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說一句,這些禦史便記錄一句。


    像是一個犯人,被他們審問著,一個時辰之後,李義府這才從房間內走出來,他黑著一張臉,氣憤地踢開一塊石頭。


    這種壓抑感令他感覺很不舒服。


    現在李義府有點想念在長安城出手幫忙的那位。


    “怎麽了?不舒服?”


    聞言,李義府看向迎麵走來的段瓚,忙行禮道:“見過段禦史。”


    “這河西四郡的事說簡單也簡單,其實你安排得很不錯,尤其是讓這些吐穀渾人勞有所得之後,稱頌天可汗。”


    李義府低著頭道:“那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段瓚也不過三十歲出頭,他拍了拍李義府的後背,笑道:“你不要有怨氣,你可知太子殿下現在如何了?”


    “太子如何?”李義府下意識一問。


    “來時路上,聽說太子開辟崇文館,建設關中,掌關中農事,太子門下有許敬宗,上官儀,狄知遜,顏勤禮。”


    “裴行儉呢?”


    聽到他問話,段瓚笑著道;“聽說是渭南縣的縣尉。”


    李義府臉色稍稍放鬆了一些,“原來他還是縣尉。”


    “不過,他應該很快就要升任縣丞了。”


    李義府的臉色又多了幾分凝重,眼巴巴望著長安方向。


    “在河西走廊一年了,老夫想知道伱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迴段禦史,其實來這裏的第二天下官就想迴去了,有過無數次這個念頭,這裏度過了一天便咬牙又堅持了幾天。”


    段瓚笑道:“如此堅持,就堅持了一年?”


    “正是。”


    段瓚又拍了拍他的後背,笑了笑走上了一旁的城樓。


    李義府站在原地,將複雜的情緒轉化成監督吐穀渾人幹活的動力,快步走向正在修建的武威郡。


    這是今年要修建完工的第二個城關。


    城樓內,李大亮正在看著軍報,見到人來了,目光往外麵瞧了一眼,而後又繼續看著軍報,低聲道:“你覺得這個李義府為人如何?”


    段瓚笑道:“他呀,多半是想著在這裏的五年苦熬結束,而後迴到長安得到封賞與升遷。”


    李大亮頷首,沒有反對。


    “可是像李義府這樣的人不見得會得到重用。”


    “是陛下看不上他?”


    “非也。”段瓚接著道:“是因這種人在太子殿下手中不會有位置的。”


    “可他畢竟修建了河西四郡。”


    段瓚輕描淡寫道:“換個人一樣可以辦成這件事,不是嗎?”


    李大亮沉默點頭。


    他接著道:“再看看太子手中的那群人,許敬宗為人雖說跋扈,可自始至終知道分寸,也不會遷就他人,麵對權貴也不會退縮,是一個酷吏,身上有一種血性,這很難得。”


    “還有上官儀也是,他經曆過江都兵變,也清楚隋帝楊廣是怎麽死的,也看到過宇文化及是如何殺害他的家人,隻要太子足夠賢明,他會極力維護東宮太子,會是太子殿下手中最忠心的人。”


    “而這個李義府……”段瓚笑了笑道:“他還年輕,缺少曆練,以如今太子的心性,讓他光耀門楣之後,太子殿下就會將最苦最累的事交給他去做。”


    他又笑了笑,低聲道:“大將軍覺得呢?”


    李大亮平靜道:“識人用人這種事情,老夫不擅長。”


    監察完第一天的禦史們已經擬定好了文書,並且讓人送去長安。


    此刻,長安到了五月,李承乾命人去打掃太液池的別苑,因父皇要準備去避暑了,早晚也就這兩個月的事了。


    東宮門外,李承乾正在與李績練打鬥技巧,李淳風道長總是在一旁看著,偶爾會指點幾句。


    四歲的小兕子穿著紅色的衣裙快步跑來,抱住皇兄的腿,咯咯笑著。


    李承乾此刻一身汗水,母後就在東宮幫著弟弟妹妹量著身高,準備做新衣裳,這丫頭就趁機跑出來了。


    一把抱起她,李承乾問道:“找皇兄幹嘛?”


    小兕子低聲道:“玩風車。”


    “爺爺,風車呢?”


