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大軍終於在五月送來了消息,說是大軍已到了當年曹操占據的鄴城,也就是說大軍到了河北地界,按照這樣的腳程,現在皇帝的書信到了洛陽。


    也就是東征大軍應該是離開了河北地界,開始前往幽州。


    李承乾看著父皇讓人送來的書信,在河北鄴城,父皇評價了魏武帝曹操,說曹操臨危製變,雖有料敵設奇,則一將之智有餘,但萬乘之才不足。


    大致意思是說作為一個大將軍有餘,做皇帝有所不足。


    舅父聽到這個消息正哈哈大笑,指著太上皇數落,現在的這位天可汗與太上皇是一樣的秉性。


    李承乾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鬱悶,當然了這都是父皇的個人行為與自己的太子沒太大的關係,大抵上是沒關係的。


    父皇評價曹操的話語,很快就傳遍了朝野。


    李承乾看著勸諫的奏章一份份送到自己的桌前,慢慢地堆積起來了。


    坐在殿內的兄妹三人都有些煩悶。


    “有時候吧,孤覺得紙張太廉價了也不好。”


    知道皇兄的無奈,李麗質翻看著這些勸諫奏章,還有內侍太監出入殿內,不斷地將奏報送來。


    “其實父皇評價曹操也就罷了,還人盡皆知。”李麗質對此有些沮喪。


    還能怎麽辦?話都說出來了,太宗皇帝對魏武帝曹操的評價終歸是被寫入了史書中。


    同樣一臉愁容的還有東陽。


    因長安送來消息,孫神醫又一次離開了長安,也不知道這一次他老人家會離開多久,要去什麽地方,何時才會迴來。


    東陽低聲道:“妹妹總覺得這一次孫神醫不會迴來了,他想在長安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李麗質道:“稚奴與慎弟四月才到博州,如今才送書信來,他們兩人一定是在半路上貪玩。”


    李承乾還在為父皇對曹操的評價發愁。


    因此,殿內的兄妹三人各自有著各自的苦惱。


    李麗質道:“要向朝臣解釋嗎?”


    李承乾搖著頭:“不解釋,讓人將這些奏章全部交給父皇,父皇他……算了,隨便。”


    “也好。”李麗質頷首點頭,拿起一本厚厚的冊子與東陽一起離開了。


    在眾多勸諫父皇的奏章中,還有一份是吏部送來的。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輪換與調整,吏部也終於將關中各縣各鄉的問題消化,重新編排與調整之後,加上房相在關中就地的安排,各縣的問題也總算是平定了。


    自此關中增加了三百三十一個鄉,正式落戶人口近二十萬口人,而且還在繼續增加。


    如此一來關中總計人口已有兩百七十一萬。


    如此強大的關中給了在洛陽的諸多官吏,龐大的底氣,即便是現在中原再一次大亂,有著關中的厚實基礎在,大不了再一次征討。


    關中基本盤穩定,以及在大後方還有河西走廊與鬆州,西域的建設,李唐王朝的根基所在便就此紮穩了。


    而這個根基十分的富有。


    李承乾翻看著奏報,其實關中的人口還可以再往上走一步,哪怕是增加到五百萬,七百萬。


    有了人才會有建設,若是人都走了,也就被拋棄了。


    因此還要繼續發展,還要繼續建設。


    有一個確切的好消息,河西走廊以西的戈壁種了十年的樹,那些被發配西域的罪犯以及吐穀渾的牧民,種了一片十分廣袤的胡楊林,再過幾年,這片胡楊林可以一直種到沙州。


    這是一個令人無比振奮的消息,這個成果並非一朝一夕完成的,而是在這十年間,持續不斷地有人在戈壁種樹。


    以往讓他們種樹還需要花費肥皂,當高昌城被唐軍攻破之後,便不再給肥皂,而是用馬兒與駱駝與種樹的牧民交換。


    如今整個西域都是大唐的,駱駝馬匹要多少有多少。


    “太子殿下,禦史馬周來了。”


    李承乾擱下奏章道:“讓他進來。”


    馬周走入殿內行禮,先是看了看太子的神色,道:“今日太子的心情看來很不錯。”


    “孤聽聞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值得高興。”


    馬周行禮道:“臣倒是聽說了一件掃興的事。”


    李承乾道:“但說無妨,近來掃興的事也夠多的。”


    馬周稟報道:“聽聞趙國公下令,調集山東博州各縣的官吏前來洛陽述職,其中有三成的縣官響應,其餘各縣則是稱病推諉,可有此事?”


