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一聲震天響雷之後,風也大了很多,雨點更密更急起來。


    “阿嚏!阿嚏!”


    張浪打了個噴嚏,又皺了皺眉頭,自語道:“奇怪,以我氣入百脈的體魄難道還能傷風感冒不成,難道是張雪澗這個小妮子在習刀堂吃了虧,念叨我了?”


    他搖了搖頭,左右打量起來。


    今年雨水節氣,片雨未下,如今似乎在清明時節都補了迴來。


    連綿不絕的雨已經下了幾日幾夜,一到夜間更是無星無月,頗為幽暗,導致他的行程都稍稍有些慢了。


    好在他也不著急,一路都是見城進城,見夜宿夜。


    今日又已經漸漸入夜,他自然不想宿在雨中。


    武清山延綿千裏,他走的乃是崖下古道,左右打量片刻,便看到不遠處有處背風崖下不沾雨水,倒像個好地方。


    張浪打馬過去,甩蹬下馬,便解了刀,靠在崖石上。


    跟著,又除了蓑衣鬥笠,在崖下稍稍撿了些半幹的樹枝枯木,堆成一堆,又從包裹中取了一牛皮袋燒酒,潑了點上去。


    再拿著火折子點了七八次,勉強生起個小小火堆。


    他已然準備在此過夜,躲避風雨,便從包裹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放在地上打開了,露出裏麵烤鴨,燒雞,醬肘,還有一些茴香豆。


    雲盟暴富了一波,張浪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卻是帶了幾百萬兩銀票出來,銀票這種東西,到了以後就和廢紙一般,所以這一路他上都該花就花,絕對沒虧待自己的五髒廟,大口喝好酒,大口吃好肉。


    走的時候還要打包一些下酒菜。


    接著,他便就著這些上午路過鎮上打包的吃食,喝起這安州有名的老窖子來。


    這些日子從安州一路過來,除了拜訪了下此地州府的四木幫,和那先天境的少幫主沐森切磋了一番,又被沐森邀著在賭坊裏玩了幾手,卻也沒幹啥正經事,不過修煉卻是沒有拉下來。


    酒足飯飽之後,張浪便站起身來,又走起了混元掌的套路。


    隻是剛打了兩式,他隱隱感覺不對,就停了下來。


    “倒是忘了,今日正好是七日之期……”


    他口中嘀咕一聲,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青碧的龍虎理氣丸,磕入口中。


    龍虎理氣丸下肚,就化為一股暖流散入經脈之中,隨後又匯聚到丹田氣海。


    接著他便開始走起了混元掌的套路。


    體內的混元真氣在藥效之下瞬間活潑起來,緩緩壯大著,又向著經脈之中滲透而去。


    打了半個時辰的混元掌,感受到四肢身軀有些沉滯,張浪便又坐下身來,休息了一會。


    隨後便開始進入定中,鼻吸元氣入腹,舌抵上顎生津,開始吐納起來,修持著混元功的內修之法……


    時間漸漸過去,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張浪搬運完三個小周天的真氣,才緩緩睜開眼睛,自語道:“有了龍虎理氣丸,搬運真氣的速度提升了一倍都不止……”


    混元功,每日便隻能最多搬運三個周天,若是超了量,便要變得狂暴,撕裂經脈。


    像此類真氣修持之法,每一門都有自己不同的禁忌和講究,但總得來說,都得張馳有度,不能無限修持下去。


    武藝招式的修習,若是天賦悟性不足,尚有勤能補拙的說法。


    但是在內修真氣之時,武道天賦的優劣便至關重要,譬如同樣修持混元真氣,似青臉鬼曹南,武道天資算是中下,所以他要搬運完三個周天,需要整整十八個時辰。


    一天也不過十二時辰,所以哪怕每日不眠不休的鍛煉,他的進度也趕不上張浪。


    其餘各門各派的心法雖然有些差異,但也差不多都是這個道理,所以天下武者修持真氣,進境艱難便可想而知了。


    好在混元功尚有外練之法,這每日走混元掌外練套路的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那滲透經脈的真氣便相當於搬運一個小周天的苦工。


