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還不信,朕大可讓人取了當年的卷宗予你看個清楚,看看你所認為的好人,忠臣,摯友,到底是不是表裏如一。”


    “老臣不敢!陛下,無需拿卷宗來看,老臣信,老臣相信陛下所言。”


    葉定邊哪裏敢真讓永盛帝取當年的卷宗來。


    若是真取了,那就是等於今日自己有逼宮的嫌疑了。


    那此事就徹底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陛下,老臣昏聵,犯下大錯,罪該萬死,請陛下賜罪!”


    “賜罪?十八年前,你放走長樂之時朕當真是想要賜罪的,但現在,朕已經看淡了。”


    永盛帝戲謔的一笑。


    低頭看向伏在地上誠惶誠恐的葉定邊,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這老東西就是性子太耿直,不會那些彎彎繞繞,自然容易被一些人的表象所蒙蔽!不過也正是因為你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這麽多老將之中,朕獨獨敢信任你,因為朕清楚,你這老東西足夠忠心。”


    “至於長樂,她畢竟是朕的親姐姐,定國公和定國公一脈雖然該死,但她是朕的姐姐,朕自然不會對其下手,她腹中的孩子,也要喊朕一聲舅舅,朕又豈會殺了自己的親外甥?”


    “朕原本是想著讓長樂在長安待上一段時間,等孩子生下來之後,親自帶入宮中撫養,而後再為其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如此也可以慢慢消解掉她內心的怨恨。卻沒想到她竟然急不可耐的求到了你的頭上,而你這老東西,念及與定國公的交情,直接將其送去了草原,以致於未來的某個時候,朕極大的可能要與自己的親姐姐和親外甥兵戎相見,你說你做的事情蠢不蠢?”


    “蠢!陛下,老臣自知罪該萬死,所犯下的過錯,無可挽迴。請陛下給臣將功贖罪的機會,若右賢王部敢侵我大靖,老臣甘願賠上我葉家一家老小,散盡家財,將其驅逐,還大靖北境太平!”


    葉定邊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


    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不僅錯了,而且錯的極為離譜。


    輕信定國公,對永盛帝心生怨恨和誤解就不說了。


    單單協助長樂公主逃離長安,以致於造成現在三國大軍陳兵大靖東北的局麵。


    而且其背後的始作俑者,長樂公主與那拔裏速尚未出手。


    若是他們再摻和一腳。


    大靖北境立刻便是戰火四起,百姓生靈塗炭。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想得美!”


    永盛帝猛然厲喝一聲,狠狠等了葉定邊一眼。


    葉定邊伏身在地,猛然一哆嗦。


    卻是不敢抬頭,大氣也不敢喘。


    卻見永盛帝邁步走上前來。


    “你想著老東西是越老越糊塗了,若我那外甥當真要與朕開戰,你以為以你葉家幾百口人,那點家財便可以解決的了?”


    “我……”


    微微抬頭,葉定邊額頭冷汗直流,不知該如何迴答。


    “再說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朕若是允了你的請求,豈不是等於賠了夫人又折兵?你死了,誰替朕統領兵部?葉玄這小子若有個三長兩短,誰替朕出謀劃策,朕還想要一統天下呢。退一萬不講,朕若允了你,讓你們葉家上百口人去送死,凝雪會答應?”


    “所以,你這老東西和葉家上百口人都給朕好好的活著,你就算是想以死抵罪,也要給朕平了這天下才行,想要提前尥蹶子,沒門!”


    “若能替陛下平著天下,老臣縱然萬死無悔!”


    “哼!你當然無悔,若朕能平著天下,你這老東西怕也是青史留名了。”


    永盛帝又是輕哼了一聲,旋即迴身走向了禦案。


    “你起身吧,請罪便請罪,背著荊條作甚?在朕麵前賣慘?”


    “老臣不敢!”


    “那是?”


    “陛下,是臣給爺爺出的這個主意。”


    一側,葉玄見永盛帝最終未怪罪自己爺爺,也是大鬆了一口氣。


    同時心中暗道,今日當真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若那定國公當真是冤枉的。


    自己爺爺剛才的言語雖有些莽撞,但念及定國公以及自己爺爺這些年的戰功。


    永盛帝應當不會為難他才是。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定國公乃是實打實的謀反。


    這就另當別論了。


    自己讓爺爺負荊請罪,倘他隻是請罪,倒也沒什麽。


    可剛才那一番話是決計不能說的。


    說了,永盛帝心中本就對當年的事窩火。


    自己爺爺被治罪的風險極大。


    好在永盛帝放過了他們爺孫倆。


    否則,今夜這莽撞之舉,當真是要後悔死。


    “朕就知道肯定你是小子,鬼主意一肚子!”


