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細雨悄打迷蒙窗,青蘿紅帳斜垂紗。朱元璋輕輕撫摸著馬秀英裸|露的胸脯,嗯,是輕輕地給馬秀英燙傷的胸脯塗抹膏藥,他一邊吹氣一邊愛憐地說道:“娘子受苦了,你為俺做的一切,俺刻骨銘心,以後俺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八哥沒事就好。”馬秀英被吹得心猿意馬,俏臉蛋羞出朵朵紅霞。


    豬哥流出哈喇子,鹹豬手蠢蠢|欲動,“娘子,俺從來沒發現你竟然這麽美!”


    馬秀英眸光流轉,似怨似嗔,“難道我以前就不美嗎?”


    “美!美!比俺娘還美!”


    “人家又不是你|娘……”


    “娘也好,娘子也好,都是俺的人,嘿嘿。”


    “討厭……”


    油燈劈駁閃爍幾下,傳來馬秀英的嬌唿,“輕一點,人家胸口還痛著呢……”


    嘩啦啦,大雨傾盆而下,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很快從屋簷垂下一串串晶瑩的珠簾,遮住了滿室春光,也掩蓋了醉人的呢喃細語。


    鬧出坐牢風波後,朱元璋和郭天敘的矛盾已經徹底無法調解,這次他不等馬秀英開口,就找到郭子興提出打算搬離元帥府。


    也不知郭子興是心中有愧還是心中有鬼,執意不同意兩夫妻搬出去,也不催促他去軍營點卯領兵出征,說是府裏有專門的大夫,朱元璋就在府裏安心養傷較好。


    朱元璋悶悶答應,他哪不清楚郭子興對自己起了提防,無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管郭子興如何安排,他除了答應別無他法。


    好在生活上郭子興還沒虧待朱元璋,補藥酒肉予取予求。朱元璋心想隻要不摘自己的腦袋,把自己當豬養就當豬唄。按捺心思在家老老實實養傷,和馬秀英倒是過了一段平靜的小日子。


    但是對於上過戰場的男人來說,他們的心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安寧,他們渴望衝鋒陷陣,渴望熱血廝殺,甚至馬革裹屍也在所不惜。所以原本身體徹底康複是一件高興事的朱元璋卻顯得很煩躁,他心裏揣著一股無名火,看什麽都不順眼,稍微一點不滿意就能讓他發很大的脾氣。


    仆人們戰戰兢兢,盡量不出現在朱元璋周圍。李碽兒好幾次借故來到書房,聽見朱元璋不是咆哮就是在砸東西,嚇得花容失色,掉頭就跑。


    馬秀英看在眼裏,她知道朱元璋這是壓抑久了所致,像他這樣的男人如果一直把他關在小院裏苟活,比殺了他還難受。盡管馬秀英舍不得這段安寧的日子,卻也清楚不能讓朱元璋繼續這樣,否則他會被這些消極的情緒毀掉。


    在朱元璋又一次無名火起亂發脾氣的時候,馬秀英揮退仆人,撿起地上的書,勸道:“八哥,你平時的冷靜去哪裏了?一點小挫折就讓你頹廢了嗎?”


    朱元璋尷尬地放下另一本書,“俺也不想這樣,就是心裏憋得難受。”他沒有說原因,也不需要說原因,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現在等於是被郭子興軟禁著。


    馬秀英像抱孩子一樣抱住朱元璋,柔聲安慰,“別難過,這種日子不會長久。即使劍入刀鞘也不能掩蓋它是一把利器的事實。”


    朱元璋歎氣道:“唉,俺知道,可是武器一直不用也會生鏽。”


    “八哥這段時間沒少看書啊,竟然說得如此有道理,讓我無言以對。”馬秀英忍不住笑了,從見到朱元璋那天起,她就立誌要把朱元璋調教成一個文武全才的人,如今朱元璋說話有理有據,再不是當初一張嘴就粗鄙不堪的樣子。


    被馬秀英誇獎,朱元璋自己也很得意,然而他隻開心了一會就又愁眉不展,“說這些有什麽用,俺還不是被困在這裏。”


    馬秀英狡黠地眨眨眼,“如果我高興了,說不定就能幫八哥想出辦法。”


    “好娘子,你快告訴俺,有什麽辦法能讓俺出去。”朱元璋現在對馬秀英是一千個服氣,能發動濠州百姓和軍營將士為自己求情,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此時他見馬秀英語氣輕鬆,就知馬秀英肯定又有主意化解目前的困境。


    馬秀英顧左右而言他,手指挽住一縷散落的長發,“方才急著過來勸你,頭發都沒梳好,我得讓遜影再仔細梳梳。”


    朱元璋如何不知馬秀英是在拿喬,趕緊擠出一絲笑容,討好道:“娘子,俺給你梳。”


    “你不情願做這些雜事就別勉強。”馬秀英噗嗤笑開,能讓朱元璋低聲下氣做他最不耐煩的事可不容易。或許是他光頭了好幾年,所以別說為馬秀英綰發,就是自己的頭發都弄得毛毛躁躁,常說留這三千煩惱絲無甚用處。


    “情願,情願。”朱元璋十分狗腿,笨手笨腳給馬秀英梳頭發,一不小心扯掉幾根。


    “哎呦!”馬秀英痛得擰眉皺額,直歎自己是自作自受。


    朱元璋頓時不敢動彈,生怕馬秀英一不高興就不肯為自己出主意了。


    遜影實在忍不住,躲在旁邊捂嘴偷笑。笑馬秀英放著心靈手巧的她不用,要用朱元璋這個大老粗;笑朱元璋剛才還厲害得跟老虎一樣,這會膽怯得如病貓。


    馬秀英白了一眼遜影,撿起發絲說道:“去幫我拿個荷包來。”又對朱元璋勾勾手,“把你的頭發給幾根。”


    “娘子真狠,俺是不小心梳掉的……”朱元璋嘴裏嘀咕,還是老老實實拔了幾根頭發“賠”給馬秀英。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馬秀英把兩撮頭發緊緊絞成一股放進荷包,遞給朱元璋,“給我小心點,要是弄丟了有你好看!”


