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放下手中的枯木枝,站起身道:“可能還會遇到很多技術問題,你可以試著畫一張圖。”


    許敬宗撫須道:“臣在工部還有熟人,可以請他們幫忙。”


    “是嗎?原來還能這樣。”李承乾了然點頭,又道:“那太好了,若方便的話,孤也可以學習一下。”


    看許敬宗還有些為難,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了?難道孤與你們一起進步不好嗎?”


    說來關於這位太子,許敬宗又覺得陌生,隻能小心翼翼迴道:“臣明白了。”


    在杜荷的引路下,眾人走向涇陽的南邊,走入村間的小道,這裏的景色好了許多,一間間屋子雖有些破落,但也顯得寧謐。


    還有幾個孩子好奇地看著這隊人馬,他們的眼神怯怯,躲在一個牆後探著腦袋正觀察。


    漸漸地能夠看到許多村民,眾人看到有穿著甲胄的甲士走入村子,紛紛停下手中的活,有的躬身行禮,還有的跑迴了家中,關上了屋門。


    見狀,李承乾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低聲道:“老許。”


    “哎。”許敬宗連忙應了一聲,又道:“殿下有何吩咐。”


    “往後做事多聽聽這裏村民的意見。”


    “喏。”


    涇陽縣有四個村子,從一條小道穿過,便到了渭河邊上,這裏有一個作坊,作坊中可以見到許多人正在忙碌,一桶桶紙漿正在攪和著。


    杜荷低聲道:“殿下,要不要進去看看。”


    李承乾腳步停在原地,道:“不用了,孤在這裏看一眼就好,不用打擾這些人。”


    “喏。”


    既然太子都這麽說了,杜荷也不好再說什麽。


    其實心底裏,李承乾還是很喜歡這樣的景色,窮是窮了些,但以後可以慢慢發展,總歸會好起來的。


    許敬宗低聲道:“殿下,是要賣紙嗎?”


    李承乾頷首道:“孤雖讓杜荷造紙,可也不打算賣紙,想著用來送人也是不錯的,大家和和氣氣地多好。”


    為臣子要知道上頭的心思,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一直以來許敬宗覺得自己對朝政局勢的洞察力很強,也從未跟錯人。


    可在太子門下做事,此刻竟然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在作坊的不遠處,就能見到有一群少年人正在烤著羊肉,他們還帶來了酒水,從衣著上來看,顯然不是涇陽縣的村民。


    李承乾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


    杜荷連忙道:“殿下,他們是在下的好友,那位提著酒壇子的程咬金大將軍的兒子程處默,還有牛進達將軍家的公子……”


    “好了。”李承乾打斷他的話,揣著手道:“誰都有朋友,多幾個朋友也挺好的,孤沒覺得有什麽不合適的。”


    杜荷終於是長出了一口氣。


    李承乾看著這些人對飲,又是大笑著,狂放的唐人少年正值最好年華。


    杜荷在這裏興建的作坊,就連許敬宗也與杜荷是一夥的,他們就覺得杜荷在這裏,也可以來這裏玩鬧。


    這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場麵,他們自得其樂,殊不知已打擾了這裏村民的寧靜生活。


    誰還沒有一個少年人的心氣。


    不過他們往嘴裏灌著酒水的樣子,太孩子氣了,喝酒多了不健康。


    至少,李承乾不想參加他們此刻的酒宴。


    雨水稍停,天空還是灰蒙蒙的,李承乾側目看了看身側的大將軍李績。


    對方注意到目光,也是側目看來,拱手作揖行禮。


    “這一趟辛苦大將軍了。”


    “末將奉旨行事,說不上辛苦。”


    李承乾笑著點頭,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麽想的,這一次出來走動,所見所聞,或者一路上的行狀,恐怕這位大將軍都會如實地匯報給父皇。


    造紙作坊是杜荷家的產業,又不是東宮的。


    隻不過東宮有實際的控製權。


    在外人眼中,這造紙作坊的經營人還是杜荷。


    大唐律的空子實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靠著鑽空子就能賺很多銀錢吧。


    投機行為自古以來就有,甚至除了東宮,應該還有不少人在王朝的初期通過鑽空子和投機已經積累了不少財富。


    對東宮來說都是如此簡單,對其他人來說更是輕而易舉。


    可是,到了將來,在大唐律完善之後,這些人會不會被收拾,那就兩說了。


    隻要父皇不做奪人家業的事,這份家底目前為止,在杜荷手裏還是安全的。


    許敬宗說了很多想法,比如說開辦學舍,開墾田地,加強治理。


    說得千頭萬緒的,像是個剛起步的事業。


    臨走前,李承乾看著杜荷與許敬宗,囑咐道:“這裏的事豈是這麽容易的,要是孤自己來安排,早就不想幹了。”


