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的手一直緊緊握著扶欄。


    當然啦,我心想,因為這是一個夢。就像今天下午那樣,你知道的吧?


    甘道夫不是夢,我在心裏反駁,房子裏那個陌生人的聲音比先前更近了些,仍在反覆地說,"新婚,將亡",一遍又一遍。不管那是誰,這個人肯定在起居室。我不想進去。


    不,甘道夫不是夢。我心想。也許,產生這種想法是我幻覺中的右手。是夢殺了他。


    狗是自然死亡,對嗎?那個聲音是想告訴我這一點嗎?因為我不認為甘道夫是自然而然死去的。我以為它需要幫助。


    我走進昔日的起居室。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腳步在動;我走起來就像你在夢中走,仿佛是世界在繞著你走,潮湧迴退,如有某種誇張的視覺特效。就在那兒,坐在帕姆的波士頓老搖椅裏的,是製怒娃娃,瑞芭,現在她已長成真人大小。她的雙腳穿著瑪莉珍妮懷舊淑女鞋,垂在地板上一丁點,前前後後地盪著,往上便是恐怖的粉紅色的腿,沒有骨頭。她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瞪著我。草莓色的人造捲髮前前後後地彈盪躍揚。她的嘴上沾了血,在我的夢裏,我知道那不是人類的血或狗的血,而是我根本沒熟的牛肉餅裏滲出的東西--肉餅吃完後,我把紙盤子上的這東西都舔幹淨了。


    壞青蛙在追我們!瑞芭喊起來。它有尖牙!


    5.我的上輩子(20)


    12


    尖牙!--我挺起身時這個詞兒還縈繞在我腦海裏,十月的月光涼冰冰地灑在我膝頭。我很想大聲尖叫,可發出的聲音隻是一段沉默的喘息。心跳如雷轟。我伸手摸到床頭燈,感謝老天爺,還好沒把它打翻在地,以前就有過一次,我看到燈座已有一半被推出了台麵。收音機鬧鍾顯示,淩晨三時十九分。


    我擺腿下地,拿到了電話機。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給我電話,卡曼曾這樣說過,白天、黑夜,任何時候都可以。如果臥室電話本裏有他的號碼,我說不定就真打過去了。可是現實再一次驗明真身--這兒是法倫湖小屋,不是夢多塔高地的大屋,樓下也沒有嘶啞的話音--急迫的情緒過去了。


    坐在波士頓搖椅裏的製怒娃娃瑞芭,長到了真人大小。好吧,幹嘛不可以呢?我確實憤怒了,盡管對費佛鈕太太的火氣比對甘道夫的更盛幾分,但我根本不知道長牙齒的青蛙和波士頓搖椅裏的豌豆價錢有什麽關係。似乎對我而言,真正的問題在於莫妮卡的狗。是我殺死了甘道夫,還是他血流而盡、自然而亡?


    或許問題是在於,為什麽那之後我變得如此飢餓?或許這才是關鍵。


    如此飢餓地想吃肉。


    "我雙手抱起它。"我喃喃自語。


    你的一隻手,你是說,因為你現在隻有一條胳膊啦。隻有左手完好。


    可我的記憶卻在說:雙手抱著它,複數。要引開我的怒氣


    (那是紅色的)


    引向那個夾著煙、打手機的蠢女人,也不知怎麽的,該引迴我自己,猶如陷入瘋顛顛的封閉迴環線路……雙手抱起他……顯然是幻覺,但是的,我的記憶就是那樣的。


    雙手抱著他。


    用左肘墊著他脖子,這樣我就能用右手掐死他。


    掐死他,把他拖出悲慘境地。


    我沒穿襯衣睡覺,也就很容易看清自己的斷肢。我隻能偏轉腦袋去看。隻能略微擺動一下,不能再動了。我試了好多次,然後仰頭看著天花板。心跳慢下來了。


    "狗死於撞傷,"我說,"以及驚嚇。驗屍就能證明。"


    隻不過,在一個粗心而分神的女人駕駛悍馬把狗撞得血肉模糊而死之後,不會有人給這條狗驗屍。


    我看著天花板,希望此生已經告終。這不快樂的生活卻是自信滿滿地開始的。我覺得那天晚上沒法再睡了,但最終還是睡著了。到最後,我們總是因憂慮而殫精竭力。


    那是懷爾曼說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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