    而且這種修持真氣,乃是由外而內的滲透,不算在三個周天的搬運之中,所以哪怕混元掌外練每日隻得一次,半個時辰,也算分外重要,頗有神奇的心決秘法了。


    凡境之中煉體,有藥浴輔佐,人境之中練氣,也有能夠生發真氣的靈藥靈草,以及輔助修煉的丹藥。


    若是武者有了龍虎理氣丸調理真氣,搬運速度便要更快一些,原本張浪搬運真氣三個周天,大概需要五個多時辰,如今卻是隻要兩個時辰左右。


    得到龍虎理氣丸之前,除了閑暇之時,他每日也就是修持兩三個時辰的真氣,可是很少有哪天真正搬運滿三個周天的。


    再感受了番,這幾日體內氣入百脈的進度明顯加快了,張浪也是頗為滿意,便輕輕笑了笑,隨後又撈起鬼哭抱在懷中,又拿行李包裹當作枕頭,躺下來閉目休息起來。


    風漸小,雨也細,有蟲鳴,張浪漸漸有了些睡意……


    淺淺的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之間,張浪從睡夢中突然醒覺,他一把握住鬼哭刀柄,轉眼往四周環視過去。


    前世江湖混跡幾十年,不知被人刺殺了多少次,所以在野外休息,他都不會真正沉睡過去,一旦環境有些變化,便會陡然醒轉。


    張浪觀察之後,見得空無一人,他才略略鬆了口氣,隨後他又凝眉靜聽。


    除了樹枝相互摩挲,蟄蟲偶爾輕鳴之外,山林深處中,竟是不知何時,隱隱傳過來一些旋律。


    這旋律忽而低沉,忽而清幽,竟似如泣如訴,又如一句三歎,依依惜別。


    張浪凝神聽了一會,竟是覺得這曲子在記憶中有些熟悉,是前身學習音律遺留下的一些記憶。


    前身學習音律七八年,技藝雖非精湛,卻也入了門道,不僅慣使長琴,對其餘樂器也有涉獵。


    所以張浪自然能聽出這並非琴聲。


    似琴非琴,似箏非箏,非是絲弦顫彈之聲。


    似簫非簫,似笛非笛,亦非竹管吹弄之音。


    更不是編鍾,長罄,或者木鼓的敲擊之樂。


    “奇怪,我也算遍聽絲竹管弦,竟然不識得這是何種樂器?”


    張浪心中暗暗稱奇,對前身的記憶知識,更是毫不客氣,直接占為己有。


    不過他倒是聽著這隱隱約約的旋律曲調,約莫猜到了這是什麽曲。


    此曲是一百五十餘年前,武林中的一位琴法名家,劍道高手,喚作‘琴劍君子’君敬之的所著,乃是天下名曲之一。


    傳說這君敬之跟他老友相約中秋月圓之日,會見於洛州龍湖,暢談音律,切磋劍藝。


    但是臨行之際,君敬之突遭父喪,因而失約,等他料理完父親後事,匆匆趕去之時,得到的卻是故人的死訊。


    他那位故友為了等他,竟是在洛陽郊外龍湖邊的一座高閣上吹笛不絕,連等了五天,卻因此露了行跡,被三位仇家尋上門來。


    而他這老友被三位仇家尋上之後,又因與君敬之有約,心中不肯離去,便以一敵三,死戰不退。


    最終血灑龍湖,沉屍水下。


    君敬之念及昔年草草一別竟成了永訣,又覺因為自己爽約,才使老友死在宵小手中,一時思緒難遣,當場便氣得吐血不止,肝膽俱傷。


    隨後在龍湖上空,右手抱琴五指連彈,左手抽劍起舞,作成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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