    李淵正品著今年送來的新茶,迴神道:“朕去看看。”


    言罷,他老人家走入崇文殿,翻了片刻就找到了一個風車。


    小兕子伸出小巧的手掌,拿住了風車,笑嘻嘻地玩著。


    李淳風觀察這個小公主的麵色,道:“殿下,能否讓貧道給小公主診脈。”


    李承乾低頭看向她道:“讓李道長給你診脈好不好。”


    李績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打鬥的技巧這方麵太子殿下學得並不快,好在多年練習箭術,身體的底子練得很好。


    如果遇到打不過的人,太子殿下可以與其周旋,太子的耐力極其好,隻需周旋就能讓對方體力不支。


    打不過就跑嘛,放眼軍中要論長跑,多半沒幾個人是太子的對手。


    李淳風兩根手指搭在小公主的手腕上,仔細感受著脈搏的跳動,而後用手感受了一番心跳,蹙眉不語。


    李承乾問道:“小兕子身體如何?”


    李淳風神色凝重,“殿下,借一步說話。”


    將懷中的小兕子交給爺爺,李承乾跟著道長走到一旁,詢問道:“道長,有話直說吧。”


    李淳風思量著,來迴踱步,低聲道:“小公主的脈搏與常人不同,以前貧道雲遊中原,見到過先天有缺的人,後來跟著袁道長得知,在道門養到了成年,先天之缺便也隨著成長彌補了。”


    李承乾迴頭看了看小兕子。


    李淳風行禮道:“待小公主五歲那年,能否讓貧道收小公主為弟子。”


    “道長如此說,要讓小兕子成為道門中人?”


    “有些事貧道不好明說,一切都是過往經曆而已,若有成效,貧道慶幸,殿下可自行斟酌。”


    李承乾朝著東宮喊道:“小福!”


    “來啦!”


    喊聲很大,一個身影快步跑來,小福迅速跑到麵前,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告訴母後,讓母後給小兕子準備道服。”


    “喏!”小福又快步跑開。太子喚人有時就是大喊大叫的,可能是太子殿下覺得太麻煩,就連喚寧兒姐也是這樣。


    李承乾問道:“小兕子,她需要用藥嗎?”


    “貧道不需要給小公主用任何藥,練唿吸吐納可以穩定心脈,用道門飯食可以清氣養血,鍛體可以增強經脈……”


    說多了,李淳風感覺到太子眼神,這才察覺這是在套話,差點什麽都說出來了。


    “殿下,貧道說了很多次了,殿下與道門無緣,不要執著了,貧道是不會收殿下為徒的。”


    “道長教小兕子是教,教孤就不是了?”


    “小公主不滿兩歲便能學步,三歲奔走能識人,且言語流暢,雖說先天有缺,但天賦異稟,又何嚐不是一場與貧道的因緣際會,貧道會將一身本領傳授小公主。”


    “貧道在欽天監,小公主也可以養在宮中,不會讓她遠行,殿下且放心。”


    李承乾作揖道:“往後有勞李道長了。”


    李淳風也作揖道:“殿下,若小公主能夠平安長大,能繼承貧道與袁道長的衣缽,無量天尊。”


    先送別了李道長與李績大將軍。


    李承乾這才與母後,爺爺說起了這件事。


    “承乾,其實太醫署的官吏一年前就說過這件事,但看這孩子……”長孫皇後臉上帶著笑意,看小兕子手拿著風車跑動著,低聲道:“她是這樣的活潑,太醫署說要等她病發之後,才能看出端倪。”


    李承乾看著這個小妹無憂無慮的樣子,低聲道:“李道長說小兕子脈搏與常人不同。”


    “唉。”長孫皇後歎道:“東宮孩子都是你養著,母後也想過讓小兕子交給你撫養。”


    李淵撫須道:“若李淳風沒有把握,他不會說這種話,禍兮福所依,且試試吧,若是沒有成效,還有太醫署這麽多大夫。”


    長孫皇後看著眼前這個兒子,緩緩道:“小兕子往後也想要交給你撫養,你看看你將弟弟妹妹帶得多好,母後與你父皇都看在眼裏。”


    李承乾又抱起小兕子道:“兕子!想不想做個道士。”


    她坐在皇兄懷中低聲道:“做道士……那妹妹還能與皇兄玩嗎?”


