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和青顏張羅著將飯菜都端了進去,毓筱看著這一大桌子吃食,有些哭笑不得。


    她確實三天水米未進,可她也不是豬啊,哪裏吃得了這麽多東西。


    也不客氣,毓筱剛一入座便抬頭看向赤風,“坐吧,一起吃。”隨即又轉頭招唿青衣、青顏:“還有你們,你們也一起來吧。”


    青衣和青顏哪裏敢,慌忙道一句“奴婢告退”,便匆匆離開了,原本赤風也打算走的,隻是毓筱比他開口更快。


    “赤風,你不會也像她們兩個一樣不給麵子吧?”


    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敬陪末座,赤風拿著筷子是滿心忐忑。


    這……毓筱小姐這是何意?這要是給主子知道了,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過,還沒機會去思索該怎麽逃過這一“劫”,隻聽到——


    “毓姐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宛如一陣烈風刮向毓筱,鍾靈玉飛奔而至,緊張的上下打量著毓筱,確定她沒有損傷,這才肯安心坐下。


    就緊挨著毓筱,鍾靈玉像是十萬個為什麽,各種問題問個不停。


    “毓姐姐,那天宮宴上到底出了什麽事?表哥呢?怎麽不見他……還有,你們這三日不見人影,到底在幹什麽?是不是有什麽棘手的事情……”


    被一股腦的問題砸的有些頭疼,毓筱苦笑著看看靈玉,“靈玉,等姐姐先吃過飯再跟你說可好?”


    微微一囧,鍾靈玉不由訕訕的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毓姐姐,是靈玉太著急了。”


    *****


    一頓飯吃的不快不慢,鍾靈玉倒也不著急,小丫頭是個心思靈透的,隻見毓筱能安心的在這裏吃飯,她也清楚墨宸定然是無事了,隻是,沒見到人,心裏總歸有點……


    不過,毓筱似乎並沒有體會到鍾靈玉的心思,用過膳食,她吩咐赤風留下收拾,竟是邀請靈玉陪她出去走走。


    如此,目的已不能更明顯。


    她這是故意避開赤風要和靈玉私下談談啊!


    隻是,不知道是什麽事情竟讓她有此舉動……對此,赤風和靈玉都有好奇,可是卻都不曾問。靈玉是不必問,而赤風是不能問。


    與靈玉一同走在石板道上,兩旁是一寸萬金的古檀木,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靜的走著,一前一後。


    鍾靈玉終歸是長大了些,不再是幾年前那個沉不住氣的小丫頭了,而毓筱……其實她並沒有什麽顧慮,隻是有些話,難以問出口罷了……


    終於還是開口了,這一條終歸是有盡頭的,毓筱既然把人約出來了,又怎麽可能不問呢?“靈玉,我有件事兒,想問問你……”


    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毓筱嚴肅的態度弄得愣了愣,沉默片刻後她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毓姐姐,你問吧。”


    雖然被靈玉這丫頭那宛如赴死的神態逗笑了,但也僅是一瞬她便收斂了笑意再一次緊繃了麵容。


    三日裏,她還記得曾見到過的墨宸的無助……


    “娘親……娘親……你不要…別丟下宸兒,別……娘親……”


    低低的囈語從墨宸的唇間溢出,毓筱就那樣靜靜的盯著床榻上蜷縮的人兒。


    他如玉的容顏依舊讓人瘋狂,隻是此刻璀璨的星眸緊閉著,長長的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少了往日的淡漠疏離,安靜的如佛前的聖子,遙不可及的恍如幻影……


    那一刻,誰又知道她的心揪的有多痛?


    早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墨王妃的死並不似傳言那般,後來不管是夜宮消息還是武榜擂台上墨宸的反常,都再一次說明了這一點。隻是,那時候,她以為她不問便是不揭開他的傷疤,可到了今日,她卻覺得她錯了。


    機關算盡的陰謀詭計總是喜歡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就連墨宸的身上都留有那樣的東西,她又如何能避免這樣的東西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呢?所以,或許她該解了墨宸的心結,讓他放下……又或者,陪著他一起……


    “靈玉,你姑姑,也就是墨王妃,她究竟是怎麽死的?”


    毓筱的話還沒有說完,鍾靈玉的臉色就僵了,怔怔的看看毓筱,她似乎不解,卻又似乎意外,沉默許久,終究是低聲說道:“毓姐姐,對不起,這個,我不能說,而且,請姐姐以後都不要在王府裏問這樣的問題,表哥聽到會生氣的。”


    還是第一次見鍾靈玉這樣嚴肅又堅定的神色,毓筱詫異的同時卻也感歎:果然不出所料,靈玉這丫頭真的知道,而墨宸那樣的反應……看來,她隻能想法子從靈玉的口中套出話來。


    隻是,要這樣對待心思純善的靈玉,毓筱有些過意不去……


    然,眼前又一次劃過了墨宸沉痛無助的麵容,毓筱搖搖頭將那些負罪感都拋到了腦後。


    拉著靈玉轉到了花園中的小亭裏坐下,毓筱見鍾靈玉還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輕輕拍拍她,問道:“你就這麽肯定墨宸會生氣?”