    “有的。”


    這也正是舅舅覺得博州之事棘手所在,但換作自己的立場來看,舅舅的處置還是太過穩重。


    馬周接著道:“臣便是山東博州人士。”


    原來要整治的博州是馬周的老家,李承乾有些恍然。


    “臣出身貧寒,家中那是博州的貧農,臣年輕時跟隨常何行事,後經陛下重用,如今博州諸多鄉裏皆聞臣官拜刺史,又得知趙國公如此查問博州,便來書信詢問臣。”


    看太子喝著茶水神色平靜,馬周又道:“若殿下要查問各縣,臣可以書信一封,助殿下查問博州各縣,隻是各縣縣官也有盡心盡力治理之輩,更有驕縱蠻橫之人,但這些縣官即便是來洛陽。”


    “聽他們述職,聽治理情形如何,也不過是一麵之詞。”


    李承乾道:“所以孤讓上官儀,李義府,還有稚奴與慎弟去了一趟博州,你放心若是治理得當的縣官,孤會將他們放迴繼續任職,若不然罷去官職,重則論罪。”


    而以上官儀為首,李義府,以及李治與李慎查問博州各地,像是一支巡查的隊伍,明麵上有人護送,暗地裏還有東宮右率保護,以免地方衝突。


    見太子殿下朝著自己走來,馬周將姿態放得更低了。


    李承乾走出殿外,看著已修繕好的乾陽殿,低聲道:“你是覺得,你出身博州,由你去查問會更好,對吧?”


    馬周依舊是作揖的姿態,“臣很了解博州。”


    “單從立場來看,你出身博州,你應該避嫌的。”


    “臣……”


    李承乾道:“此番巡查博州的人都不是博州出身,且看這一次的成效,往後每年都會有各路巡查的官吏,形成常態,長久施行之,不管是山東,河北,或者江南兩道皆會如此,人手輪換互相監督。”


    馬周道:“若朝中對地方官吏太過嚴苛,他們恐也會對地方鄉民更嚴苛。”


    “但不能沒有監察,尋常人可以知難而退,但我們不行,就如父皇明知東征弊大於利,可為了人心與社稷,還是發動了東征,其實父皇大可以不東征的,安心留在宮裏,哪怕是出去遊獵也不至於如此。”


    “可即便如此,還是迎難而上,將人們從前隋留下來的積怨一掃而空,讓社稷安定,人心歸附。”


    “幾百年了,中原曆代王朝留下來的弊病太多了,就在上個月孤又收到了河北的奏章,有人上奏主持彈劾這次糧草運送的河北饋運使韋挺。”


    “說他整日與地方大族遊走,甚至一度勸諫前軍緩慢行軍,實則是為了拖延,可他卻在後方整日置辦酒席,既不為了職責奔走,也不去看看漕渠是否暢通,就造船運糧,導致漕渠擁堵無法通行,好在營州的張儉早有囤積糧草。”


    “這才讓父皇的大軍到了營州,得到糧草補給。”


    馬周驚疑道:“竟有這等事?”


    李承乾從袖子裏拿出一封書信遞給他,道:“這是跟隨在父皇左右的恪弟送來的,若不是他送信而來,孤還不知,信中恪弟對此尤為氣憤,幾度想要下河北,砍了韋挺,奈何他有軍職在身,不得擅動。”


    馬周迴道:“殿下,臣很早就向陛下勸諫,韋挺此人剛愎自用,命他為饋運使恐會誤事。”


    “所以,你且看監察一事是否重要,是否需要持之以恆,哪怕大唐的官吏頭上都懸著一把刀,巡查也是值得的。”


    這本是一件令人極其憤怒的事,馬周很想親手去將韋挺的人頭砍下來。


    可在太子說出來,卻是這麽的輕鬆,似乎有一種麻木與習以為常,馬周痛心道:“臣請命,請殿下廢去韋挺饋運使一職,以延誤軍機之罪抓拿入洛陽,臣願親赴河北,巡查地方。”


    李承乾揣著手道:“好,再過兩日,等孤的政令與文書擬好,命你為河北巡查禦史,巡視各地。”


    “喏。”


    所以呀,父皇用心良苦。


    “殿下,為何站在這裏?”


