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一場“溫意”


    本以為他明日才會醒來,但是想來他比她想象的還要頑強。


    她默默地提起藥箱,福身道:“那,小女子先告辭了!”


    因著這次變故,兩人都忘記了這一次溫意來王府是為了給可兒看病的。


    諸葛明送溫意出去,道:“你先迴去,今日的事情,你不必介懷,他一向是如此。”


    溫意默不作聲,隻勉強一笑,就背著藥箱走了。


    她神情落寞,影子被下午的日頭拉得很長很長,有微涼的秋風掠過,吹起她鬢邊的長發,發上唯一的飾物是一支簡單的碧玉簪子,款式清雅,在日光下翠光流離。


    諸葛明知道她心裏難受,他甚至能看到她眼裏的霧氣,她強忍著沒有掉淚,步履沉重地離開。


    此刻,若說她不是之前溫意,他反而不相信了。


    心底有說不清的感受,當年溫意死後,他才發現,原來有一個女子,已經悄然步進他的心底。


    麵對宋雲謙的時候,他有些不自然,坐在床邊,問道:“是北國的人做的?”


    宋雲謙緩緩閉上眼睛,陡然又睜開眼,眸光銳利森冷,“他們是混在本王的軍隊裏跟著迴來的,一直找機會下手,今日也怪本王鬆懈,讓他們有機可趁!”


    能混在軍隊裏,證明是有內應的,諸葛明抬頭問陳將軍:“奸細可拿住了?”


    陳將軍道,“已經命人徹查,今晚應該有線索。”


    宋雲謙下令道:“一旦查出,就地正法!”


    陳將軍道:“王爺請放心,他跑不了的。”


    諸葛明蹙眉道:“怎麽會這麽不小心?竟然讓奸細混進來都不知道。”


    陳將軍羞愧地道:“這也要怪末將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竟沒有細查軍隊就率兵迴京了。”


    宋雲謙道:“怪不得你,他們恨本王入骨,就算沒有混在軍隊裏,也會找到法子來刺殺本王。”他看著諸葛明,“方才那女大夫,是你醫館的?”


    諸葛明心漏跳一拍,輕聲道:“是的!”


    宋雲謙看著他,“本王從沒聽你說過醫館裏有一位這麽年輕的女大夫。”


    “她是剛來京不久的,這一次也是她為你止血,她醫術很高。”諸葛明掩藏心事,澄明的眸子對上宋雲謙疑惑的眼睛。


    宋雲謙看著他,道:“很少聽你這麽推崇一個人的醫術,剛才見你看她的眼神,仿佛她不止是一個尋常的大夫這麽簡單。”


    諸葛明一愣,“什麽意思?”


    宋雲謙抬手拍著他的肩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找個人了,難得她也是學醫的,與你有共同話題,要是合適,就抓緊辦了吧。”


    諸葛明紅了臉,“你胡說什麽呢?沒有的事情。”


    陳將軍含笑道:“分明就是,末將剛才盤問她,言詞也沒有多犀利,可諸葛大夫緊張得要命,一個勁地拉著末將的袖子。”


    諸葛明哎了一聲,“哪裏是這個意思?隻是我確信她不是北國人,不是奸細而已。”


    宋雲謙難得露出笑意,道:“諸葛帶來的人,你們都不必懷疑,更不需要查問,他心思細膩,機警敏捷,沒有奸細能過得他的眼。”


    諸葛明哼了一聲,“貌似剛才你也懷疑她。”


    宋雲謙眸光一暗,輕聲道:“非也,本王隻是不喜歡有女子靠得本王太近。”


    柔妃就坐在他身邊,聞言微微抬眸,旋即又低頭,神色未變,仿佛壓根沒有聽過一樣。


    諸葛明瞧著柔妃,對宋雲謙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當著柔妃的麵說這些話。


    宋雲謙瞧著柔妃,口氣淡淡地道:“你身子不好,迴去歇著吧,本王沒事!”


    柔妃乖順地站起來,福身道:“好!”她又對諸葛明道:“勞煩諸葛哥哥照顧王爺。”


    諸葛明憐惜道:“洛凡妹妹要保重身子啊!”


    柔妃淡然一笑,“我很好!”


    說著,迴頭瞧了宋雲謙一眼,道:“那,王爺好生休息,妾身走了!”


    宋雲謙下巴有堅毅冷漠的弧度,嘴裏吐出一個字:“嗯!”


    柔妃走後,諸葛明歎息道:“你該對她好點的,你已經辜負了兩個女人,莫非還要辜負她麽?”


    宋雲謙道:“本王對她還不好麽?這王府她幾乎掌握了大權,她就是王府的女主人。”


    “你知道她不是要這些的。”諸葛明淡淡地道。


    宋雲謙迴以他淡漠的眼神,“再多的,你知道本王也給不起。”


    諸葛明把床前的藥碗收走,坐了上來,道:“當初,你是因為喜歡她才娶她的。”


    宋雲謙眸光黯淡,漠然道:“可本王後來才知道,原來喜歡不是愛。”


    “你是記恨她當日在你麵前說溫意的壞話,導致你誤會了溫意,但是你想過沒有,這事怪不得她,你當時若是能對溫意有一丁點的信任,也不至於會聽信她的話。說到底,她不該是你遷怒的對象。”諸葛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迴事,明知道他不愛說這個事情,但是卻還是當著陳將軍等人的麵說起。


    陳將軍很識時務,領人退了出去。


    宋雲謙的臉陡然間變得陰狠起來,眸光銳利地盯著諸葛明,冷聲道:“怎麽?你很憐惜她嗎?若你真的舍不得她委屈,本王可以讓給你!”


