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箋抬頭無奈的看著月亮,覺得這凡間真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碧空如洗,隻掛著一輪清朗的明月,幾隻鳥兒佇立在枝頭看著這燈火闌珊的芳菲世界,時不時地傳出幾聲清亮的鳴叫,不過又會被這人潮人海中熙熙攘攘的聲音淹沒。


    燈火晝夜不息,人流徹夜不停。


    人潮人海中,有的人相遇,有的人分離


    而又有的人是久別重逢。


    蘇箋走了一夜,全然不覺得累。


    她看見那些久別重逢的人們總是滿麵笑顏,他們有的盡情擁抱,有的拱手作揖,有的喜極而泣。


    無論是各種方式,都是想表示內心的喜悅。


    花有百類,人有萬種。


    可是相逢的情緒卻隻有一種,那僅僅是一種簡單的喜悅。


    這一夜,在見到了種種人間的事物之後,蘇箋覺得她最喜歡的應該是見人相遇。


    無論是何種脾性的人,他們都會並肩相遊,或找一小居,或找一酒肆,或找一客棧,然後叫上幾壇好酒,或可叫上幾碟下酒菜,而後推杯換盞。


    觥籌交錯間,心事也徐徐展開。


    人間樂事不過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可是悲酸的事情卻遠不止四種。


    千百種心酸事,說上一夜也說不完。


    關於流浪世俗的心酸。


    關於懷才不遇的悲痛。


    關於名落孫山的寥落。


    關於遭人排擠的苦澀。


    ……


    人間千萬種苦事,都化入愁腸,隻能遇到同道之人才能相訴。


    一夜燈火不息,待到杯盤狼藉、肴核即盡,已是晨光熹微,東方的天際翻湧出一抹魚肚白的顏色,那些文人騷客武官商旅傾盡了一夜的苦話,扶著幾案站起身來,與好友相視一笑,隻字未提,一切的心酸愁腸、沒落傷痛都隨著那清酒入腸,漸漸的都變得清淡,晨風掠過窗子一吹,一切都邊做了微不足道的瑣事,種種不滿與傷感都風流雲散了。


    晨風從樓閣外穿花弄草而來,夾帶著花草的清香,帶著晨露的清新,與一室的酒香混雜在一起,卻是讓人感慨讓人歡喜。


    說不清喜從何來,隻是覺得那從前的悲酸在此刻已經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滔滔江水向東流,塵世萬千都隨風。


    清風盈袖,那些文人騷客們或執一杆狼毫於宣紙上揮灑自如,或於長琴上肆意撥弄。


    花酒相伴,那些武將勇夫們或提三尺長劍盡情揮舞,或拿一根長戟指天喝地。


    文人武將之類,莫過於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凡此種種苦惱也不過皆因於此。


    美酒相伴,知己在旁,如此種種苦惱,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清風吹酒醒,那些昨夜惆悵的人們相視一笑,並肩相遊在這紅塵世界,直覺眼前所有的煥然一新,全然不似從前模樣了。


    昨夜放的河燈已寂然漂向遠方,留的河麵一片寂寥。


    江渚之上,昨夜的漁火空明已不複存在。


    青煙冪處,一輪新日如金鏡一般掛在天空。


    橋上街頭的叫賣聲仍不絕於耳。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人聲依舊鼎沸,車輪依舊轉動。


    樓閣中有嫋嫋的炊煙升起,遠處的霞光穿越千裏萬裏落在房舍上,昨夜的玉做人間不見了,迎來的是一個流光飛轉、鶯歌燕舞的繁華世界。


    清風陣陣,酒肆的客人在風中逐漸清醒過來,而臉頰上卻依舊有些微醺之色。抬眼朝著淺金色的日光望去,頓時生出一股慵懶之意。


    昨夜喧囂的花街柳巷也開了門扉,仆人們拿著掃帚抹布將內外仔仔細細的打掃一遍。


    昨夜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而那些**們塗脂抹粉、染唇畫眉,仔細打扮一番又出了門。


    她們扶著樓梯上的欄杆,步履款款,豔美的石榴裙從打掃幹淨的木質樓梯上劃過,抬眼低頭之間攝人心魄、勾人心魂。


    她們纖細的柔腰仿若柳態,施了胭脂的容顏讓人喜愛,嬌豔欲滴的紅唇透著誘惑,纖纖的手指好似蔥白,頭上的華美簪花令人眼花繚亂。


    風花雪月翻過一頁,新的一日,她們又揮著手中的絲絹,揮著長袖招唿來來往往的登徒浪子。


    滿樓紅袖招,淪落風塵無人惜。


    遠處江邊的渡口,船隻來來往往,白色的船帆盈滿了風向著遠方駛去。


    渡口有人離別,或是有情人,或是知己,或是親子。


    揮淚共沾巾的莫過於有情人。


    每每都是女子拿著絲絹,那流不完的淚水將絲絹都濕了個透,絲絹濕透了之後又揮袖拂淚,總之是哭哭啼啼哭個不休。


    而相互共勉的莫過於知己,如果是文人,那便賦詩相贈,多是高亢豁達之詞,句句慷慨,括盡男兒意氣,蓋盡壯誌豪情。


    而若是武將,那便更是痛快,一壇好酒一飲而盡,而後將那酒壇一把摔碎在地,然後拱手道別。


    親子之間便就不似此上兩者那般灑脫了。


    若是母親,那話便是說也說不完,字字關懷,雖然都是些瑣事,可是足以見其情深。


    若是父親,那就隻消寥寥幾句。不過話語雖少,卻都是些為人處世之話,嚴厲中卻透著關切來。


    蘇箋轉了一夜,敖奚也一直跟著她,見了什麽稀奇事,蘇箋一問,敖奚總是能不暇思索的與她解釋,讓蘇箋也不由得在心裏佩服了他一番。


    有相逢便有別離。


    蘇箋站在渡口,覺得這渡口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它似乎就是一個專門用來道別的地方,人們一旦遠行,就意味著要和某些相識的人離別了。


    此去經年,迴頭想起當年年少無知時的經曆,隻覺得那是真是天真懵懂不知什麽是離別。


    可是真的到了離別的時候,卻由不得人半分的拒絕反抗。


    它就是那般的粗暴,以至於粗暴的讓人絕望。


    江上的煙霧漸漸淡去,淺金色的日光如一道毯子鋪滿江上,春風一吹讓人不覺感到精神抖擻。


    離人登上了船,船隻漸行漸遠,而渡口的送別人依舊沒有離去,船上的人也依舊轉頭看著渡口上的人揮手。


    江風吹著,江上的人,江邊的人,他們的衣袂皆翻飛在這天地之間,一份寥落之感也自此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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