    “俺一個大老粗保管這玩意……”朱元璋小心翼翼塞進懷裏,苦著臉道:“娘子,你能不能保持一個狀態,剛才還溫溫柔柔,這會突然就兇悍起來,你也變得太快了。”


    馬秀英飛了一個大白眼,“你懂什麽,書上都說了,女人要常常保持新鮮感。”


    “哪本書說的?讓俺燒了它!”


    笑鬧一陣,馬秀英讓遜影守在屋外,不準任何人靠近,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八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娘子,有話好好說。”朱元璋心裏打著鼓,馬秀英不會又變著花樣折磨他吧。


    “我和你談正經事。”馬秀英啐了朱元璋一口,降低聲音問道:“八哥有沒有想過自謀出路?”


    朱元璋沉吟不語,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個人願意永遠受製於他人之下?可是他一無錢財二無文才,既沒有韓山童“宋徽宗八世孫”的高貴出身,也沒有郭子興那樣起義就帶著一幫兄弟。說白了他就是個根基、資本全無的打工仔,他又不想投靠新東家做二姓家奴,但是郭天敘的睚眥必報和郭子興的反複無常已讓他對郭子興徹底失去信心。


    馬秀英見朱元璋臉色陰晴不定,知他心中必有所思,遂起身走到他麵前,握住他的雙手,柔聲說道:“我既然嫁給你,自然跟你一條心,從進門那天起我便身是朱家人,死是朱家鬼。八哥不必擔心今日所言會傳六耳。”


    “娘子對俺掏心掏肺,俺怎麽會不信你,隻是俺如今這樣……唉,還不如讓俺戰死沙場!”朱元璋急忙辯解,語氣裏透露著濃濃的怨憤和失望。


    “不準把死掛在嘴上!”馬秀英急忙掩住朱元璋的嘴,“我明白你的心情,義父耳根子軟,心胸狹窄,氣量又小,加之你深受將士和百姓的擁戴被他忌憚,所以郭天敘一挑唆他就信以為真。這一次他迫於將士和百姓的請求釋放你,心中肯定對你更加顧忌。唉,雖然目前我們平安無事,可我擔心他下次再聽信讒言,隻怕就不是囚禁這麽簡單了。所以先前我並不願意你馬上返迴軍營,害怕郭天敘又從中找茬陷害你。總之如今我們不能把郭家這棵大樹看得太重,枝繁葉茂固然好遮陰,但萬一不小心落下來可是會砸死人的,隻有我們另起爐灶,脫離郭家才不會再受他們的擺布。”


    朱元璋躊躇道:“俺明白,俺說起來是個鎮撫,可手下的士兵都是你義父的。他一句話就能讓俺無權無勢,甚至連這方寸之地都離不開。”


    馬秀英說道:“義父顧忌的就是你比他受士兵擁戴,怕你擁兵自立,如果你告訴他你不領大軍出征,隻帶少數人外出募兵,他對你就沒有戒心了。”


    朱元璋不同意,沒了自保的力量,豈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把他弄死。


    馬秀英早有計劃,娓娓道來,“八哥,外出募兵才能讓你脫離這個囚牢,而且你不在軍營還能淡化這件事的影響,避開郭天敘的針對,降低義父的戒心。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借此機會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親信隊伍,那些兵都隻聽你號令。假以時日,這些親信都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郭天敘和義父再想動你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朱元璋笑顏逐開,“娘子說的言之有理,等俺有了自己隊伍,俺就自己幹!不過這附近的百姓都招完了,俺該去哪裏募兵?”


    “萬丈高樓平地起,八哥別想一口就吃個大胖子,慢慢來。所謂親信,就是最親近值得信賴的人。你想想你以前可有什麽信任的兄弟,再不濟你去鍾離募兵,那是你生長的故鄉,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認識的鄰裏鄉親。”


    朱元璋撓撓頭皮,仔細想了半天才搬著指頭數道:“俺以前就和湯和、徐達、鄭遇霖、鄭遇春幾個人關係好。”


    “徐達?”馬秀英聽得眼睛一亮,徐達可是明朝曆史上的開國猛將,她連忙說道:“這個人一定不能放過,要是他不肯來,就先把他老娘綁來!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納為己用!”


    朱元璋打了一個寒顫,徐達什麽時候得罪馬秀英了,竟連他家人都不放過。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告訴義父,讓他準許你帶幾個人外出募兵,他巴不得消弱你在軍中的聲望,一定會同意。”馬秀英不知朱元璋心中所想,催促他速速出門。


    郭子興正在頭疼不知如何處置朱元璋,殺了舍不得,不殺又害怕出現第二個孫德崖,所以暫時軟禁他,聽到他原意不帶軍隊外出募兵,當即應允,並大度地同意他挑選三十個士兵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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