    諸葛明微慍,“你當洛凡是物件嗎?可以隨意轉讓?她是你的側妃,是你的枕邊人!若你真這麽大方,那麽,當日若是我喜歡溫意,你會舍得轉讓給我嗎?”


    每次說起溫意,他都會變得特別的執狂,以往他總是顧忌他的感受,三緘其口,但是剛才看到洛凡如此傷心,身體又不好,他還這樣冷言以對,心裏的怒火陡然就騰起,這也是他頭一次跟他起衝突。


    宋雲謙怒極,眸光如毒箭,“好啊,諸葛明,你終於說出來了,你心裏其實一直都喜歡她!”


    諸葛明冷笑,“是的,我承認我喜歡她,她的死,我一度遷怒過你,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怪你有何用?她心甘情願為你的。而你這麽多年,你一直都執迷不悟,辜負了一個又一個,楊洛衣為你而死,溫意為你而死,你是不是要洛凡也為你而死?”


    宋雲謙臉色鐵青,嘴角揚起冰冷的弧度,“你還說漏了一個,可兒也是因為本王而昏迷的,當了幾年的活死人。本王知道你曾經對可兒有好感,繼而又與洛凡交好,最後,連溫意你都喜歡上了,本王這些年所喜歡過的女人,你全部都覬覦著,這些年,所謂的兄弟情,隻怕也是你裝出來的吧。”


    諸葛明神色凝滯,忽地輕笑,“是的,我都是裝出來的,你的死活與我何幹?最好是不相往來!”說罷,拂袖而去。


    陳將軍在門外見諸葛明怒氣衝衝地出來,連忙安慰道:“諸葛大夫莫生氣,你知道將軍一說起已故王妃,都會變得偏執,你莫要與他計較!”


    諸葛明瞧著陳將軍,這三年,陳將軍一直伴隨著宋雲謙,溫意的事情,多少在宋雲謙醉酒之時知道一些,他發了脾氣,也冷靜下來了,道:“我知道他心裏難受,但是,他有時候也太過分了。”


    “他,也是忘記不了已故王妃!”陳將軍歎息道。陳將軍是武夫,不太了解愛情,他的婚姻是包辦的,妻子賢惠,生下一子一女,算是個幸福的家庭。但是,有時候看到宋雲謙瘋狂地思念一個女人,心裏還是會覺得他很淒涼,覺得愛情,是傷人的利器。


    諸葛明心裏一下子難受起來,他哪裏會不知道?他哪裏會不知道他這三年過的是什麽日子?而宋雲謙沒有說錯他,他就是個自私鬼,明明心裏可以篤定溫意已經迴來了,卻不願意告知他。


    他沒有離開,到底放心不下宋雲謙的傷勢,他迴到昔日在王府居住的地方,他站在屏風後的書架前,默然抽出一本醫術。腦子裏卻一片混亂,千頭萬緒湧上來。


    他說宋雲謙當日不相信溫意,而他何嚐不是?他還記得他為溫意治療腳傷,還出言警醒她,讓她不要用這種手段獲寵。那段時間,估計她心裏也難受,因為,身邊無一人可信任。


    宋雲謙在諸葛明走後,也逐漸冷靜了下來。他閉上眼睛,默然忍受著身上的傷口。隻是身上的傷再疼,忍忍就會過去。而心裏的傷痛,三年來如影隨形,隻要腦子裏出現她的影子,那痛就沒有任何征兆地襲上心頭,疼得他說不出來。


    陳將軍推門進來,坐在房間內,宋雲謙的唿吸紊亂,他知道他沒有睡著,大概心頭難受著呢。


    他悄然歎息,輕聲道:“王爺何必跟諸葛大夫慪氣?這三年來,你出事,他比任何人都著急。”


    宋雲謙緩緩睜開眼睛,眼神空洞,他輕聲問道:“三年了,每一夜入睡前,本王都希望她來入夢,但是,一千多個日夜,她從不出現,她大概是恨透了本王。”


    “若恨你,豈會舍得用生命救你?王爺,王妃已經不在了,當憐取眼前人啊!”陳將軍勸道。


    “你一介武夫,怎地會說這樣文縐縐的話?”宋雲謙瞟了他一眼,道。


    陳將軍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今年年初,邊城發生瘟疫,死了好多人,末將聽到那些人這樣安慰死者家屬!”


    瘟疫,這於宋雲謙來說,又是一記狠狠的心之穿刺,痛得他幾乎一口氣提不上來。


    他閉上眼睛,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在本王身上,也曾經發生過一場瘟疫,而這場瘟疫,本王現在還沒治好,大概,此生都不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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