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夾起了一個包子放到了狄仁傑的碗中。


    狄知遜有些惶恐,言道:“還不謝過殿下!”


    狄仁傑連忙行禮,“謝太子殿下賜。”


    “可以吃包子,但不能喝酒。”


    “小子謹記殿下教誨。”


    言罷,狄仁傑雙手抓起這個大肉包子,暢快地吃了起來,此刻幸福得睜不開眼。


    李承乾道:“老許,這崇文館還有多久完工。”


    “迴太子殿下,這一次人手足夠,半月就能完工。”


    李承乾給老先生夾了一塊肉。


    這是溫彥博第一次吃到紅燒肉,本來上了年紀牙口不好,如今吃到紅燒肉,感覺入口軟爛。


    “難怪高士廉讓老朽一定要嚐嚐東宮的飯。”


    “往後老先生想吃紅燒肉,東宮都可以安排。”


    “不用了。”溫彥博拒絕道。


    這位老先生終究不像舅爺與爺爺,沒這麽平易近人。


    隨後,他老人家自顧自喝著葡萄釀,狄知遜暢快地喝好幾碗。


    李承乾叮囑道:“老許,你照顧好這幾位。”


    許敬宗起身行禮道:“殿下放心。”


    京兆府的這場酒宴就當是給老先生接風洗塵了。


    翌日,天才剛剛亮,狄仁傑就被工匠與京兆府的官吏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走出這間小屋,神色萎靡地坐在屋前,忽聽京兆府傳來爭吵聲。


    心中好奇,狄仁傑就坐在後門聽著。


    不多時,後院傳來了話語聲。


    “仁傑,爹給你買了茶葉蛋。”


    尋聲看去就見爹爹用一塊布包著幾個褐色的茶葉蛋。


    狄仁傑也不知道爹爹是什麽時候睡醒的,帶來的茶葉蛋還冒著熱氣。


    父子倆坐在一起吃著茶葉蛋,狄知遜道:“你爺爺讓為父在長安為官尋個差事,如今為父卻隻能當個崇文館的編撰,唉……”


    狄仁傑剝去蛋殼,道:“聽許少尹說過,太子殿下對崇文館十分看重。”


    “伱怎麽知道的?”


    狄仁傑咬下一口熱氣騰騰的茶葉蛋道:“昨天爹爹喝多了,孩兒聽許少尹說的。”


    “為父苦讀十餘年,就算科舉也能入仕的。”


    言罷,狄知遜再一想,又問道:“昨天為父喝醉之後,沒有放浪形骸吧?”


    狄仁傑迴道:“喝多了就睡著了。”


    “那就好。”狄知遜將餘下兩個茶葉蛋也給兒子,自己隻吃了一個。


    “爹。”


    “嗯?”


    狄仁傑的小胖臉蹙著眉,道:“這個茶葉蛋很貴吧,我們還有多少銀錢?”


    狄知遜摸索著懷中,拿出一個布袋子,與前幾天相比這個布袋子縮水了很多。


    京兆府內的爭論還在繼續,似乎在爭吵模範縣評比的事。


    狄知遜將布袋子的繩口拉開,倒出一些銅錢,仔細數了數還有百餘錢,他撓了撓頭,道:“怎麽就剩下這麽點了。”


    狄仁傑還在吃著茶葉蛋,看著爹爹苦惱地撓頭思量。


    “路上食宿費大概有兩百錢?馬車五百錢,給舊友解囊相助,又是六百錢……”


    說來說去,狄知遜發現了一個問題,要沒錢了。


    狄仁傑低聲道:“要是太子殿下不在京兆府安排住處,爹爹要住在何處?”


    狄知遜又將錢收了起來,慚愧地笑了笑,道:“先前暫住了那家酒肆的店家說過,為父與他商量過,給店家做一些雜活,教他們的孩子讀書識字,你我父子就可以住下來,不用錢的。”


    笑容中,狄知遜有作為一個父親的從容,這種從容多少有些僵硬。


    說完,十分疼愛地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狄仁傑歎道:“難怪爺爺執意讓孩兒一起來。”


    京兆府內,李道宗看著幾個縣丞爭吵著,拍了拍桌子。


    眾人皆是住口不言了。


    許敬宗道:“今年各項評比都已做完了,按照約定涇陽縣排除此次的模範縣評比。”


    劉仁軌很同意許敬宗的這個決定,道:“許少尹身兼涇陽縣縣丞,自當避開模範縣評比,這是應該的。”