    許敬宗錯愕一笑。


    杜荷也是訕訕不語。


    本來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說起來簡單,實施起來,以後要應付的人,要處理的麻煩也不知道會有多少。


    “但凡事都要一步一個腳印來,能夠幫忙的,一定給你們尋個方便。”


    “喏。”


    許敬宗與杜荷兩人躬身行禮。


    李承乾坐上了迴去的馬車,兵馬護送著東宮儲君朝著長安城而去。


    杜荷看著遠去的兵馬,道:“現在許侍郎覺得殿下如何?”


    許敬宗撫須道:“能夠體恤吾等下屬,還能知曉各個關節困難之處……”


    言至此處,他又是錯愕,道:“起初沒覺得東宮的儲君這般和善,隻是像這樣的隻說當下,不談將來,這般談實際的人少見,要說太子殿下有當今天可汗風采,倒也不是。”


    杜荷作揖道:“在下願聞其詳。”


    許敬宗是當年天可汗還是秦王時的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他的見解還是應該聽的。


    稍停片刻的雨,又在灰蒙蒙的天空落下,遠處的兵馬已被雨幕遮蓋。


    許敬宗淡淡道:“君臣父子的差距很大,身為皇帝的孩子,行事作風有像父輩的很多,隻是這東宮儲君與當今陛下相比較,性情完全不同。”


    他走到屋簷下,躲避著雨水,道:“早在陛下還是秦王時,在下就已跟隨多年,天可汗何許人也,當年振臂一唿,馳騁中原,平定內亂,振臂一揮天下英雄豪傑響應,這等英雄氣概誰能與之相比?”


    說著話,許敬宗又朝著長安城方向作揖行禮,繼續道:“今天太子殿下說了很多話,也聽了很多,表現出來的談吐舉止亦與尋常人不同,應該說與很多人都不同。”


    “可願意傾聽下屬話語的人不多了,太子能夠剖析利弊,與人不談目的,不說要求,隻是循循善誘,還能說一起進步,共同學習,自謙又很踏實,真是太難得了。”


    關中就要入夏,西北的戰事正是最焦灼之時。


    三路兵馬合圍青海,勢要拿下吐穀渾王伏允。


    此次剿滅吐穀渾的大將,也就是現在指揮三路大軍的將領,李靖大將軍就在大軍後方。


    李道宗帶著一萬兵馬剛拿下了西海的庫山,甲胄上的血跡還在,又收到將令,進軍青海南側。


    他剛來到前軍大帳,坐下來灌下一口涼水,休息片刻。


    “報!”帳外有傳令兵朗聲道:“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將軍與末道行軍總管李大亮大將軍,已經攻入赤水源!”


    李道宗聞言,當即拿出了地圖,看著圖上的行軍路線。


    李道彥,高甑生,契苾何力正麵攻打赤水源。


    而自己這邊,與侯君集為一路,正在西海南側。


    將手中的水囊重重放在桌上,李道宗喝問道:“侯君集的兵馬,現在在何處?”


    “迴將軍,還在清剿庫山的吐穀渾人殘部。”


    李道宗一隻腳踩在胡凳上,出征已有兩月,下巴的胡子又長出來了,他撓了撓胡子,目光又落在了烏海那條路上。


    就因為當初出征前,太子說過吐穀渾王可能會從烏海逃竄,心裏總是惦記著這件事。


    那時候還覺得太子殿下年少不知兵事,隨口一說。


    現在李道彥已帶兵攻打赤水源,


    李靖,李大亮他們又在西海的東側,正在攻打曼都山。


    與侯君集剛拿下庫山,距離烏海要道最近的唯有自己這支兵馬。


    李道宗忽然一笑,道:“難道我大唐的東宮太子是一個兵家奇才不成?”


    一旁的裨將問道:“大將軍何出此言?”