    馬周早就告退了,李承乾站在大殿前,看向講話的寧兒,笑道:“漢王李元昌讓人送來奏章,他說孤的生活太過寡淡,也為了皇嗣能夠更多,讓孤多收容幾個妃子,等來年父皇大勝而歸,見到東宮又添子嗣,父皇定會更高興。”


    寧兒蹙眉不語。


    李承乾笑道:“你說這些叔叔怎麽就那麽愛管閑事呢?”


    寧兒還是低著頭不語。


    “其實生活嘛,總是越平靜越好。”李承乾牽起她的手道:“不用放在心上。”


    寧兒心裏清楚,其實自己也好,太子妃也罷。


    各自生養了一兒一女,去年才調理結束,這也是東陽囑咐的。


    因此在夫妻之禮上,避開了一些時日。


    夫妻倆牽著手,一路走著,李承乾繼續道:“今年恐怕要殺一些人,要罷免一些人的官了,也不能將所有的事都交給舅舅,他畢竟是忠心父皇的……”


    寧兒聽著太子殿下對朝臣與國事的滿腹抱怨,忽然笑了。


    “你說這世上的人是怎麽了?不是自漢以來最講為人臣之道嗎?怎麽有人會不為了社稷著想呢?”


    剛走到寢宮,殿下又抱怨了這麽一句話。


    蘇婉監督著兒子用飯,小於菟拿著木勺子往口中送著飯,目光時不時看著四下,吃飯不專心。


    聽了殿下的話語,出身名聲學識頗為淵博的蘇婉,她解釋道:“漢魏之後禮法一度喪亂,隋帝雖說一統中原也隻有短短三十八年。”


    李承乾道:“說不定到了明天,朝野上下都想將韋挺生吞活剝了。”


    見兒子又要伸手去拿玩具,蘇婉眼神一瞪,小於菟隻好低著頭繼續用飯。


    自三月太子的調令送去鬆州,五月中旬的這天,大將軍牛進達終於抵達了洛陽。


    這番輪換之後,朝野上下都能感覺到,現在駐防河西走廊以及鬆州的李震,還有新任的鬆州守備將軍王玄策,安西都護府都護裴行儉,庭州大將軍梁建方。


    牛進達調任迴來之後,餘下的河西走廊四城,鎮守大將軍李震的河西折衝府六萬兵馬。


    庭州都護府領兵五萬的梁建方大將軍。


    裴行儉雖說隻是一個都護,但其下仍有兩萬兵馬。


    鬆州守備兵馬還有四萬,青海屯兵三萬。


    兩個都護府,一個河西走廊,青海是屯田要地,鬆州一地,這些將領若都是太子東宮門下……


    以往朝中群臣都覺得太子沒有兵馬,可似乎隻是在轉眼間,不動聲色之間。


    群臣這才反應過來,如同幡然醒悟,夜裏夢中驚坐起,這才意識到這位太子已擁有五位驍將,六路兵馬,二十萬大軍。


    他們皆守在關中的西路要道,其中以李震為中心,河西走廊為要地,西進可輸送西域與鬆州兩側,若退則以鬆州與河西走廊為屯田屯糧之地。


    關中各縣皆在東宮太子治下,有著發展了十餘年的根基,擁有兩百多萬人口。


    還有房相主持關中政務,就連李衛公與河間郡王都居住在關中。


    西麵有大軍駐紮,關中是一片富裕之地,太子身居洛陽處置國事,洛陽的後方,也就是這位太子的身後,竟儲備了如此雄厚的實力。


    兵馬,錢糧,人口富足得令人發指。


    朝臣恍惚,大唐何時有了一個如此強大的太子?


    這個太子竟然還如此謙遜地在倚仗朝臣。


    牛進達將軍到了洛陽,今日早朝就來到了新修好的乾陽殿大殿,準備麵見太子。


    群臣站在大殿內,馬周拿著奏章正在大罵道:“韋挺此人,臣必手刃之。”


    牛進達才站在大殿前站定。


    身為老將,他神色平靜,但聽到馬周的怒罵聲,他神色驚疑,心中猜疑,是發生了何事?


    注:資治通鑒,《祭魏太祖文》太宗皇帝評價曹操。


    注:新唐書:韋懷質迴朝後,彈劾道:“韋挺每天置辦酒席,不考慮職責,不前去巡視漕渠是否暢通,軍隊所需糧草,恐怕不如陛下原先設想的。”太宗怒,派遣將作少監李道裕代替韋挺,讓治書侍禦史唐臨將他押送洛陽,廢為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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