    藍田縣的縣丞道:“藍田的賦稅今年比渭南縣高三成。”


    這一次評比中競爭最大的便是藍田與渭南兩縣。


    盡管,都聽說這個藍田縣與京兆府少尹的關係並不好,但這個藍田縣褚禮依舊是縣丞。


    許敬宗這個酷吏,不會因個人恩怨罷免這個縣丞。


    況且他也沒有這個權力,當今太子也隻是讓他任職京兆府少尹而已,也並沒有多大的權勢。


    不得不說,這個縣丞麵對許敬宗還是很硬氣的。


    李道宗沉聲道:“那就讓京兆府所有官吏投票,票數多者為今年的模範縣。”


    狄知遜與狄仁傑一直站在後方看著這場爭論。


    “現在關中都是這樣行事嗎?”狄知遜好奇觀察著。


    對狄仁傑來說,長安城的一切都很新奇,這裏就像是一個新世界,與中原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他要快點跟著爹爹讀書識字,參與到這些人當中去,一定會很有意思的。


    長安,皇宮正在新修的淩煙閣外。


    工部侍郎徐孝德近來很忙碌,他一邊要管著淩煙閣的建設,還要管著京兆府崇文館的建設,以及皇宮零星幾處宮殿的修繕。


    他手裏拿著一份文書,這是驪山送來的奏報,說的是驪山行宮的幾處宮殿也年久失修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知道了這個消息又會作何感想。


    皇城內,此刻是最忙碌的時候,今年對朝中各部來說注定是忙得腳不沾地的一年。


    李百藥站在鴻臚寺外,正在與吐蕃使團送別。


    桑布紮問道:“外臣還是不能見到太子殿下嗎?”


    李百藥笑道:“太子殿下近來很忙碌,再者說爾等身為使者,太子殿下就算是不見你們也是情理之中。”


    桑布紮失望道:“大相一直以為太子殿下是一個謙虛有禮的人。”


    “嗬嗬嗬,那是你們吐蕃人誤會了,太子殿下隻對品行高潔的人謙遜有禮。”桑布紮板著臉,喝問道:“外臣再問一次,大唐還是不願意給吐蕃互市文書是嗎?”


    “不給,再多的銀錢都不給,這件事也不是下官說了算的,而是中書省商討之後一致定下的。”


    桑布紮望向四周的大唐官吏,大聲道:“大唐發生的一切,外臣會如實稟報大相!”


    李百藥作揖道:“使者慢走。”


    桑布紮轉身邁著腳步離開了。


    辦完這裏的事,李百藥小聲對一旁的官吏叮囑了幾句,而後快步走向中書省。


    中書省外的陽光下,當今太子正在與李衛公下棋。


    李靖自從熟悉了下象棋的規則之後,便對棋盤上的廝殺很癡迷,眼前的棋局上,雙方廝殺得依舊慘烈。


    “老夫喜運籌帷幄,太子殿下善於在廝殺之中交換棋子,一點點積累優勢。”


    李承乾看著棋盤迴道:“大將軍所言極是。”


    太子的棋路沒有太多的章法,雙方不停地吃掉對方的棋子,李承乾吃了對方一隻馬。


    李衛公又殺了太子的一個車。


    “太子殿下,這個炮究竟是何物?為何一定要隔一個棋子,才攻殺。”


    “大將軍呀,炮很厲害的。”


    李衛公麵帶凝重之色。


    一個人影擋住了原本站在棋盤上的陽光,李承乾神色便陰沉了下來。


    李百藥連忙往一旁挪了兩步,如此陽光又照在了棋盤上。


    李承乾的神色這才好了很多,問道:“什麽事?”


    “殿下,吐蕃使團已離開了。”


    “嗯,孤知道了。”


    “正如太子殿下所言,關中入春之後他們就要離開,此刻已出城了,隻是互市的事臣等按照吩咐沒有答應。”


    “辛苦你了。”


    李百藥的臉上有了笑容,低聲道:“桑布紮是吐蕃的大臣為何不將他留下來,聽說此人還記錄許多有關朝中的章程,甚至是關中的治理方略。”


    李靖手裏把玩著剛剛殺下來的棋子,目光也看向太子。


    李承乾緩緩道:“桑布紮不重要,他是吐蕃的文臣,就算是殺了他一樣不能影響祿東讚的狼子野心,隻能引起更多吐蕃人對大唐的仇恨,因此殺了他隻能令人一時痛快,可從利弊來看,對大唐沒有任何的好處。”


