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一壇子上好的女兒紅,安杝悠哉的為自己倒一碗酒淺啄,外麵雖然是黑雲壓城,可他卻覺得是萬裏無雲,內心是一片暢快。


    終於!終於!安家終於是擺脫了那樣任人拿捏的命運!從此後,他也可以挺起腰杆站在議政殿上,憑著自家的權位與皇上周旋一二!再不是那個像狗一樣隻能搖尾示忠的安國公!


    修煉了近三十年的“喜怒不形於色”在這一夜似乎全沒了,他臉上的笑意總是忍不住的洋溢,眼中不時的流落著得意,酒一碗接著一碗,他雖然一個人,卻還是將這酒局喝的有滋有味。


    大約是喝的有點多了,安杝一改平日裏精明算計的做派,竟咿咿呀呀的唱起戲來,愉快的心情洋溢在樂曲中,實在是再明顯不過。


    坐在窗外聽著屋子裏的戲曲,皇上抬手,有些苦惱的輕輕揉了揉眉心。


    “竟得意洋洋成這樣子,真是讓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進去了……”


    沉默的看著,皇上淺淺勾起的唇角慢慢染上了黑色曼陀羅的味道,又一次喃喃自語,他全是諷刺:“開~玩~笑……”


    身影閃動之間窗戶已經開過又關上,他像是一個惡作劇的孩子,第一件事情竟是滅了燈。


    隻感到一陣寒風吹過屋子裏便烏黑一片,剛剛送到嘴邊的酒碗不知碰到了什麽從手中掉落,“哐啷”聲緊隨而至,濃鬱的酒香肆意蔓延。


    心不由的緊繃起來,冷汗驚出了一身,安杝的酒頃刻間就已經醒了大半,那因為成功解除了契約而興奮的腦子也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並沒有出聲,他就在黑暗中靜靜的站著,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是逃不過的命運,不管他跑到哪裏,最終都將迴到這裏……


    在主位上靜靜的坐著,皇上翻手放一顆夜明珠在桌上,淡淡的華光下,安杝終於看清了來人,也看清了他臉上的淡笑始終泰然自若。


    一瞬間的恍悟,安杝在心中不由的罵自己一句“蠢貨!”


    怎麽就會以為皇上如此好糊弄呢?他又不是第一天為官,在這朝堂上與澹台家也打了千年的交道,怎麽就忘了他們的陰險狡詐?!


    隻是,悔之晚矣!都已經到了這地步,皇上又豈能再容得下他?


    絕望的閉了閉眼睛,他雙膝一軟,“咚”的一聲跪地,向著皇上鄭重的拜了三拜,做了最後的陳言:“求皇上,放安家一條生路吧。”


    已別無所求,即便是死他也沒有怨言,隻是……


    安家的園子裏住著多少人?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不該死!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他安家的血脈,不能就此斷絕!


    他安杝苦心籌謀這麽久,要做的不過就是讓安家能堂堂正正再不受製於人,若是因此而斷了安家香火,他又有何顏麵再見安家的列祖列宗?!


    絕望的叩首,安杝隻願皇上能念及往日功勞為他安家留一根香火,為此,他便是可破頭顱又何妨?!


    然而,他這第一下都還沒有磕到地下,皇上那邊的話卻已經傳來。


    “放心吧,朕不會,對安家趕盡殺絕……”


    幽幽的話語從皇上從中溢出,安杝實在沒想到皇上竟這般好說話,倏然抬頭看去的目光裏,全是詫異。


    就在安杝驚訝的目光下,皇上彎起的淺笑隱隱透出了陰毒,一直說下去:“安愛卿,你放心,朕不僅不會對安家趕盡殺絕,朕還會讓安國公府一直存在,就如過去一樣,一直為朕效力,直到,安家留盡了最後一滴血。”


    驀然有種麵對索命妖魔的感覺,安杝的身子頹然軟了下來,跪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該說句什麽,隻怔怔看著皇上,目光裏全是呆滯,腦子裏一片混沌。


    並不在乎安杝是什麽反應,皇上似乎已經耗盡了耐心,有些厭惡的看他一眼後轉身離去,隻對著看不見的黑暗裏吩咐一句:“處理的幹淨點……”


    “是。”看不見人在哪裏,但是領命之聲卻實實在在的傳達……


    夜明珠的最後一縷微光終於消失在黑暗裏,安杝依舊頹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些什麽……


    命運是多麽諷刺啊,上一刻,他還在端著女兒紅為自己的戰果而沾沾自喜,可下一刻,實卻甩給他一柄利刃,穿腸爛肚……


    這便是不自量力的代價吧?


    可,麵對命運的困苦,難道抗爭是不應該的嗎?難道就應該逆來順受嗎?


    他不知道答案……


    他原以為:這樣的抗爭一定是對的,是為了安家!


    可如今…那種堅定已動搖……


    迴首人生四十年,安杝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在官場上打滾了幾十年,為何這一點竟沒能早早看破?!


    都不是真心的在為安家,都隻是心懷著不能說的誌向,他們隻是在哀怨:為何同為建國元老,安家還在那樣的關頭幫過先帝一把,卻最終隻落得猶如哈巴狗一樣的日子?!


    所以,在不甘心的驅使下,他們謀起了逆天之舉,汲汲營營近千年,一代傳一代,終於,在今日,他們達成了心願。


    其實,不得不說,自由的味道確實很好,但若是這短暫的自由是要用生命與鮮血來換的,他安杝自問是不願的!


    他是個沒有野心的人!


    最多,他就是有點不甘心而已,因為,不管是冥樓的哪一個來了,他堂堂的國公大人都要像孫子一樣被他們唿來喝去,就連皇上身邊一個沒有名分的蕭塵,竟也能對他蔑視無禮,這讓他憤怒,所以他才執著於解開契女之約。


    而今日……


    罷了,想再多也是無用了,一個他最看不上的人,蔑視了他二十多年後,最終,卻還要終結了他的命……


    就衝著這最後的一點,怕是他(蕭塵)蔑視他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因為,人家比他更懂得怎麽才能活!


    **這一段,除了標出來的蕭塵外,所有的他都指安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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