    狠狠瞪了葉玄一眼,永盛帝又嗬斥道:“自作聰明,朕若是真要治你爺爺的罪,你以為背上綁幾根荊條朕就能寬恕他了?”


    “還不快將其卸掉!”


    “誒!”


    葉玄咧嘴一笑,連忙答應。


    而後快速上前,將爺爺背上的荊條給解了下來。


    心中也是暗暗後悔自己給爺爺出的這招有些昏。


    當年人家藺相如和廉頗之間的矛盾又算不得什麽大事。


    而自己爺爺放走的卻是長樂公主,是謀逆的罪犯,如今還造成了巨大的不可挽迴的影響。


    這完全是兩碼事。


    可以說,在這件事上,自己的的確確有些耍小聰明了。


    “來人,宣太醫,給葉老侯爺治傷。”


    “不必了,陛下,些許小傷,不礙事的。”


    葉定邊哪敢真讓太醫治傷,連忙擺手。


    “你這老東西當真廢話多,是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


    “呃,陛下!”


    “劉榮,喊人!”


    “諾!”


    劉榮當即快速離身而去。


    待到劉榮離去之後。


    永盛帝對著葉定邊和葉玄二人使了個眼色。


    而後走向了禦書房東廂房一側。


    葉定邊和葉玄相視一眼,立時明白,永盛帝非是真要治傷,而是有事要說。


    兩人急忙跟上。


    便見永盛帝在書架一道密格內取了一封密信出來。


    “陛下,這是?”


    “半個時辰前來自黨項的密報!”


    “黨項?陛下,莫不是黨項國有異動?”


    葉定邊心頭一驚。


    這次朝貢,黨項國可謂是損兵折將。


    不光是三王子李元玉死在了長安,連數百的鐵鷂子軍團也是全軍覆沒。


    而今嵬名宏圖還被關押在天牢之內。


    長安離興慶的路程若日夜兼程,兩日不到便可趕到。


    現在足足過去了五六日時間,長安的消息,興慶早就獲知。


    他們有反應也實屬正常。


    不過按照葉定邊所想。


    這次本是黨項理虧,再加之,嵬名宏圖還在大靖手上。


    黨項國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過激的舉動才是。


    可看陛下這麵色,似乎黨項國有了大動作。


    “不錯,不然朕剛才為何與你說朕準備對黨項用兵呢?”


    永盛帝冷徹著眼神,緩緩點頭。


    “長安城內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黨項國,據探子來報,黨項國奪取了羌族故地,侵奪了南詔國,如今似乎上下膨脹的不行。國內力主與我大靖開戰的不在少數。黨項國國主現已經決定整軍備戰,要與我大靖開戰了。”


    “開戰?現在?”


    “怎麽,你以為他們還會拖一陣子不成?”


    “可是陛下,嵬名宏圖還在我們手上,他們真敢直接與我們撕破臉?”


    這時候,葉玄也跟著問了一聲。


    這局勢真他娘的操蛋。


    分析的人有些一個腦袋兩個大。


    東北有事,南晉有事,黨項也有事。


    現在就隻剩下突厥暫且沒事了。


    若是突厥各部不聽那阿史那·胭脂指揮,也出來搞事情。


    那大靖當真是要腹背受敵了。


    好家夥,這是要不不生事,一生事,集體上的意思是吧?


    “是不是真的開戰,暫且還不確定,但情報上說,黨項國已經開始進行動員了。另外,黨項國國主已經派出了使者,去往各國,其心思昭然若揭。”


    陰沉著臉,永盛帝眉宇間滿是寒色。


    “黨項國這般做,是想聯合他國,一同對抗我大靖,陛下,可是通知前線將士讓他們早做準備?”


    此時的葉定邊也是一臉的凝重之色。


    至於請罪之事,早已經被拋之腦後。


    什麽事情能比應對黨項國的進犯更為重要?


    “朕已經命人八百裏加急將黨項國的異動情報送往邊關了,不過這還不夠,朕需要有人去坐鎮!”


