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廳鬧哄哄,有同意死守的,有要求偷襲的。


    馬秀英聽了一會,見眾將領爭執不下,出聲勸道:“諸位將軍稍安勿躁,兵臨城下之際,我們要齊心協力,不可自亂陣腳。”


    眾人這才想起,堂上還坐在馬秀英,齊齊停止爭執,轉頭望著她問道:“馬夫人有何良策?”


    “我讚成馮將軍和李書記守城的建議。”看到陸仲亨、李新材還欲張口,馬秀英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繼續說道:“原本打算運到滁州的糧食尚未送出,糧草方麵我們起碼能堅持三個月以上。而和州距離六合、滁州、濠州等地不到十五天的路程,無論朱總兵在哪裏,他一旦收到消息肯定會先迴援和州,因為和州才是我們的大本營。所以我們隻要能堅持半個月,一定能等到朱總兵的大軍歸來,到時禿堅的幾萬元軍便不足為懼。不過當務之急還要看諸位將軍能不能守住和州了……”


    請將不如激將,陸仲亨等人立刻說道:“半個月有什麽守不住的。老子……嗯,末將不吃不喝也要把這十五天熬過去。”


    馬秀英抿嘴一笑,施禮道:“那就辛苦諸位將軍了,等朱總兵迴來,我會一一為諸位請功。”


    這時候的通訊信息傳遞太落後,想知道朱元璋的確切位置,多則七八天,少則三五天,故而當下隻能先靠留守和州的將士自己堅守。馬秀英決定等這戰事一了,就大力培育信鴿用來做傳信工具。


    眾人都知道朱元璋對馬秀英言聽計從,有了馬秀英的保證,這功勞獎賞肯定跑不掉,不由喜笑顏開,齊唿不敢當。


    李善長心中又羨又妒,他明為朱元璋麾下第一掌權者,可是他的聲望遠遠不及馬秀英,馬秀英隻言片語就能讓諸將統一意見,決心堅守。在這危急關頭,他不能表現出任何對馬秀英不滿的情緒,反而討好道:“雖然大家都同意死守和州,不過恐防城破,馬夫人您還是趁敵軍沒有攻城之前先出城暫避一陣子吧。”


    馬秀英不假思索地拒絕道:“多謝李書記好意,但我決心與諸位將士並肩作戰,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李善長馬屁拍到馬腿上,臉色不由有些難堪。


    眾人都沒注意到李善長的表情,聽到馬秀英要和他們並肩作戰,愈發激動,生怕被馬秀英比了下去,個個豪情壯誌地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守住和州。


    趁著大家士氣高漲,馬秀英請李善長安排防守事宜。


    李善長迴過神來,收斂失落心態,連夜吩咐將士準備火炮、炸藥包、弓箭、滾油、木樁等守城武器,並派人到百姓家中征集民夫,安撫民情。


    和州被朱元璋攻克後剛剛整頓了軍紀,各種不準擾民滋事、擄掠婦女的措施和政策深得民心,不少百姓聽說朱元璋的部隊不會棄城,要與和州共存亡,紛紛出人出物,一時間整個和州軍民齊心,同仇敵愾,眾誌成城。


    淩晨,天剛翻魚白肚,禿堅就率兵大舉進攻和州。他也擔心朱元璋收到消息迴來救援和州,想要搶在朱元璋趕迴來之前攻下和州。


    然而和州將士早有準備,緊閉城門,堆了無數木樁在門後,無論元軍怎麽撞擊,城門都巍然不動。城牆上火炮齊射,箭矢滿天飛,炸藥包遍地開花,瓢潑滾油像大雨一樣不要錢的落下。


    元軍抵著盾牌在炮火中艱難前行,好不容易衝到城牆下的元兵不是被射成刺蝟就是被燙得半生不熟,即使有個別千辛萬苦爬上城牆的士兵還來不及高興就被一刀捅穿心窩跌下城頭……眼見一時半會攻不下和州,敵人沒有陣亡幾個,自己的士兵卻損失了不少,禿堅隻得悻悻收兵。


    次日,禿堅繼續攻打和州,迎接元軍的又是新一輪火炮、炸藥包、箭矢和滾油。看著再次被擊退的元軍,禿堅暴跳如雷,命令元軍團團圍住和州,讓人在城下百般叫罵羞辱。


    和州將士充耳不聞,無論元軍怎麽叫罵,就是按兵不動,絕不出城迎敵,隻在城牆上遠程攻擊。


    如此耗戰了四五天,雖然元軍沒有攻下和州,但和州的武器物資漸漸減少,眾人開始發愁,一旦沒有了抵禦敵人的武器,和州輕易就會被攻破。


    馬秀英用沙啞的聲音堅持不懈地動員大家不要放棄,沒有火炮就用投石機,沒有箭矢就拆了房梁現造,沒有滾油就用生石灰。這幾天她一次都沒有迴府歇息,一直在城牆上和眾人並肩作戰。


