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內,李世民將手中的彈劾奏章重重摔在地上,道:“你連你的叔叔都要下此毒手!”


    李承乾道:“父皇,兒臣隻是想教訓議論兒臣的人。”


    李績道:“陛下……”


    “你給朕閉嘴!”李世民怒道。


    李績當即低下頭,不再言語。


    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正在捋順自己的唿吸,目光看著這個兒子,他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還一天揍一頓,伱好大的口氣。”


    李績又道:“陛下……”


    李世民怒得拍案道:“你閉嘴!”


    李績又將頭低下。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皇叔如此議論兒臣,兒臣揍他一頓不過分,若是父皇得知此事,又該如何?”


    李世民盯著這個兒子,正色道:“你還有理了?”


    李承乾道:“皇叔賴在長安很久了,兒臣幫父皇找了個可以讓他迴封地的理由。”


    李世民忽然氣笑了,“朕還要謝謝你?”


    眼看陛下氣得麵色漲紅,一旁的太監搖扇子更用力了。


    隻是這火遇到了風,好似越煽越大。


    李世民喝道:“不用扇了!”


    “喏。”太監慌忙放下了扇子。


    李承乾道:“隻不過,若影響了兒臣的婚事,父皇不爽,兒臣更不爽。”


    一時間確實不好反駁,李世民拍案道:“滾!”


    “喏!”李績當即轉身就要離開,看太子還杵在原地,便用力扯了扯殿下的衣角。


    李承乾這才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離開。


    甘露殿內很安靜。


    幾個太監低著頭垂手而立,聽著陛下的唿吸聲,汗如雨下。


    李世民道:“將李元昌給朕帶來。”


    “喏。”


    夜裏,李承乾像個沒事人一樣,迴到了東宮。


    當夜,消息很快就從宮裏出來了,東宮太子被禁足半月,大將軍李績罰俸半年,李元昌被遣迴了封地,無旨意不得迴長安。


    李承乾坐在寢殿中還在給弟弟妹妹們批作業。


    注意到寧兒的目光,笑道:“你不用擔心孤。”


    寧兒低聲道:“殿下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


    李承乾歎道:“孤年少輕狂,不喜和人講道理,便讓人動手了。”


    “殿下不是一個輕狂的人。”


    李承乾擱下手中的筆,喝著茶水,看著窗外的夜色,道:“不論孤的性情是不是他傳出來的,他作為孤的叔叔不該添油加醋,當初因他來東宮覲見被拒絕,沒想到他記恨這麽久。”


    寧兒站在一旁,點亮燭台上的蠟燭。


    燭光照在太子的臉上,她俯身道:“此番,該更加記恨了。”


    李承乾頷首道:“陰險小人罷了,不足掛齒。”


    寧兒道:“殿下能夠警覺,奴婢便放心了。”


    李承乾笑著沒有說話,目光看向夜色籠罩中的皇宮,可見漆黑的皇宮還有點點的燈火光。


    又道:“小人又如何,孤身邊的人最值得信任,那便足夠了。”


    寧兒溫柔一笑,站在殿下身後,沉默不語。


    殿外偶爾傳來幾聲玩鬧,那是弟弟妹妹們從殿外走過,這個時辰她們都要迴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翌日,被太子派人揍了一頓,又被陛下罵了一頓的李元昌嚇得六神無主。


    被押送出城時,迴頭望了長安城,陛下不容他,現在太子也不會容他了。


    這大唐的陛下和那位也許是未來的皇帝,這兩人都不會容他了。


    李元昌逃命一般地離開了長安。


    本來作為太子的叔叔,應該幫太子辯駁,而不是添油加醋。


    太子命人當街揍人是有過錯,但也是李元昌不該。


    陛下向來是公允的,東宮太子被禁足反省,李元昌被趕迴了封地,此事便就此揭過了。


    準備上朝的李世民很惆悵。


    長孫皇後道:“現在陛下抓住承乾的尾巴了?”