    被問的微微一怔,鍾靈玉心想:是啊,墨宸這些年像是沒有感情的泥人一樣,也就隻有對著毓姐姐的時候才稍稍有那麽一點不同,或許,這麽多年過去,他……已經不在意了……


    隻是,迴想起當日的情形,鍾靈玉的眉頭漸漸凝成了小疙瘩,小臉皺得像個包子,低低的聲音滿是沉悶:“表哥他,他隻是在氣自己救不了姑姑……”


    “是啊……”宛若歎息,毓筱隻覺得心頭一陣沉重。


    就如同她看著父王和母親死在麵前救不了他們,不能讓他們入土為安還要親手將他們焚化……這種無能為力,這種無助,真的是一種毒,蝕心的毒!


    大約是毓筱的表情太明顯,又或者是那種悲傷太重,靈玉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咬咬唇勸慰了一句:“毓姐姐,那不是你的錯。”


    “是啊,那也不是他的錯……”


    “恩,不是!”使勁的點頭附和著毓筱,靈玉一字一句說的堅定:“那並不是表哥能改變的事情。”


    “可我們總是容易為難自己啊,總是會將那些無能為力的事情當成是自己的錯,一輩子逃不出……”


    “毓姐姐……”


    是真的被毓筱這虛無縹緲的語氣給嚇到了,靈玉著急的蹙著眉,可是卻不知道該說句什麽,隻是眼巴巴的看著她。


    展顏給鍾靈玉一個安心的笑,毓筱對她搖搖頭:“小丫頭,別擔心我,給我說說墨王妃的死究竟是怎麽迴事吧……”


    略微的猶豫了一下終於是點頭了,也不枉費毓筱跟她打的感情牌,隻是,雖然是有意想要讓靈玉就範,但毓筱的情感未必就不真實,隻不過,若非是為了這個目的,她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將心中那份自責說出來。


    *****


    那時候,墨王才去世三個月,鍾秀桑失去夫君,一直以來精神總是恍恍惚惚,幾乎每日都一身素衣坐在墨天的靈位前,似乎是在為夫君守靈。


    可是,忽然有一天清晨,靈位前沒有鍾秀桑的身影,她一直在臥房裏沒有出來,墨宸有些不放心,便去看看她。


    並沒有見到伺候的人,墨宸走進屋子,鍾秀桑正躺在床上,她長發散落,雙目迷離,臉頰潮紅,身上的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似乎很不安,雙手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不自覺得輕吟聲溢出唇間。


    雖然還年幼,可墨宸卻依舊知道了這是怎麽迴事,畢竟在冥樓裏,他也經曆過這個藥。


    小小拳頭緊緊的攥著,他眼中的殺意鋪天蓋地的翻湧著,卻依舊隱忍。


    床榻前止步,他輕輕唿喚:“娘親,娘親……”


    伸手附上她的脈搏:竟是紅顏落!


    這個無藥可解的媚藥,墨宸在那一瞬間如墜冰窟,心中滔天的恨意澎湃,他恨那些害他父母的人,可更恨自己!


    明明他曾答應過父王,一定會保護娘親……


    “宸兒……”


    虛弱的唿喚讓墨宸慌張的收斂了眸間毒怨,看向鍾秀桑的目光滿是孺慕,還有些隱藏在深處的害怕……


    是墨宸的聲音才喚迴了鍾秀桑的神智,她緊咬著舌尖留住了這一絲理智。


    抑製著身體的不適,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宸兒,你出去……”


    出口的聲音將鍾秀桑嚇了一跳,那聲音婉轉嫵媚,聲聲帶著情動,讓她的眼淚瞬間滑落。


    她不想兒子看到自己今天這個樣子!