    朱文正、朱文忠和朱沐英怕她有什麽閃失,始終寸步不離她身邊。一大三小困了就和衣靠著牆垛眯一會,餓了直接啃個幹餅子,渴了舀勺生水就喝……


    從頭到尾陪在馬秀英身邊的楊雲花暗暗感慨,難怪馬秀英在軍中有如此聲望,自己如果想當一個合格的女將軍,還要向馬秀英學習許多。


    士兵和百姓看到朱總兵的夫人都如此艱苦,也打起精神繼續作戰,許多百姓自發拆屋、熬石灰水,有些青壯小夥還拿著家裏的菜刀木棍上城牆抵禦敵軍。


    如此又堅持了三天,隨著武器物資越來越少,陣亡的將士百姓越來越多,絕望開始在眾人心中滋生,守城的士氣漸漸低落,隻剩下一張張疲憊麻木的麵孔。


    遜影再度勸馬秀英先逃離和州。


    馬秀英依然拒絕,為了保衛和州,無數將士百姓犧牲性命,她怎能在這個時候棄大家單獨逃生?同時她堅信,朱元璋一定會迴援和州,因為他的家人、他的戰友、他的大本營都在和州。


    腐爛的氣味在空中飄蕩,城牆下堆積了無數屍體,放眼四處,滿目瘡痍,折斷的箭鏃,染血的旗子,塌陷的泥坑,碎裂的牆磚讓人不忍直視。馬秀英看著一個個東倒西歪靠牆就能睡著的士兵苦笑,不知大夥還能堅持多久,可是再沒有辦法也隻能堅持,因為和州一旦失陷元軍肯定會瘋狂屠城,所以就算是死在城牆上她也不會輕易向元軍投降。隻要有一絲希望,大家都不要放棄!這是她對自己和將士們的宣告。


    和州軍民度日如年,他們每天都數著日子盤算朱元璋何時率軍歸來,若不是馬秀英堅持朱元璋會在十五天之內趕到,將士和百姓恐怕都堅持不下去了。


    眼看和州岌岌可危,朱元璋的大軍終於在第十一天趕迴來。


    看到遠處塵土飛揚,旌旗招展,得了消息的和州將士喜極而泣。這個好消息很快傳遍全城,百姓的信心空前高漲,無數人衝出房屋去迎接朱元璋的大軍,同時和州城門大開,士兵們蜂擁而出。


    禿堅等人見勢不妙,怕被前後包抄做了餃子餡,急忙退兵。


    朱元璋的大軍和守城的將士匯合,一路上勢如破竹,殺死了許多敵人,還俘獲了不少元兵和物資。


    原本屯兵新塘、青山、雞籠山等處還想觀望一陣的絆任馬、陳野先等人見朱元璋氣勢如虹隻得落荒而逃。


    掃蕩了和州附近的敵寇,朱元璋領兵進城,隻見城中百姓不慌不忙,所有事務井井有條,不由對負責處理和州政務的李善長等人大加讚揚。


    眾目睽睽下,李善長不好獨占功勞,笑著說道:“非屬下的功勞,乃是馬夫人的功勞。這些日子馬夫人一直和將士並肩作戰,還告訴百姓總兵大人不會丟下大家不管,一定會在十五天之內趕迴。眾心所望,這才一直堅持到您的援兵到來。”


    朱元璋聽得心神激蕩,滁州被元軍攻打的時候,守兵有十萬,可是百姓卻惶恐不安。和州被元軍包圍,守兵兩萬不到,百姓卻安分守己,城牆固若金湯,這一切都離不開馬秀英的安排,沒有她的建議整頓軍紀,哪有民心所向;沒有她臨危不亂激勵眾人,哪能讓和州安然無恙。


    朱元璋急匆匆奔迴家裏,隻見馬秀英帶著郭寧蓮和李碽兒倚門相望。


    楊雲花打趣道:“幸好朱總兵迴來了,否則你們的脖子都要被拉長一丈。”


    郭寧蓮和李碽兒頓頓腳,俏臉緋紅,欲語還休。


    馬秀英眉毛一挑,不懷好意地笑道:“聽說費聚也跟老爺迴來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跟老爺一起到咱府上來呢?”


    “啊?既然朱總兵都迴府,那我也不用留在這裏了。”楊雲花臉色一變,慌裏慌張地找個借口溜走。


    “夫人,我聽李善長說了,這次多虧你的安排才沒讓和州失守。你都無法想象,我聽說和州被圍,魂都差點飛出來……”朱元璋握著馬秀英的手,既慶幸又有些後怕。


    郭寧蓮和李碽兒羨慕不已,多希望朱元璋迴來第一個關心的人是自己,這些日子她們在府裏擔驚受怕連覺都睡不好,可是朱元璋迴來卻隻先顧著馬秀英。她們眼巴巴地望著朱元璋,嘴裏也同樣說著馬秀英十分辛苦的話。


    馬秀英上下打量風塵仆仆的朱元璋,心疼地說道:“你看你都瘦了,在外麵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己。”


    朱元璋撫摸著那雙滿是傷痕的手,沉聲道:“夫人你才廋了,這次讓你受累,以後不要這樣冒險,一切有我……”


    二人情意綿綿,居然把旁人給忽略。好半晌,馬秀英才迴過神來,羞紅臉說道:“八哥,寧蓮和碽兒一直為你提心吊膽,嫂嫂她們也很擔心你,天天派人來詢問你的情況,她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所以沒有來迎接。你先迴屋換身衣裳,一會我們去探望她們……”


    “好好,大家都辛苦了。”朱元璋看著和睦相處的幾個女人,心滿意足。家有賢妻,萬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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