    永盛帝答應之後,目光投向了葉定邊。


    葉定邊稍稍愣神,立時明白過來。


    “陛下,您是想讓老臣前去西北?”


    “不錯!”


    “這次,黨項國在我大靖吃了大虧,要麽按兵不動,要麽定然是雷霆之擊。葉愛卿與黨項國打了一輩子交道,深知他們的戰法,所以朕才想到了你。”


    “陛下,請賜老臣兵符,老臣可連夜趕往西北!”


    撩起前襟,葉定邊直接單膝跪地。


    他沒有任何的囉嗦。


    他終於清楚為何今夜自己請罪,起初陛下那般憤怒,卻最終沒有怪罪自己了。


    不是他不想治罪,而是形勢所迫,逼著他不能治自己的罪。


    黨項國的兵馬即將抵達大靖西北邊境,若無一個老成持重的老將擔當重任。


    說不得西北要出大事情。


    畢竟,黨項族可不同於戎狄、雲國和百濟這三國。


    這三國號稱三十萬大軍,實際上滿打滿算也就二十萬出頭。


    而且大多都是一些雜牌兵。


    戰鬥力低下。


    可黨項國卻不同。


    這是一個以武立國的國度。


    且有些窮兵黷武。


    全國從上至下,不論男女,全民皆兵。


    而且由於這些年一直在與西域諸國打戰的緣故。


    其軍力始終保持在一個極高戰鬥力的狀態。


    這次折損在長安的鐵鷂子,也就是遇上了葉玄這種怪胎,以及他製造出來的火藥。


    否則,單單這一支兵馬,若無成倍的兵力圍剿,幾乎可以如入無人之境。


    “好!朕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葉愛卿,事出緊急,客套話朕便不與你說了,你應該清楚,西北是否能穩固,對我大靖,對整個戰局的影響到底有多大,因而,絕對不能有失,你可明白?”


    “陛下放心,臣定當竭盡全力,力保西北無恙!”


    葉定邊重重點頭。


    他當然清楚西北這一次能不能抵禦黨項,事關整個大局。


    陛下一門心思想要一統天下。


    原本形勢明朗,大靖隻需要挑一個軟柿子立威之後,而後步步為營,這天下便可奪得。


    可現在,東北出了事情,南晉也在搞事。


    如今黨項也狗急跳牆,說不準,很快,突厥內部各藩王也會加入其中。


    到那時候,大靖當真四周戰火四起。


    大靖再強,也不可能一下子支持多線作戰。


    就算是能,這也是兵之大忌。


    如今,陛下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派一名震得住場子的老將,在西北震懾黨項。


    黨項國不敢貿然舉兵自然是最好,保持西北的穩定,等到阿史那·胭脂迴了突厥,那時候大靖便可與突厥聯合發兵,倒逼黨項,從被動轉變為主動。


    若是黨項國執意發兵,依著自己多年與黨項周旋的經驗,也可盡可能的拖住黨項,不至於出現潰敗的情況。


    隻要穩住了西北的軍情,依著如今大靖的國力,很多事情就容易謀算了。


    “好!朕就知道沒有看錯人!這是兵符,你且拿好,今夜連夜前往西北,朕對你隻有一個要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黨項,目前非是我大靖側重,你可明白。”


    “老臣明白!”


    “玄兒!”


    “爺爺?”


    “待會兒,你迴府與你幾位奶奶解釋一番,爺爺便不迴府了,我連夜點兵,去往西北,莫要讓黨項鑽了空子才是。”


    “孫兒明白!”


    葉玄也是重重點頭。


    “陛下,可否借筆墨紙硯一用?”


    “大可用便是。”


    “謝陛下!”


    葉玄卻也沒造作,直接來到了禦案前,提起毛筆,很快寫就。


    然後遞給了葉定邊。


    “爺爺,這個,您拿著。”


    “這是?”


    “火藥的配方!爺爺,此次黨項人動兵,恐怕不會隻是唬人的陣勢,多半是要與我們碰一碰的,而以我對黨項的了解,這個國家不占便宜就等於吃虧,何況這次他們還在我大靖折損了三王子,搭上了國師,他們肯定是想撈取一些好處的。”


    “我大靖現在國力雖強,可戰力尚是個未知數,您帶著這火藥的配方,或可作為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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