    李世民冷哼道:“他闖的禍,還要朕謝謝他,幫朕將李元昌趕迴去了。”


    長孫皇後幫著陛下整理衣冠,一邊道:“以往都是陛下對承乾無可奈何,如今總算是可以數落這個兒子了。”


    整好了衣冠,陛下意氣風發地去上朝了。


    這個時候小兕子也睡醒了,長孫皇後還要照顧這個小女兒用早上的飯食,一邊給照顧著她用飯,皇後低聲道:“兕子呀,你父皇心裏憋著氣,你皇兄也帶著氣惱,他們父子早晚要吵起來。”


    小兕子拿著木勺子,往嘴裏送著黍米粥,還咧嘴開心地笑了笑。


    好像對她來說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今天是徐孝德任職工部侍郎的第一天,吏部剛下了文書,他就要來工部任職了。


    來工部的第一天,徐孝德就要麵對一件大事,要給陛下在太液池邊上修一個別苑,就在漢時建章宮的舊址上。


    本來嘛,這件事就是太子向陛下提議的,陛下也答應了,而後這件事在中書省便擬定了章程。


    讓徐孝德犯難的是,這種事需要預算。


    做這種預算很難,徐孝德無可奈何隻好又去東宮尋太子,請太子幫忙做好預算。


    剛走到崇文殿外,徐孝德便見到了圍在這裏的金吾衛侍衛。


    李道彥攔在東宮外道:“陛下有旨,太子殿下禁足反省期間,任何人不得探望。”


    徐孝德拿著手中的文書道:“下官是來讓殿下批複文書。”


    李道彥板著臉道:“陛下有旨,不行。”


    “這……”


    徐孝德進退兩難。


    不多時,禮部尚書李百藥也來了,“將軍,禮部有文書需要太子殿下批複用度。”


    李道彥還板著臉,道:“不行!陛下有旨……”


    李百藥板著臉道:“朝中用度皆是太子在調度,這太子一日在反省,這朝中用度便亂一日,叫我等如何是好。”


    李道彥道:“末將隻是奉命行事,爾等可以去問詢陛下。”


    兩人隻好急匆匆去尋找房相。


    等房玄齡監考完今天的科舉明法一科的考試迴來,中書省內就站了不少人。還沒等房相走到中書省,岑文本腳步匆匆而來,攔住房相道:“要不還是向陛下開口,讓太子殿下解除禁足?”


    房玄齡低聲道:“各部都怎麽了?”


    岑文本道:“工部要在太液池給陛下興建一個別苑,禮部要主持穀雨祭,兵部要修建吐穀渾都護府的錢餉,一旦科舉揭榜,吏部還要製一些科舉新任官吏的官服,這些事都還沒有著落。”


    房玄齡看了眼中書省,也不打算迴去了,抓著岑文本道:“與老夫一同去見陛下。”


    “也好。”岑文本腳步匆匆也跟著去。


    早朝剛結束,房玄齡與岑文本腳步匆匆來到武德殿外。


    卻聽殿內的陛下朗聲道:“沒了東宮太子,這些事都辦不成了嗎?”


    房玄齡還未入殿,就聽到了動靜,便問了一旁的太監,道:“這是怎麽了?”


    老太監迴道:“房相有所不知,下了早朝這趙國公就來見陛下了。”


    房玄齡示意岑文本先不要妄動,就在殿外等著。


    隻聽武德殿內,又傳來幾聲陛下的罵聲。


    隨後,長孫無忌便腳步匆匆出來了。


    房玄齡連忙上前道:“輔機。”


    長孫無忌腳步匆匆,走向承天門,將殿內的話語向眼前兩人解釋。


    岑文本急得又揮袖,又拍著手背道:“這該如何是好。”


    房玄齡憂心道:“朝中能周轉暫且支應一些,等太子禁足結束了,再讓太子殿下布置。”


    岑文本又道:“可太液池的別苑修建耽誤不得,現在不動工六月就入暑了。”


    長孫無忌道:“陛下還在生氣,我等此刻勸了也沒用,不如先給工部調一些用度。”


    “那兵部的事也耽誤不得。”


    房玄齡氣餒道:“能安排一些是一些吧。”


    中書省內,眾人還在商議接下來該如何安排,陛下又讓人送來了旨意,“陛下有旨,朝中錢糧調度暫由褚遂良代為主持,由於誌寧,徐孝德輔之。”


    念完之後,褚遂良連忙起身行禮,道:“臣領旨。”


    於是,滿朝文武的一份份用度奏章,全部放在了褚遂良的麵前。


    突如其來的任命,讓褚遂良有些恍惚,隻等眾人重新坐定,眼前的桌上就堆滿了。


    他隨手拿起一份,仔細看著。


    再拿起一份,又叫來於誌寧,徐孝德一起對照。


    以前,褚遂良也沒有管過什麽賬目,第一次接手這樣的工作頭皮發麻,一個個賬目價格都在眼前,工部三千貫,兵部三百貫,其中一千貫在工部,工部又要給將作監五百貫製作甲胄……


    褚遂良看著複雜的賬目往來,頭如鬥大。


    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袖子不停擦著汗水,問道:“以往太子是怎麽安排的?”


