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直接開車去了她長大的那個鄉下。


    在村子後麵,有一座山,山上稀稀落落地排了不少的小墳包。


    村裏的人去世以後,都會埋在這個山上。


    顧小北踩著雜草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個小墳包麵前,才停了下來。


    這個小墳包看起來和別的墳包沒什麽區別,隻是它的墓碑更小,墳前還栽了一棵楊樹。


    這是顧小北栽的。


    裏麵埋著的是許小山的一套衣服。


    村裏十幾個人都看見許小山跳了河,可是她撈了三天,什麽都沒撈到。


    到最後,隻漂上來這套衣服。


    許小山是她在這個村子裏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小時候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沒有保護好他。


    那時候,李桂香對她不好,她有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都是許小山偷偷從家裏帶飯給她吃。


    村子裏重男輕女得厲害,李桂香滿腦子隻有一個王柱子,許小山雖然也是個男孩,但是日子也不見得有多好過。


    因為,他不是親生的。


    許小山的媽媽生不出來孩子,他爸爸就從外頭把許小山給抱了迴來。


    外頭有人說,許小山是買來的,也有人說,他是他爸爸和別的女人生的。


    總歸,他媽媽對他不好。


    那時候,顧小北隻和許小山,她想,等自己長大了,有出息了,就可以帶許小山離開了。


    她從家裏跑出去以後,誤打誤撞加入暗天。


    每天瘋狂地接任務讓她沒什麽時間迴去見許小山。


    然後,她就得知了一個消息。


    猶如晴天霹靂。


    許小山被一個男人給迫害了。


    那個男人是隔壁村子的慣犯,總喜歡小男孩。


    事情出了以後,大家都說是許小山不檢點,跑去別的村子玩。


    他們說,都是許小山的不對,是許小山活該。


    許小山躺在那裏流了三天的血,沒人帶他去看大夫。


    因為他媽媽懷孕了,村子裏的赤腳醫生說,是個男孩。


    他爸爸和媽媽甚至不讓他進屋,就讓他躺在草棚子裏麵,和牛呆在一起。


    就這樣,還有人說,你們可真善良,這種敗壞家風的孩子,就應該扔出去自生自滅。


    許小山沒等到顧小北迴來,他自己拖著傷痕累累的腿跳進了村頭那條河裏。


    他一路走一路流血,好多人跟在他後頭看笑話,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他跳進了河裏。


    他們說,是他活該。


    這下,村子裏可算是幹淨了。


    顧小北想殺了那個男人,她想殺了村子裏的所有人。


    可是她那時候還是暗天裏一個不起眼的小嘍囉,她得往上爬,她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許小山隻給她一個人留了一封信。


    上頭的字跡歪歪扭扭。


    他才剛上小學二年級,認識的字還不全,甚至有的還是拚音。


    “小北,我死了,你別怪他們,我爸爸和我媽媽養了我好多年,我挺感激他們的,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帶仇恨。你不要殺他們,不然冤魂會讓我不能投胎的。河水會把我洗幹淨的,你把我埋在後山好嗎?謝謝你。我們下輩子還做朋友。”


    可是顧小北沒把他撈出來,她撈了三天,最後就撈出來那件衣服。


    她給他立了個衣冠塚,村子裏有敢阻撓的,全被她一腳踹下山去。


    再後來,她的無數天分被激發出來,才剛剛十歲,她就是遠近聞名的神醫。


    她從來不給那幾個村子裏的治病。


    可是她最相信的那個助手,把那個害了許小山的男人送上了她的病床。


    那個男人瘦得厲害,去醫院查過,說是肝癌晚期,隻有她能救他。


    她不想動手術。


    那個男人認出了她。


    他躺在病床上獰笑,把自己當初如何害了許小山,又如何眼睜睜看著許小山跳河的事情說得一清二楚。


    顧小北尖叫了一聲,把手術刀插進了他的心髒。


    她熟知人體結構,一刀斃命這件事對她來說,簡直太容易了。


    那不是她第一次殺人,但是卻是她第一次以醫生的身份殺人。


    許小山不希望她變成這樣帶著仇恨的人,他希望她能好好做一個醫生。


    可是從那以後,她再也不能做手術了。


    她每次拿起手術刀都會想起那個男人,想起他描述的那個場景。


    想起許小山。


    顧小北坐在許小山的墳包前麵,輕輕替他拔著上麵的雜草,把一盒泡泡糖放在了他的墓碑前麵。


    “小山哥哥,”顧小北紅著眼眶,淚水吧嗒吧嗒往下落,“小山哥哥我怎麽辦……你告訴我,我怎麽辦……”


    她想救沐常生,她想救衣介喬,她更想穿越時光,救下許小山。


    可是她誰也救不了。


    顧小北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從她的指縫裏麵洶湧而下。


    一陣風吹過,她頭頂的楊樹輕輕擺動著枝條。


    村子裏好多人喜歡在家人的墓前載一棵柳樹,希望他們能留下來,轉世投胎以後,再迴到這個地方。


    但是顧小北卻給許小山栽了一棵楊樹。


    這樣肮髒汙穢的地方,配不上幹幹淨淨的許小山。


    她要他再也不要迴來。


    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是許小山八歲的時候照的,他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天真爛漫的年紀。


    顧小北伸手摸了一下那張照片,喃喃開口:“小山哥哥,我會努力的,我一定會努力的。”


    而此時,大洋彼岸。


    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保鏢將一份厚厚的資料和一些照片遞給了麵前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金絲眼鏡後麵藏著一雙形狀溫柔的眼睛。


    眸光卻是冰冷的。


    “許先生,您之前要求調查的人,現在已經有結果了。”黑人保鏢用蹩腳的中文說道。


    男人把資料和照片都接了過來,仔細看了看。


    這些大部分是關於許小山小時候的事情,還有一些是他去世以後,和他有關的事情。


    男人看得很仔細。


    他的麵容和許小山墓碑上的照片很像,甚至如果許小山也活到這麽大的話,可能也是這個樣子。


    許小山比顧小北大三歲,今年應該二十一歲,而這個男人看起來,也就是二十一二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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