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問道:“末將可以去一趟京兆府,將這些話轉達給許敬宗。”


    眼前已可以看到渭水河了,李承乾身體側倚在馬車內,低聲道:“再觀察一段時間,孤不在意他們的議論,隻看他們的能力,給他們一些時間,明年科舉之前,若還辦不好事,那就罷了他們的官。”


    李績頷首重重點頭。


    從這裏遠遠看去,能夠見到河堤兩岸都堆放著沙袋,馬車沿著河堤緩緩駛過。


    李承乾看到一個男子,正抱著還在牙牙學語的孩子,看著這處修好的河堤。


    秋雨過後,由於上遊涇河的水流洶湧,下遊的渭河水流湍急。


    李績駕著馬車一路沿著河道而下,這個時候各縣的縣丞都去了京兆府,也沒來管這駕馬車上的人究竟是誰。


    別人家的少年人秋季出來或許都是秋遊遊獵的,東宮太子的秋獵是來巡視河道的。


    就快日近乎黃昏的時候,天氣還陰沉沉的,幾滴雨水落在馬車上,細雨又飄了下來。


    遠處的長安城也顯得朦朧。


    早晨的時候有不少人為了生計,前往長安城找活幹。


    快要入夜的時候,便離開長安城迴家。


    各縣的鄉民雖說不在長安城內安家,可他們依舊是關中最重要的勞動力。


    順著原路返迴,李承乾又買了二十錢的甑糕。


    “這位客人,這甑糕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家裏有很多弟弟妹妹,可以分著吃。”李承乾接過甑糕笑道。


    “客人是家中長子?”


    將甑糕用木盒子裝好,而後用布包起來,做個簡單的保溫措施,李承乾迴道:“是呀,家中長子。”


    商販推著車也收攤了,他笑道:“看客人也就是十六七的模樣,成家了?”


    李承乾道:“還沒成家。”


    “家裏有個懂事的兒子,還能為弟弟妹妹著想,你爹娘一定也會很欣慰的。”


    “是吧。”李承乾順口道:“孤也這麽覺得。”


    眼看雨越來越大,李承乾坐迴馬車,道:“迴去了,這都下雨了。”


    “迴去了,迴去了。”這賣甑糕的老漢笑起來露出發黃的牙齒。


    等這位少年人坐上馬車,馬車駛向長安。


    老漢戴好鬥笠,在雨中推著自己的小車,一路往家中走去,忽然又想到什麽,這個年輕人稱唿他自己的方式,有點奇怪。


    匆匆路過的一位客人,也沒太在意,老漢唱著關中的歌謠,一路迴了家。


    馬車到了長安城前停下,李承乾與李績大將軍走在朱雀大街上。


    剛剛下雨的街道還很熱鬧,細雨並沒有澆滅人們的熱情,叫賣的商販,行走的路人,還有扛著貨物的民壯。


    構成了長安城朱雀大街上的熱鬧景象。


    路過京兆府的時候,李承乾特意放慢了腳步,看到京兆府內坐著不少人,各縣的縣官多數都已坐在這裏。


    坐在上桌的李道宗倒是沒有開口,而是一臉的嚴肅。


    而許敬宗站在眾人前,正在大聲說著話,還能見到他說話時,有唾沫星子在橫飛。


    好像是對各縣縣官辦事怠慢的不滿意,許敬宗這個京兆府少尹將這些縣官都痛罵了一頓。


    很快就有其他縣官站起身講話,說著他們自己的難處,正在解釋著。


    許敬宗哪裏容許他們解釋,指著剛剛站起來的人又是一頓痛罵。


    李承乾停下腳步,幹脆在京兆府門外看起了熱鬧。


    從涇陽苦哈哈挖出了坎兒井,再種出了葡萄,許敬宗是從涇陽這個縣丞的位置爬到京兆府尹少尹。


    他更是當年的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


    哪怕是現在有人議論他許敬宗是攀附東宮太子才坐上這個位置的。


    許敬宗也有底氣麵對眾人的議論,講出他經營涇陽,讓涇陽所有的鄉民成了關中富戶的功績。


    他在涇陽苦熬了兩年,這份功績就是現在他站在京兆府,在這裏痛罵長安十二縣所有縣丞的底氣。


    都入秋了,要趕在入冬之前組織互市,這些縣丞連賣給西域人的貨物都還沒準備好。


    他這個京兆府少尹能不生氣嗎?