    眼睛裏同樣含著淚水,墨宸卻倔強的不肯讓它落下,抬起小手,他將鍾秀桑眼角的淚水抹掉,軟軟的聲音柔化了心扉:“娘親不怕,宸兒會保護你的。”


    不假思索就開始將體內的內力輸給鍾秀桑,雖然墨宸練得內功心法是墨家家傳的純陽心訣,可是自從體內封印了寒冰蓮子,他的內力可以直接將水化冰,乃是媚藥的克星。


    然,依舊不能抵抗紅顏落。


    冰冷的注入確實讓鍾秀桑的神智被拉迴來了些,可這同樣也意味著她將遭受更大的痛苦。


    並不希望兒子再呆在這裏,鍾秀桑推開了墨宸正在給她輸內力的手,“宸兒,不要了,沒用的,你出去,出去,好不好?就算娘親求你,娘親不想讓你看到娘親這樣子……”


    話語說得滿是柔媚卻無端端讓人想哭,不過,在墨宸的眼淚落下前,這些事再一次眼淚泛濫,隻因為舍不得她才七歲的孩子……


    她的兒子,本該活在父母的寵愛裏,可是,不能了,他們再也不能愛他了……


    “不要,娘親,宸兒不走,宸兒一定可以救娘親的。”


    不知道是那時候的墨宸還不懂紅顏落,還是……他隻是不願意承認,總之,墨宸又一次開向鍾秀桑的體內輸入內力,毫無保留,有些瘋狂。


    都說是知子莫若母,鍾秀桑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他要做什麽,頓時心急如焚:“宸兒,不要!不要!娘不許!”


    她急切的喊,掙紮著,兩隻手無力卻奮力的推拒著,想要阻止他。


    她的兒子,本該是天之驕子,可是卻在不見天日的冥城呆了兩年之久……


    他四歲稚齡身中媚藥時,她做娘親的沒能守在兒子身邊;


    他為壓製燃媚種下寒冰蓮子,全身寒冰徹骨時,她作為娘親還是沒能陪著他;


    如今,她怎麽能,又怎麽忍心,讓兒子冒著可能會死的危險,破開寒冰蓮子的封印,來為她解這紅顏落呢?


    看到墨宸不為所動的樣子,鍾秀桑急切萬分,難過萬分,卻又夾雜這些些欣慰。


    斷斷續續的,她說道:“宸兒……你不要……否則……否則娘立即……自……盡!”


    鍾秀桑說的決絕,墨宸一瞬愣怔,卻是不為所動,反而加大了內力的輸入。


    鍾秀桑當下大急,“墨宸!你連娘親的話都不聽了?!”


    她已經是勉強保持著清醒了,看著墨宸,鍾秀桑一字一頓說的狠厲:“你若不聽我的,往後也莫要再喚我娘親!”


    終於停下來了,因為他答應過父王:不會惹娘親生氣,永遠聽娘親的話,而且,男子漢說話要算數!


    隻是,看著鍾秀桑極力忍耐的樣子,年幼的墨宸被本能的懼怕驅使,聲音開始顫抖:“娘……娘親,你不要丟下宸兒好不好?不要丟下我……”


    話語說的哀求,鍾秀桑一陣心酸卻不心軟,專注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她要將他的樣子牢牢的記在心中,刻在腦子裏!


    抬手,她吃力摸了摸墨宸的臉,笑意極淺,卻十分溫柔,“宸兒,答應娘親,你要好好活著。”


    “恩,宸兒答應娘親,娘親也答應宸兒好不好?”


    緊抿著小嘴,墨宸忍者眼眶裏打轉的淚珠兒,眸子裏是深深的期切。


    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雖七歲,但是經曆過的事兒怕是許多人活了一輩子也不曾遇上的,他懂得,他知道紅顏落無解,母親不會與人苟合對不起父王,他更知道,他的娘親,今日就要去了,與父王團聚去了……


    而他!他卻無法留下她!


    看得懂他眼中的希冀,鍾秀桑彎唇笑了笑,許是紅顏落的作用,這一抹笑容極致的嫵媚妖嬈,滿是留戀的摸了摸墨宸軟軟的小臉,她言語忽然平淡的像一湖清水,“好孩子,聽娘的話,出去吧,娘親不想讓你看到娘親這個樣子,娘親希望,你能記住娘親的笑臉,勇敢的活下去。”


    墨宸的心中撕扯著,疼痛著,他知道,娘親忍耐的極是不易,可是,他不想離開,還有不到一刻鍾,紅顏落的期限就要到了,娘親就要死了,他想守著娘親,他答應了父王要保護好母親,他沒有做到,那,至少,至少有他陪著她,不讓她孤單一個人走……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了。


    “赤風,帶你主子走。”


    說是命令不如說是來著一個母親的請求,鍾秀桑知道,她再也無法支撐了,隻是,她寧願不得好死,也絕不想讓兒子看到那樣……不知廉恥的她!


    根本無法拒絕,看著鍾秀桑因為過度克製幾乎痙攣的雙腿,赤風隻覺得眼睛刺的發澀。


    什麽都不再顧及,他伸手抓起墨宸,全然不理會他的反抗,將他帶出了房間。


    按理說,以墨宸的武功哪有這麽容易,偏偏他將內力大量輸入鍾秀桑體內,又加上寒冰蓮子封印不穩,自然不是赤風的對手,也隻能任由赤風打包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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