    “能!將來不論多少年,孤都能陪著你。”


    她攬著皇兄的脖子,開懷地笑了起來。


    長孫皇後看著兒女也是溫柔地笑著,低聲道:“父皇,你看她笑得多高興。”


    李淵低聲迴道:“是呀,多好的孩子。”


    她坐在石桌上,與皇兄玩著石頭剪刀布都不亦樂乎。


    用過午飯之後,便與母後迴去了。


    李承乾揣著手看著,母後與小兕子牽著手走遠,低聲道:“爺爺,孤學不到李道長的那些絕技了。”


    李淵低聲道:“軍中勇武冠絕三軍的將領比比皆是,你不缺老師。”


    “您老近來是不是多喝葡萄釀了?”


    “朕沒有多喝,一天也就一碗,給你父皇送去了幾壺。”


    “孤果然猜得不錯。”


    李淵欲言又止,這個大孫子在旁敲側擊,被他問出來了,心中一說偷喝這種事,想要辯白一著急就沒多想。


    “爺爺也不用這麽幫著父皇,父皇要喝一口酒水,孤還能不給嗎?”


    “你們父子真是……”李淵揮袖走迴了崇文殿,嘀咕道:“真是太讓朕為難了。”


    河西走廊的監察文書送到了朝中,李世民沒有拿起來看,而是聽著一旁妻子的講述,神色凝重。


    “陛下,不如讓小兕子試試?”


    “也罷,也當是小兕子玩鬧也好,治病也罷,朕準許了。”


    長孫皇後笑著,這兩年這位丈夫對家事的掌控能力是越來越弱了,家裏的孩子們都聽承乾的,這父皇的話不是那麽管用了。


    就連年長的青雀與李恪對承乾都是恭恭敬敬。


    李世民這才拿起一旁的河西走廊監察奏疏,有牛進達與李大亮駐守,河西走廊不會出亂子。


    敦煌郡建成之後,武威郡已經開始修繕了,預計會在今年完工。


    太監將一份奏章送了過來,低聲道:“陛下,這是弘文館的彈劾奏章。”


    李世民打開看著,這一看才想起來現在弘文館的主事是上官儀。


    原來是有人向禦史遞話,弘文館主事上官儀與京兆府少尹許敬宗勾結,讓京兆府的人去弘文館講學,並且帶走了不少弘文館的編撰與學士,被納入了崇文館,並且為京兆府辦事。


    “這承乾手下的人實在是……”


    一說起朝中的事,一聽就是關於兒子不好的事,長孫皇後抱著小兕子一扭頭就離開了。


    李世民獨自坐在甘露殿,沉聲道:“將太子給朕帶來。”


    “喏!”


    “慢著!”又喊住剛要去傳話的太監,李世民改口道:“不用去請東宮太子了,將承範給朕帶來。”


    太監腳步匆匆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李道宗這才滿頭大汗地跑到甘露殿前,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快步走入殿內。


    “你自己看看,你手下的人都在做什麽事。”


    聞言,李道宗拿過奏章看著。


    注意到他的衣著,還有須發淩亂的樣子,問道:“怎如此狼狽?”


    李道宗又擦了擦汗水,“許敬宗與人打架,臣在勸說難免挨了一些拳腳,不過人已經被帶走了,當下正在查問。”


    看完手中的奏章,他迴道:“陛下,彈劾所言的這件事,臣知道。”


    “你知道,你還讓許敬宗胡作非為?”


    “陛下,這些從弘文館離開的編撰都是自願的,而且他們在弘文館等不到出頭之日,便去了崇文館,名義上是崇文館的人,實際上給京兆府辦事。”


    李世民嘴角一抽,這彎彎繞繞,還能這樣?


    將弘文館的借崇文館這個地方,將人再轉借給京兆府。


    “承乾他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


    “迴陛下,這多半隻是許敬宗一己之見與太子殿下絕無關係。”


    言至此處,李世民剛剛拿起的茶碗還沒喝一口,又放下道:“許敬宗與人打架也是因這事?”


    “倒是與弘文館無關。”


    “那又是為何?”


    “是因許敬宗將文學館的人也帶走了幾個,文學館的主事氣不過帶人去找許敬宗,就打起來了,魏王殿下已先一步去東宮賠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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