    “孤不是懼怕吐蕃人,而是沒必要殺一個人來引起吐蕃人對孤的敵視,吐蕃的牧民都是無辜的。”李承乾忽然一笑,道:“況且關中的治理之策不見得適用吐蕃。”


    “如果祿東讚真的愚蠢到借用了關中的治理之策,那麽孤會在渭水河邊等待,隻需要靜心等待他的屍體就會順著渭水河飄到孤的麵前。”


    “就如孔子說過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孤會在渭水河邊,安靜地等著祿東讚自取滅亡後,他的屍體從河中浮起來。”


    李靖聽完這些話,許久沒有挪動自己的棋子,眼神帶著疑惑,這個年輕的太子看起來是個很複雜的人。


    不殺桑布紮,是太子不被一時的恩怨左右。


    而現在放心讓桑布紮離開,太子殿下也十分從容。


    個人一時的意氣不重要,重要的是殺不殺這個人於社稷來說到底有何好處。


    如果隻有弊端,那就不用殺了。


    況且,從名聲與言論上來看,太子殿下看得很清楚,大唐如果殺了這個吐蕃的大臣,隻會讓大唐的名聲陷入被動中。


    現在吐蕃大臣與唐人的官吏打了一架,唐人還能放任其離開,反而不計較,恰恰體現了唐人的豁達。


    國與國之間的來往不是個人恩怨,放在外人的眼中,更體現了祿東讚尋個生病的借口不來大唐,敷衍大唐的太子的邀約。


    更顯得祿東讚是個言而無信,鼠首兩端的小人。


    太子盡管行事嚴苛,可在恩怨與社稷之間的取舍,這等明智的抉擇已隱約像一個君了。


    一時稍稍走神,李靖再看棋盤上的形勢,剛剛的思路斷了,這一刻又猶豫了,下一步要怎麽走。


    緩緩推動自己的卒子。


    卻見太子的馬立刻殺了過來。


    李靖見狀倒吸一口涼氣,忽見棋盤上的形勢大變,黑方已經殺到了將前,懊惱歎道:“老夫又輸了。”


    言罷,將手中的將翻了過來,蓋在了棋盤上。


    李承乾收拾著棋盤上,“大將軍,下棋要專注呀。”


    李靖不悅道:“明明太子殿下還分心與李百藥講話。”


    李百藥尷尬地笑了笑。


    李承乾解釋道:“可是孤的目光沒有離開過棋盤。”


    “罷了,明日一早,再來與太子殿下對弈,下一次老夫一定要贏。”


    “衛公慢走。”


    等李衛公走遠了,李百藥道:“殿下,下官也就迴去了。”


    李承乾稍稍點頭,整理好棋盤也準備迴東宮了。


    傍晚時分,關中對模範縣的評比這才出來,藍田縣因一票之差輸給了渭南。


    因此,由去年一年的治理情況來看,渭南成了今年的模範縣,並且可以得到京兆府的扶持。


    所謂扶持也就是通過涇陽縣的小豬以及家禽的分配,讓渭南各家散養牲畜與家禽,並且還能夠有京兆府給予的榮譽與肥皂獎勵,還有兩百貫的扶持。


    兩百貫是要還給京兆府的,按照雙方的約定,兩百貫用於建設渭南,不得用於其他開銷。


    每一次取錢都要說明用途,也不是一次都給渭南縣。


    渭南縣可以通過這些銀錢做更多的事,待三年之後,渭南要將這些錢還給京兆府,並且沒有任何的利息。


    李承乾看著京兆府的奏報,來迴在東宮的前殿走著,這種模式隻能慢慢來,這筆銀錢還要自己這個太子批複,這是朝中的錢。


    也不能將銀錢大規模地借出去,也不會允許杜荷這麽做,對淳樸的關中來說,凡事做得樸素一些最好。


    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就像練習箭術那樣,先將基本功練紮實了。


    李治與李慎又迴了東宮。


    “又去喂鴨子了?”


    李治道:“對呀,弟弟剛從太液池迴來,它長大了不少。”


    李承乾又拿起另外一卷文書,道:“挺好的,它若不能下蛋,養肥了之後就可以殺了。”


    如今的太液池也就養著一隻鴨子,這是晉王李治的寵物。


    李治委屈道:“皇兄,它是弟弟的朋友!”


    李慎打擊道:“誰會拿一隻鴨子做朋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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