    於誌寧迴道:“下官也不清楚,隻是殿下批複之後,寫好數目,下官代為轉交。”


    徐孝德道:“說是太子殿下數術水平了得,還說殿下以前學過更複雜的應用題。”


    褚遂良神色有些迷糊,追問道:“什麽題?”


    徐孝德遲疑道:“下官也不明白。”


    東宮內,李承乾正在盯著兩個弟弟寫作業,“現在是孤看著你們算題,要還算不出來,就去甘露殿讓你們的父皇看著你們作題,再做不出來,就去立政殿,讓父皇母後一起看著你們作題。”


    李治苦著臉,不停撓著頭。


    李慎委屈得都快哭了,吸著鼻子,還沒解開題。


    兩道四則混合運算,教了幾遍了,還是掌握不到要領。


    李承乾將一把蒲扇蓋著臉,躺在躺椅上打算睡一個時辰。


    趁著皇兄睡著了,還是兩個弟弟的皇姐東陽公主,悄悄給了他們答案,這才蒙混過去。


    這些事李麗質都看在眼裏,稚奴與慎兒的成績不好,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隻要弟弟妹妹還是團結的,這點小事也沒什麽。


    東陽來到長樂公主身邊,幫著一起晾曬書卷


    李麗質低聲道:“他們還在哭嗎?”


    東陽道:“不哭了。”


    李麗質道:“其實皇兄也不是多嚴厲的人,一次兩次就算了,皇兄最氣惱一次次怎麽都教不會。”


    科舉進行的第五天,李世民走在太液池邊上,既然不去九成宮了,在這裏避暑也不錯。


    不遠處就是建章宮舊址,漢時皇帝便在這裏避暑。


    眼看這裏至今沒有動工,李世民問道:“怎麽還沒動工?”


    老太監迴道:“聽說,工部尚書閻立本,將此事交給了工部侍郎徐孝德安排。”


    李世民點頭道:“朕知道他,東宮的長史。”


    看陛下今天心情很不錯,老太監笑著道:“正是如此。”


    “他還不打算動工嗎?”


    “老奴讓人去問過,說是褚侍郎還未將賬目盤算清楚,至今,工部都開不了工。”


    言罷,太監低下頭了,等著陛下發怒。


    卻未等陛下惱怒,李世民反而神色平靜,撫須溫和地道:“他剛剛接手這麽多事,想來現在心力交瘁,朕也不能為難他。”


    老太監又鬆了一口氣,笑著點頭。


    這些天真是太難了,陛下陰晴不定。


    避暑的別苑還沒有動工,皇帝沒了心思在這裏散步。


    東宮,李承乾叫上了李道彥,一起在東宮烤著鴨子吃。


    在這裏的孩子多,正是最能吃的年紀,因此五隻鴨子一起炙烤。


    被禁足的這些天,對太子來說與放假沒什麽區別,每天睡在自然醒,到了午時還能睡個午覺,閑著沒事就開始專研下一頓吃什麽。


    李承乾穿著單衣,袖子一直卷到了肩膀處,與李道彥一起翻轉著手中的棍子,架子上的烤鴨也跟著翻轉,令其受熱均勻。


    “道彥兄平時吃烤鴨嗎?”


    李道彥連忙道:“末將正在當值,不能吃。”


    李淵坐在一旁低聲道:“還當值,誰家將士當值,當值來東宮與太子烤鴨子的。”


    李道彥一時沉默了。


    李承乾笑道:“道彥兄不用在意,在東宮外是當值,在東宮內也是當值。”


    “謝太子殿下理解。”


    李承乾往嘴裏灌了一口涼水,又將水壺遞給他。


    李道彥擦了擦汗水,接過水壺灌了好幾口。


    午時陽光正好,坐在火邊的倆人都是滿頭大汗,汗水浸透了前襟後背。


    李治吞咽著唾沫,翹首道:“皇兄,可以吃了嗎?”


    李承乾道:“等小福煮的稻米飯好了,孤這裏的烤鴨也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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