    最後,許敬宗踢翻了桌子,大罵一聲滾之後,眾縣丞這才垂頭喪氣地離開。


    李承乾與李績就站在京兆府門外,看著這些縣丞一個個耷拉著腦袋離開。


    現在總算是明白了許敬宗是如何製服這十二個縣的縣丞的,恐怕都是威逼利誘再加打罵,直到對方服了為止。


    多半就是如此的……


    蠻橫的做官方式是有好處的,可以逼著這些縣官一步到位。


    對許敬宗來說,他隻看一件事的成敗,而不是去看過程,而過程中有什麽問題,導致結果不好。


    許敬宗便會將問題放在下屬的能力上,他手中握著鞭子,鞭子便是他作為京兆府少尹的身份。


    等各縣縣丞都離開了,許敬宗腳步匆匆走出來,行禮道:“太子殿下。”


    “這些縣丞對你的意見很多呀。”


    “殿下放心,他們若做不好,下官親自走各縣,幫著太子殿下將事情辦好。”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也讓伱受委屈了。”


    “太子殿下萬萬不要這麽說,京兆府尹的位置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下官就算是不要這顆人頭也幫殿下將事辦好。”


    李承乾緩緩道:“讓上官儀編寫的葡萄種植術,他寫得如何了?”


    “寫好了,讓郭寺卿去做校對,若沒問題,就可以分發給各縣。”


    “有勞你了。”


    看太子殿下邁開腳步朝著朱雀門走去,許敬宗躬身作揖道:“太子殿下慢走。”


    李績跟在殿下身邊,迴頭對他道:“不用送了。”


    李承乾迴到東宮的時候,弟弟妹妹正在寫作業。


    皇兄迴來的時候,殿內很安靜,李麗質正盯著她們。


    李承乾打開木盒子,李麗質訝異道:“呀,甑糕!”


    “都停一停,吃甑糕了。”


    李治歡唿地擱下筆,如同自由一般,第一個衝上前,她們拿著筷子各自分走一塊。


    就快要吃飯的時辰了,小福做飯菜向來不快,因此她們肚子餓了,先吃一塊甑糕墊墊肚子。


    寧兒道:“殿下,京兆府將各縣的奏章都送來了。”


    李承乾笑著道:“孤飯後會看的。”


    寧兒蹙眉站在一旁,看著殿下與皇子公主們吃著甑糕的笑容,又不好多言。


    飯後,李承乾這才迴到自己的寢殿內,將一疊疊的文書奏章放在眼前。寧兒幫著點亮油燈與燭台,原本昏暗的殿內這才亮堂起來。


    除了各縣送來的文書,還有各部的奏章。


    今天去看了看河道,許敬宗他們辦事還算是得力,就算是各縣有所怨言,至少在許敬宗這個酷吏的安排下,各縣也不得不服從。


    原本各縣各自安好還算是清閑,現在他們的工作強度比之以前大太多了。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各個縣丞原本的生活秩序被突如其來的工作內容打亂。


    寧兒低聲道:“殿下不該把這些事留到夜裏做的。”


    李承乾看著一卷卷文書,這都是今天許敬宗他們召集各縣縣丞商議入冬後的事宜。


    聽著身邊的話語,李承乾道:“孤出宮一趟去看了河道的情形。”


    “往後這些事,留在白天做更好。”寧兒叮囑道:“皇後很擔心殿下,人在一天之中白天的精氣神是最好的。”


    李承乾道:“往後孤會盡量避免。”


    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百年來的人都是這麽生活的,人應該將一天之中最寶貴的精力留在白天的工作上。


    這是幾千年來,老祖宗的經驗。


    李麗質拿著自己的筆墨而來,道:“妹妹來幫皇兄。”


    李承乾點頭道:“那好,這裏有些預算的奏章,幫孤再核算一番。”


    桌子很寬敞,李麗質可以坐在皇兄身邊,幫著處理奏章,這張長桌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坐成一排。


    也可以放下很多書卷,兩側就一疊疊地堆放著。


    對皇兄來說有這麽一張桌子,可以擺放更多東西,比如說一旁還可以放著茶碗。


    這樣一來想要什麽隨時可以從桌上拿。


    李麗質坐在一旁,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她翻看著賬冊,撥動著算盤。


    寧兒坐在小泥爐邊上,等著這壺茶水煮沸。


    “聽說母後今天要召見了不少國公家的女眷。”


    聞言,李承乾目光依舊在文書上,問道:“母後找她們散心嗎?”


