費盡心機在陵山所有的弟子中尋找資質上乘的人,但是到最後卻弄得一個人見人怕的慘淡下場,逼不得已才自稱閉關修煉。一人獨居於陵山封頂,整日對這曆代祖師的靈位發呆。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這個雖然對自己畢恭畢敬卻心性堅忍的掌門弟子是什麽脾氣,既然他已經拒絕的事情,就很難迴頭了。

    想到這裏,老人心下急轉,無數個念頭從心裏不停閃過。終於,他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算了,問劍!你起來吧!怎麽說你都是堂堂一門之主,以後不要說跪就跪了!”說話間,聲音裏竟是透出無限的疲累,似乎老人一瞬間又蒼老了十歲。

    聽到老人的話,赫爾本·問劍心裏一黯,差一點就鬆口答應了老人。但這件事情已經不僅僅是陵山劍派一門的事情了,他不能做藍月大陸的罪人,更不能讓這個傳承千年的門派因為除了一個絕世惡魔而毀在自己手裏。不管師傅日後怎麽怪罪自己,他也是不能答應了。

    咬一咬牙,赫爾本·問劍跪在地上動也沒動,就恭聲答道:“弟子不敢!”他心裏清楚,這件事情怎麽可能就這麽簡單就結束了!

    “你不起來?那就跪在這裏吧!”老人看到自己的緩兵之計竟然沒有一絲作用,老臉一紅,就惱羞成怒地喝了一句,甩手大步走出廳外。

    看到自己那個難纏的師傅已經離去,赫爾本·問劍以為老人已經放棄了,禁不住心裏一喜,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想起日後老人的百般刁難,赫爾本·問劍眉頭一皺,也不禁苦惱。

    “對了,你要是夠膽的話,就去祖祠要那小子和你的女兒吧!”一句不亞於晴天霹靂的話,隨著蒼老的聲音從廳外傳了過來。

    “啪!”赫爾本·問劍剛剛湊到嘴邊的茶杯又掉了下來,廳裏僅存的一個茶杯也碎了。

    他頹然地倒在了寬大的紅木雕花座椅上,頓時後悔得要死。

    要知道會這樣的話,自己就答應了。

    現在倒好,事情不但沒有半分轉機,竟然連自己平日裏寶貝得跟什麽一樣的女兒也搭了進去。

    想起老人的恐怖手段,他就禁不住為自己的女兒擔憂。一時之間,竟是把蕭風臨的事情給忘了。

    而此時蕭風臨懷裏的“紫月浪心”卻無由地一陣輕顫,像是感覺到了事情的發展,興奮地為自己的主人鼓舞一樣。

    就這樣,在一段近乎無聊的對峙後,絕望的赫爾本·問劍屈服在了有些無賴的老人的手裏。

    而蕭風臨日後的百般曲折也就被別人僅僅因為遺憾的一個念頭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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