    李道宗拍案道:“這個伏允是個不會用兵的蠢貨,他膽敢困守赤水源,此戰必敗無疑。”


    從地圖上來看,唐軍的合圍之勢已成,吐穀渾人留著大隊兵馬,卻隻知聚攏兵馬困守一地,到現在還不想著分兵突圍,自找死路。


    現在他要潰逃,隻有烏海一條路。


    還真讓太子說對了。


    起初戰事還未開始,誰能知道這個吐穀渾王根本沒有用兵的膽子,先撤守障山,又困守赤水源,形勢變化之快,唐軍行軍路線也一直在變。


    李道宗不屑伏允的用兵之法,目光盯著烏海要道,忽然一笑,“帶五千兵馬,與老夫一起去截擊伏允。”


    “將軍,我們不等侯將軍嗎?”


    李道宗嘖舌道:“這個侯君集在後麵拖拖拉拉,顧不上了!大功就在眼前,將士們隨我去立大功。”


    大帳內,將士們齊聲應道:“喏!”


    軍報隨著傳令兵,一次次傳遞到西海戰場的後方,也就是大將軍李靖的大帳中。


    穿著一身甲胄,神色嚴峻的李靖坐在中軍大帳,他翻看著前方傳來的戰報,遲疑道:“李道宗要去烏海道?”


    “迴大將軍,一個時辰前送來的急報,想來現在庫山大軍已開拔。”


    李靖深吸一口氣,點頭道:“這些軍報送去長安,包括庫山,曼都山捷報。”


    “大將軍,不如等赤水源捷報傳來一同送去。”


    現在唐軍氣勢正盛,眾將士一路勢如破竹,唐軍的兵鋒撕開吐穀渾腹地,這等戰力威懾整個西域。


    李靖低聲道:“先送去吧,李道彥拿不住伏允的。”


    聞言,傳令的將士稍有疑惑,但還是應聲道:“喏”


    並不是懷疑李道彥的帶兵能力,李道彥是宗室將領李神通的兒子,其人年少時期便跟著征戰沙場,領兵經驗值得信任。


    而是因看到李道宗急報,李靖也覺察到伏允會往烏海逃竄。


    夜空下,大軍途經西海,夜裏的荒原上很冷,李道宗星夜兼程來到西海與烏海的要道口。


    前方斥候來報,“大將軍,在五裏外發現吐蕃人兵馬。”


    李道宗拉住韁繩,住馬喝問道:“吐蕃人來做什麽!多少兵馬?”


    “隻有寥寥數十人,像是來查探戰況的。”


    “分出六百人前去防備吐蕃人,其餘將士隨老夫準備截擊伏允,讓這個蠢貨逃入烏海,再追他就不容易了。”


    “喏!”


    吐穀渾的捷報一份份送入長安城,唐軍在軍神李靖的指揮下就像一頭猛虎撲入了羊群,撕咬著吐穀渾的每一塊肥肉。


    論兵法,分析天時地利,中原人經驗豐富,深諳兵法之道。


    吐穀渾人的兵法與謀略,肯定是不如唐人的。


    東宮,李承乾看完了一份份捷報。


    寧兒笑道:“此戰連連大捷,必能拿下吐穀渾,殿下!大唐萬勝!”


    李承乾瞅著眼前的圖紙,低聲道:“你說這個時候祿東讚與鬆讚幹布在想什麽呢?”


    寧兒抬首想了想,道:“說不定吐蕃人想著來年朝賀會送什麽大禮?”


    殿外,小福與麗質正將剛凝固的肥皂,一塊塊切割。


    關中入夏,已是七月,天氣也越來越炎熱。


    現在的東宮生活也來越平常。


    人呀,就是越活越平庸的。


    現在的李承乾就覺得自己活得很平庸。


    人不能不食人間煙火,人間煙火必定會讓人變得平庸。


    李承乾搖頭道:“等來年見到祿東讚,再說吧。”


    寧兒收拾著桌上的一卷卷書籍,笑著道:“現在後宮中的妃子們都喜歡打牌了,往往就要玩一整天。”


    這遊戲在宮女,宮廷嬪妃間流傳。


    現在串門的,三五成群地打牌的人,也越來越多。


    總是要有一些娛樂活動,如果沒有這些消遣,人就會整天胡思亂想,你猜我猜,然後越來越糟,還能不能和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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