    李麗質迴道:“還不是遊園之後皇兄說找不到滿意的姑娘,母後便讓她們都來了一趟,旁敲側擊想問問各家姑娘現狀。”


    李承乾手中的筆沒停,又道:“都有誰家的?”


    “妹妹沒細看,好似有孔家的,還有杜家的。”


    “沒有世家女子吧?”


    李麗質道:“都是與父皇走得較近的人家,都是熟麵孔,沒有世家女子。”


    李承乾頷首,沒有再說話。


    皇帝是不讓皇子與世家女子有來往的,東宮的太子妃人選有很多人,但不能是世家女子。


    甚至與世家有聯係的人也不行,比如說鄭公魏征的夫人是崔家,那麽鄭公與崔氏的女兒就不可能入東宮。


    往上數三代,但凡與世家有聯係的人都不可能。


    除去這些因素,從排除法來看,再依照年齡與出身,那麽就可以確定在一個範圍之內。


    夜已深了,爐子上的水壺已經煮沸五次了。


    李麗質幫著皇兄處理好一部分預算的奏章,便坐在一旁獨自看書,皇兄這邊的文章都還沒給弟弟妹妹看過,都是以後要上課的內容。


    李承乾伸了一個懶腰,才停下手中的筆,道:“寧兒姐,整理一下,明天送去中書省。”


    寧兒站起身幫著來整理。


    李麗質站起身道:“皇兄,妹妹就先迴去了。”


    “迴去吧。”


    李麗質邁著輕快的步伐出了殿。


    自從她們都有了各自的房間,也有了自己的空間,心情也好了不少。


    翌日,雨水依舊沒停,昨天是老天下雨下累了?今天這秋雨又在繼續下。


    李承乾剛睡醒,穿著單衣繼續望著細密的雨水道:“今天又不能晨練了。”


    身邊也沒有其他人,天還未完全亮的早晨,東宮靜悄悄地。


    感受到秋雨澆灌,一旁的雜草又長茂盛地長了出來。


    這些自大的雜草呀,它們並不知這場連綿的雨水會讓土壤充滿水分,之後它們的根係會在濕潤的土壤中泡爛。


    李承乾轉身又走入殿中,又看了一遍今天要給京兆府的囑咐。


    其實吧,各縣縣丞習慣了以往的工作習慣,現在要讓他們知道作為一縣的縣官豈是這麽容易的。


    給鬆垮的神經上一根弦,當官難道不應該如履薄冰嗎?


    至於工作不出色的縣官,要如何安排這都不是什麽問題,自家舅舅就是吏部尚書。


    天快亮的時候,傳來了烤餅的香味。


    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是李麗質給弟弟妹妹批改作業。


    閑著的時候,李承乾便會看看她們的作業如何?


    餘光見到李治這小子在殿外探頭看了一眼,而後又快步地跑開,像是去傳遞消息了。


    李承乾道:“他這是害怕孤?”


    寧兒迴道:“晉王殿下是害怕殿下批改的作業。”


    李承乾無聲一笑,道:“是巴不得孤被朝中事務纏得分不開身,弟弟妹妹才會放心。”


    從某種方麵來說,太子將公主皇子們照顧得很好,但太子殿下又是一個十分嚴厲的人。


    隻要太子一個眼神,她們都會怕得躲起來。


    李承乾看著這些作業,李治與李慎總算有些進步了,有時候挺不滿意父皇教導她們的方式。


    父皇教孩子的方式很粗獷。


    比如說想讓孩子跑起來,用父皇的角度來看,他多半會搶走孩子手裏的紙鳶,而後將紙鳶放飛,讓孩子去追紙鳶。


    這樣孩子就能跑起來。


    從弟弟妹妹這兩年的口述來看,父皇大多數時候都用的就是這種方法。


    當然了,這也能讓孩子成長起來。


    可教導孩子從來不是隻是讓他跑起來就可以的,建立他們的認知,建立適合他們的知識體係,則需要更精細化的教導。


    李麗質領著東陽與清河,臨川三個妹妹走來時,小福也準備好了早飯。


    今天還是兩更,小張迴血中,狀態好了會接著加更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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